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聲,一切努力便已經白費了。太后睡眠本就很輕,這一嗓子便讓衛太后睜開了眼睛。
“誰來了?”衛太后問道。
“好像是……容妃娘娘。”女官皺着眉回道,這個容妃娘娘着實的讓人厭煩。這個時候跑來,不是折騰太后麼?而且也在折騰所有人。她一來,總是嘰嘰喳喳的說一堆話,每次她走後,太后都唉聲嘆氣良久,心境不開心良久。太后不開心,這些伺候的人便也不開心了。
“哦?幼容來了啊,叫她進來說話吧。”衛太后坐起身來,自己孃家這個侄女兒是她很喜歡的。孃家那麼多侄兒侄女,唯有衛幼容是合自己心意的,其他的都是些廢物。可惜這侄女兒也是個命苦的,恐怕一輩子只能是個皇貴妃了。將來也不過是個皇貴太妃而已。將來皇上不是她的兒子,在後宮中也沒什麼位置,必是晚景淒涼了。
不待宮女傳話,容妃已經一陣風般的掀簾而入。太后的寢宮裡,容妃來去自如,熟悉的像自己的榮秀宮一般。唯有她可以自由在這裡出入說話,甚至連皇上也不敢如此。
“姑母!”衛幼容一直保持着以前的稱呼,這姑母的稱呼也凸顯出自己身份的不同,而且更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親情。所以她從不改口,哪怕是有人提醒自己需要改口,她也根本不理。
“你來啦。這大晚上的怎麼跑來了?白天天熱了,晚上的早點睡,要不白日裡腦子混沌的很,陪駕時皇上問話你心不在焉,瞧皇上不怪你。”衛老太后眯着眼笑着嗔道。
“皇上?他現在哪有空要我陪駕?最近朝中事多,每天忙忙碌碌的,哪有功夫理我?再說了,但凡有暇,還有新入宮的嬌滴滴的新寵們呢,我們這些黃了臉的,他怎麼看得上。”容妃只微微一福,便徑自坐在了軟榻旁。
“呵呵呵,你這倒像是受了誰的氣的樣子。皇上對你不錯的很了,據我所知,他三天兩頭可是在你宮裡留宿的。不過你說的倒也有道理,皇上年紀也大了,身子總是要緊的。那些後宮新進來的十八九歲的妃嬪們確實年輕貌美,難怪皇上喜歡。但是身子也要保重。回頭你可得跟皇上提一提。快五十歲的人了,可要注意保養。”衛老太后呵呵笑着,伸手摸了摸侄女兒的手。
衛幼容嗔道:“姑母這是要我惹皇上不開心麼?這等話我怎好去說?皇上現在只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可憐我罷了。我倒來說這些話惹他厭煩?那豈非自討沒趣?要說也是皇后和梅妃說去,她們現在可是走路都昂着頭,像個老母雞似的,得意的要命。她們該說這些話纔是。”
衛太后皺眉道:“你瞧你這孩子,又說這些話。皇上的身子是大周社稷之本,那可不是你來耍小脾氣的。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是皇上待你可沒得說。你不可遷怒在皇上身上。”
衛幼容展顏一笑道:“姑母,我隨口一說罷了,我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麼?姑母身上可還痠痛麼?我替你捶捶,我跟人學了手法,皇上都受用的很,姑母必是受用。”
衛幼容蹲下身子,雙拳揮舞起來,高舉慢下,在衛太后的肩頭胳膊上輕輕捶打起來。說實話。論手法,衛幼容不及太后身邊的宮女,但衛太后卻依舊眉開眼笑。侄女兒孝順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麼晚來我這裡,不會是來專門給我捶胳膊捶腿的吧。”衛太后笑問道。
衛幼容停下了手,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斂,長長的嘆了口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誰惹你了?皇上麼?你莫貪心。皇上待你已經很不錯了。你要知足,明白麼?咱們女人,特別是皇宮裡的女人,要懂得進退,要知道分寸。”衛太后語重心長的道。
衛幼容嗔道:“姑母把幼容當什麼人了?幼容有那麼不知好歹麼?我只是爲別的事情發愁罷了。”
“哦?那是什麼事?說給我聽聽,我開導開導你。”老太后笑道。
衛幼容轉頭看着衛太后,輕聲道:“姑母知道外邊的事情麼?這幾天朝廷上下鬧得不可開交,王爺在杭州將杭州知府康子震給溺殺了。大臣們吵着要嚴懲王爺,鬧得沸沸揚揚呢。”
衛太后皺眉道:“這件事?我豈會不知?王爺也是太任性了,怎麼能如此隨意。康子震是朝廷命官,怎麼能說殺就殺?這不是視律法爲無物麼?大臣們當然不幹了。我大周曆來重視律法治國,仁恕爲先。士大夫就算有過錯,也大抵以寬恕爲主。就算該殺,也要遵照律法,按照規矩辦事。王爺這麼做將朝廷放在何處了?真是混賬的很。”
“可是姑母,這一次大臣們鬧得太厲害,說要嚴懲王爺。他們怕是想要王爺償命呢。這還了得?那可是王爺啊。皇上倘若真的聽從了他們的話,那豈不是……豈不是……要留下千古的把柄?王爺是皇上的親兄弟啊。”衛幼容輕聲說道。
衛太后臉上變色,皺眉坐起身來。沉聲道:“幼容,你管這些事作甚?皇上自有皇上處事的道理,倘若王爺此舉當真引發衆怒,便是重罰他又怎樣?王爺重要還是我大周社稷重要?王爺這一次任性而爲,給皇上下了個難題。倘若大臣們不肯罷休,爲平息衆怒何種懲罰不可爲之?王爺是我生的養的,我自然不願看到不好的結果。但是一切以社稷江山爲重,誰危害我大周江山社稷,誰便是千古罪人。倒是你,我平日怎麼跟你說的?叫你不要摻和政務之事。後宮干政最不可恕,我早已嚴令不準觸碰這個底線。倘若你這麼做,那梅妃呢?她豈非也要這麼做?她老子是呂中天,將來還不亂了套了?”
衛幼容嚇得忙跪地磕頭道:“姑母息怒,侄女兒絕非是要干預政務,侄女兒只是……只是覺得王妃可憐。阿葵姐姐是侄女兒最好的密友,這麼多年她跟着王爺任勞任怨的。這一次王爺如果遭到嚴懲,她豈不是也要受到牽連?我和她是好朋友,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豈能無動於衷?”
老太后皺眉道:“她求你了?要你來向我求情?”
衛幼容忙道:“不不不,她沒有求我,我只是得知她來京城,便約她見了一面。她現在整個人憔悴的厲害,頭髮都白了許多。哎,真是可憐,我實在是……不忍心。”
衛太后沉聲道:“王爺犯了錯,她也有責任。她理當相夫教子,當個賢德之人才是。可見她平日對王爺並沒有規勸。這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才知道後悔了,卻也遲了。她來京城都不來宮中看我麼?好大的架子。”
“不不不,姑母,王妃想進宮來見太后來着,但是她顧及到此時此刻進宮來見太后,不免讓人生出猜忌,還以爲她是來向太后求情的。實際上她此次來京是因爲小郡主要生產了,她不放心跟着來京的,跟王爺的事情無關。王妃說了,王爺既犯下錯誤,皇上怎麼懲罰都不爲過。她雖然傷心難過,但國法大於天,她不會去幹擾國法處置,也不會來讓太后爲難。”容妃忙說道。
衛太后緩緩點頭道:“這倒還像話,她倒也是深明大義。她能這麼想足見她還是知道進退的。”
衛幼容道:“阿葵姐姐一向明理,姑母您又不是不知道。當初我生昊兒的時候,懷孕後期我心情低落,害怕的要命。身上全都浮腫了,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若不是她給我開導了兩會,陪我度過了那道難關,我怕是當時便死了。所以這一次她遇到這等事,自然不能幹瞧着,總想着能幫她一幫。姑母要怪侄女兒,侄女兒也是認了。”
衛老太后點頭道:“這是有情有義之舉,我不怪你。不過你們也誇大了些,哪裡便會這般嚴重了?懲罰是自然要懲罰的,卻不至於要了命。你們倒像是皇上要下旨殺了王爺似的,這又怎麼可能發生?說到底不過是誤殺了個知府罷了。況且那康子震有錯在先,他對王爺不敬在先,理應受到懲罰。說到底,這大周天下是郭家的,一個知府都如此跋扈,皇家威嚴何在?王爺嚇唬嚇唬他,不料失手溺殺了他,又怎會有性命之憂?”
衛幼容靜靜的看着衛太后,輕聲道:“姑母沒聽說麼?滿朝文武都不信是王爺誤殺了康子震。確實,就算王爺真的盛怒之下殺了康子震,那也沒性命之憂。可是您知道麼?現在王爺除了蓄意殺害康子震的罪名之外還被扣上了幾項罪名,一則是藐視朝廷和皇上,說王爺壓根就沒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裡。二則是說王爺殺康子震的目的是對抗朝廷的新法,蓄意破壞新法的推行。說那康子震在杭州是派去推行新法的,和王爺在新法之事上看法分歧,王爺便殺了他,給新法破冷水。姑母,您是知道皇上想勵精圖治推行變法之事的,這年餘來皇上天天掛在嘴邊的便是此事。倘若皇上當真以爲王爺是跟他故意作對,蓄意破壞新法,那不是公開跟皇上叫板麼?皇上又豈能容他?就算沒有性命之憂,倘若發配邊塞苦寒毒瘴之地,那跟殺了王爺有和兩樣?”
衛太后皺眉道:“有這麼嚴重?那麼王爺是不是蓄意破壞新法呢?”
衛幼容道:“這個……侄女兒可不知道了。”
衛太后皺眉道:“倘若王爺當真用意在此,那便是其心可誅。雖然我不懂什麼新法之事,皇上跟我說過,這次變法是以富國強兵爲目的。我大周現在國庫空虛,千瘡百孔。皇上勵精圖治想振興大周,這是要做大事啊。王爺不相助倒也罷了,怎可唱反調?倘若他蓄意如此,那他便是自作自受。我第一個支持皇上對他嚴懲,哪怕發配到邊遠之地去受罪我也不會阻攔。社稷爲大,什麼人都不能壞了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