174一計不成又一計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信箋,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會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就是這麼一張信箋,卻讓蘇大夫人驚得變了臉‘色’,坐在那裡望着地上,一動也不動,就如廟裡泥塑木雕的菩薩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撿起那頁信箋,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沒錯,上邊寫得清清楚楚,送一萬兩銀子做封口費,因爲他手裡掌握着一個重要的把柄,堂堂蘇太傅的孫‘女’,竟然上酒樓會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蘇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轉來的,睜開眼睛,就看見雲媽媽蹲在一旁,正用擔憂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這如何是好?一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雲媽媽捏着那張信箋,驚慌失措。
“還不是玧兒那個糊塗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設的一個局,她倒好,一頭紮了進去,幸好還沒有**,若是**,那也無可挽回了!”蘇大夫人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別人破壞玧兒的好事,玧兒是一定要穩穩當當的嫁去兩江總督府的。”
“若是他們得了甜頭不放手,那又該如何?”
“媽媽,你只管放心,只要玧兒去江南的船隻一開,我自然會安排人去下手,斬草除根。”蘇大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若是他們這般不識相,癡心妄想着我們蘇府是吃素的,他們只管放馬過來便是!”
雲媽媽擔憂的看了看蘇大夫人,慢慢的站了起來:“夫人,那些人什麼時候來拿銀子?”
一提到“銀子”這兩個字,蘇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哎喲喲,一萬兩吶,這些狠心的賊子,怎麼就敢開口要一萬兩!”
蘇老太太是最狠心的,開口就要了三萬兩,方纔那些管事們拿走了四千兩,玧兒置辦嫁妝,怎麼着也得‘花’上五萬兩。對了,還有‘春’蘭那個賤婢,蘇大老爺一次就從她這裡拿了五千兩幫她去添置東西,掏這筆銀子出來的時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錢給姨娘去買頭面首飾,她什麼時候這樣窩囊過!可是蘇大老爺看着她那不情願的模樣說:“你不想給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進項‘抽’一半給蘭姨娘去‘花’費,也用不着到你這裡要錢了。”
聽了這話蘇大夫人幾乎要發瘋了,下半年進項的一半給蘭姨娘,那是多少銀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騙騙老百姓裝‘門’面的,‘私’下的銀錢往來,都沒一個總數,反正比五千兩銀子不知道多了幾倍。聽着蘇大老爺的威脅,蘇大夫人極不情願的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出來,看着蘇大老爺塞到‘春’蘭手裡,那賤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蘇大老爺,甜甜的說:“謝謝老爺賞賜。”那個聲音甜得讓蘇大夫人反胃。
多年來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銀子,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飛走了。蘇大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匣子呆呆的坐在那裡,一刻也不敢鬆手,彷彿一鬆手,那匣子裡的銀票就飛長出翅膀不翼而飛。
第二日,有個年輕人來拜訪蘇大夫人,自稱姓李。
蘇大夫人聽着管事媽媽來回報,大驚失‘色’,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吩咐雲媽媽:“你去把他迎進來。”
松柏園的主院很靜,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蘇大夫人按了按太陽‘穴’,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時,便聽到外邊有腳步聲。
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長得‘挺’清秀,穿着既不豪奢也不寒酸,他站在那裡,眉目疏淡,脊背‘挺’直,一看便知身上有些功夫,而且和蘇大夫人想象中的猥瑣形象根本掛不上鉤來。
“給李公子奉茶。”蘇大夫人面無表情的吩咐丫鬟,等着丫鬟端了茶上來,蘇大夫人就把丫鬟全遣走,只留了雲媽媽在旁邊伺候着。
“李公子找我可有事情?”蘇大夫人盯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恨不得手裡有兩把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把他剁碎,看到他淡淡的笑容,尤其覺得刺眼,恨不能把他那張假笑的臉孔撕了下來。
“難道是我昨日那封信沒有寫清楚,還是蘇府的人都不認識字呢?”那位李公子挑了挑眉‘毛’道:“要不要我再寫一封給蘇太傅去看看?他定然是識字的。”
蘇大夫人聽了心裡一陣緊張,若是這事情給老太爺知道了,蘇潤玧的婚事黃了不說,依着他的‘性’格,爲了維護蘇府的清名,肯定會把蘇潤玧送去庵堂裡做姑子,不會讓蘇潤玧做的醜事影響到蘇家的名聲。
“蘇大夫人,若是我寫信給蘇太傅,貴府的蘇五小姐就別想出嫁,只能出家了。”李公子彈了彈袖子,笑着道:“當然,出家也沒有什麼不好,例如那個水月庵裡就有不少姑子和我相熟,倒和出嫁沒有什麼兩樣。”
“好一個無恥之徒!”蘇大夫人氣得兩眼發黑,幾乎都要暈倒過去,但是想到玧兒,她只能支撐着,手緊緊的抓住了座椅的扶手,臉‘色’蒼白的看着那位姓李的公子。
“可是你現在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無恥之徒,若是大夫人捨不得這一萬兩銀子,還有個辦法可以解決問題,那就是我遣媒婆來貴府提親,反正貴府的五小姐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想不承認也沒辦法,五小姐可還有好東西在我這裡呢。”
前廳的‘門’關上了,所以那李公子肆意的笑聲響起時,在這件屋子裡邊引起了回聲,一點一點的撞擊着蘇大夫人的耳膜,擾‘亂’着她的心神,李公子的臉在她面前忽遠忽近,一會兒很清晰,一會兒很模糊。
“你別笑了,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蘇大夫人用力壓住自己的頭部:“但是我也有個條件,若是你能做到,我定不會說多話,爽爽快快的把銀子給你。”
李公子止住笑,看了看蘇大夫人道:“你想要我做什麼事情?說說是容易做,那我倒也可以順手幫你做了。”
“我要你去綁個人,把她賣到青樓裡。”蘇大夫人咬牙切齒的說:“那個人手無縛‘雞’之力,你對付她綽綽有餘。”
蘇大夫人那扭曲的表情讓李公子看得一驚,不知道是誰和這位夫人有這麼大的仇恨,她竟然想出這麼惡毒的辦法來。殺掉一個‘女’子,只是讓她少活幾十年而已,而把她賣到青樓,這對她是一種無窮無盡的折磨。
“那個人是誰?”
“我的九侄‘女’蘇潤璃,三房的嫡‘女’,今年纔剛滿十三歲,你不會說連一個十三歲的‘女’娃子都對付不了罷?”蘇大夫人嘴角拉出一個譏諷的笑。
“那你可以放心,二十三歲的我都能對付,別說是十三歲的‘女’娃子。”李公子‘陰’‘陰’的笑了一下:“那好,我答應你,可這銀子呢,總要加點罷。”
蘇大夫人咬了咬牙道:“今日我給你六千兩,你把事情辦妥當了我再給你六千兩,一共一萬二,你覺得怎麼樣?”
李公子盯着她看了許久,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蘇大夫人,我且相信你一回,你先把六千兩拿出來,接下來我開始佈置該怎麼樣做,你就等着聽我的消息好了。”
見他答應得爽快,蘇大夫人也點了點頭,拿出六千兩銀票叫雲媽媽‘交’給他,然後客客氣氣的把那李公子送了出去,望着他的眼神很慈祥,就彷彿在看一個世‘交’之子一般。
那李公子出得‘門’來,回頭看了看蘇府,朱‘門’大戶,原來裡面竟然這般腌臢,一個伯孃居然請外人來謀害自己的親侄‘女’,說出去都匪夷所思。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十三歲的孩子能對她有什麼威脅?爲什麼非得積心處慮去對付她?但是作爲他們這樣的人,不必要有同情心,只能按僱主的要求辦事,那位蘇家九小姐,只能怪你命不好,遇到一位這樣狠心的伯孃了。
五月初十,經欽天監推算乃是一個黃道吉日,是日,公主府的明珠郡主奉皇太后指婚懿旨,嫁給了四皇子爲正妃。
那日,京城人‘潮’如涌,民衆皆涌上街頭看這次盛典。四皇子乃中宮嫡子,未來儲君的有力競爭者,娶了承平公主的‘女’兒,親上加親,這倒是一樁美談。無數京城貴‘女’看着明珠郡主遠去的坐輦,一邊感嘆明珠郡主命好,嫁妝都有一百八十擡,一邊又暗地裡歡喜,終於去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樑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絕不可能是陸明珠了。
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輦中,四邊垂下喜慶的紅紗,把她整個人都籠在一團朦朧的火紅裡,大街上有人追着步輦跑,爭着看新娘子,分明沒有看清楚,都有人在驚呼:“四皇子妃好美!”
是,她今天特別美,可是又能如何,她這般的美貌卻不能給韜哥哥看到,甚至連氣氣他的機會都沒有,他現在正在西北軍營裡,和京城相隔千里之遠。或者就算他還在京城,也許他根本不會看她一眼,因爲他心裡就只有那個蘇潤璃!明珠郡主想着這些事情,心就糾結起來,手掐進了柔軟的坐墊,都快扯出了一個小小的‘洞’來。
由喜娘扶進‘洞’房,明珠郡主卸了妝坐在‘牀’頭等着許允炆進來,桌子上那對龍鳳‘花’燭喜氣洋洋的燃燒着,照着屋子裡一片曖昧的暖‘色’。
擡頭看着那對龍鳳‘花’燭,明珠郡主眼中閃過一抹悲傷,龍鳳,意味着自己和炆哥哥要做夫妻了,可炆哥哥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怎麼可能和他行夫妻之事?皇太后、皇后、母親都知道這件事情,爲什麼大家還是‘逼’着她嫁給炆哥哥?
許允炆走了進來,當他的手伸出來想撫‘摸’明珠郡主的臉時,她卻輕輕的避開了,伸出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他看到明珠郡主的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炆哥哥,我只把你當哥哥,我不願意。”
本來該生氣的,不是嗎?誰會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心裡記掛着別人?
可是允炆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奇怪,似乎沒有那種惱怒的感覺,他對明珠溫存的一笑:“那你一個人睡大‘牀’吧,我到小榻上躺着就行了。”
明珠郡主擦乾淚水,對他嫣然一笑:“我知道炆哥哥最好了。”然後脫掉外衣,拉過被子,毫不客氣的把那張大‘牀’佔據,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許允炆在小榻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就睜着眼睛聽着那邊明珠郡主悠長的呼吸,還有偶爾說的一句夢話,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很虛僞,也很羨慕明珠郡主的直率坦白,這是自己始終沒有擁有過的一種東西。
龍鳳‘花’燭一直燃着,紅‘色’的蠟淚慢慢從上邊流了下來,堆積在下邊,形成了層層堆砌的雲梯,嫩紅中帶着點半透明的神秘,就像那日風雅樓外邊的燈籠一般,悠悠的在風中旋轉着,搖擺着,一點點暖暖的黃‘色’裡映出潤璃的一雙黑寶石般的眸子。
一個月後,六月初十,陳國公府七小姐和蘇太傅六小姐同日擡入祈‘玉’宮,雖然沒有上次明珠郡主的排場大,可依然也受到了衆人的關注,大家都在猜想,今晚四皇子到底會進誰的房間?
蘇潤珉低頭坐在‘牀’上,身姿端正,經過宮裡姑姑們一個多月加強型訓練,她已經能夠做到“尚可”的程度了,但她現在這顆心卻不如外表那麼安靜,一直在躁動不安。究竟四皇子會進誰的房間?她深深知道,今晚他的腳踏進哪間廂房,這祈‘玉’宮的風向自然會轉向哪邊。
陳七小姐住在院子的東邊,蘇潤珉住在西邊,寶瓏被打發出去探聽消息的時候,剛剛伸出脖子,便看見東邊的‘門’也打開了,一個丫鬟在那裡探頭探腦,兩個人一對臉兒,互相尬尷的笑了一下,又把眼睛投向了院子‘門’口,那邊來了一羣人,許允炆被擁簇着走了進來。
他在院子中間站着停了下,然後大步朝寶瓏這個方向走過來,寶瓏心中一喜,悄悄退回屋子裡,對蘇潤珉說:“姑娘,四皇子過咱們屋子這邊來了。”
蘇潤珉聽了,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是夜,許允炆宿在西邊,屋子裡‘春’意盎然,陳七小姐那邊,紅燭高照,只是她一人獨守空房,呆呆的看着那對蠟燭流下最後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