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昊上神敗了,與他破敗的鴻冥界,盡數消亡的靈民一樣,敗的無奈又無助。
從高高在上的上神尊嚴到無能爲力的世界螻蟻,心路歷程如同過山車一樣,敗局已定的時候,同樣惶惑着陷入到了回憶中,這是種強迫自己幸福的逃避。
在孔仙仙跨越時空,超越一切傳遞過來的“情淺緣牽”之下,唐玄成功的創造出“無界領域”,在這個神意所致,有我無界的領域下,上神任何攻擊都被無限消磨,無界壓制,甚至連觸碰唐玄都做不到;而唐玄的一顰一笑,隨意一擊就成了整個世界對上神的碾壓。
在這樣的領域裡面,玄昊上神神力、元氣、神意都在快速的消耗着卻無法得到補充,漸漸的,他開始劇烈喘息起來,現在虛空中,隔着煙雨濛濛的世界望着唐玄,眼神也變得空洞起來。
當你無能爲力的時候,瘋狂給誰看?
奇蹟麼?背景麼?
他已經是鴻冥界的天,至高上神,誰又能成爲他最後的稻草?
無數年的回憶歸結爲一把鮮血淋淋,寒氣重霄的劍,無數年的寂寞蟄伏等來的是現在世界破滅,而自己已經失去站在巔峰,重整山河的資格。
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隨即一起的還有厭倦感,兩者摻雜便是心如死灰。
失敗者的結局在鴻冥界無數歷史中早已標註明白,被無數靈民引爲至聖寶典,奉行不悖。只是現在書寫的資格握在對方手中。
“怎麼還沒動靜?”
上神神心微微跳動,周身的金光已經暗淡到了極致,可對方還沒有以勝利者的姿態發表一番講話,也沒有很威嚴的數說着自己的罪狀,只是自顧自的迎着風,握着雨,微笑着望着虛空。
那種朦朧中淡然的眼神讓上神全身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無數年來高高在上養成的心境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也許對方纔是神?”
最後時刻耍耍嘴,來點尊嚴嗎?要點尊重嗎?
這些在鴻冥界都是不存在的,如果敗了,你有怎樣的下場,取決於對方的心態與想法,保持可憐的尊嚴能做的最後的事兒,就是保持沉默。
“其實你可以生活在這裡……雖然荒涼點,習慣了也蠻不錯的,很清淨。”唐玄終於開口,只是一說話,天空中沉雷滾動,雨驟風狂,世界迴響。
當然這一切的狂風驟雨都是衝着上神去的。
上神痛苦的閉上眼睛,言出法隨,天地同行,這在以前那是他的專利,現在他卻在這樣的壓迫下。
要表現出點瑟瑟發抖麼?可不想表現,怎麼渾身止不住的輕微顫動?
繃緊神經等待着暴風雨近身,等了半天一無所獲。
再睜眼已經是豔陽高照,不過那奇怪無形,強大到無法反抗的領域之力仍在。所以掛在那人身後斜上方的陽光,恰到好處的炙烤着自己……
玄昊嘆了口氣,面對這個無論自己做什麼,都被針對的陌生世界……生活在這裡?
活夠了……突兀爽快的念頭崩了出來,竟有些羨慕那些消亡的靈民。即使對方沒有趕盡殺絕,或凌虐處罰的意思,他也覺得活夠了。
其實厭倦、疲憊、抗拒、逃避……總結起來不外乎——活夠了。
玄昊搖了搖頭,目光空洞,只是望着空間的一個方向。
“他是怎麼死的?”玄昊問。
兩人心底都明白,那個他是誰。
愛恨情仇不過是低等級進化過程中,過於糾結,意圖消磨的反覆劇情,玄昊問,只不過是好奇,亦或是與自己結局一個不切實際的攀比。
“跟你一樣……活夠了……覺得這樣的世界很無趣,說是千變萬化,其實萬變不離其宗!變化只是想讓你看到的變化,而你,永遠不會變,該怎樣掙扎就是怎樣掙扎,奇蹟似乎只屬於傳說……”唐玄嘆了口氣,好像有點想明白爲什麼總要渲染一種離羣你就什麼都不是的思維,總要學習各種經典。
如果說天下是張層層大網,網羅衆生,那麼從一個生命初生到最後消亡如影隨形的諸如“你要如何,你得如何,否則怎樣……”之類的規則,纔是最難以承受的囚籠,
什麼纔是活得下去的標準?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定義,每個存在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曾幾何時,人爲口飯,鳥爲條蟲,不過信奉弱肉強食信條,尤其是劍指同類的,哪好意思自成文明?侈談高尚?
平和,中庸,自信,淡然,共生,共存,互助,協同……
當然這些玄昊不懂,可能鴻冥世界所有生命也都不懂。
在他們的意識裡,上神無上,每個呼吸都是真理,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是神諭,更值得揣摩,學習無數,發言權,控制力依次往下漸弱,直到毫無。
生命個體的發展不重要,重要的是懂事兒聽話乖巧……靈民死絕,對於上神而言,無所謂,他可以再造,可自己從天下無敵的雲端,成了無能爲力的失敗者,這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完的心路摧殘,隨之而來的便是深入骨髓的心灰意冷。
這是神的悲劇,也是一個世界的悲哀!高高在上往往沒有在困境中掙扎的經驗,他們似乎更有廉恥,也更加脆弱。
可以說是驕傲,也可以說是溫室裡的輝光,打贏不打輸的統帥。
不管怎樣的世界,如何的想象,如果凡人不能做,只有神能做,且地位越高越可以爲所欲爲……這樣的世界,不過是不如意者之想象世界,杜撰一個努力可以實現,代入可以幸福,述說着別人的想象,自己可以博學自傲,想象可以快樂的虛幻世界。
神,也只是特定時期存在的一種芸芸衆生,在他們的世界裡,同樣有着快樂和不快樂,承受與無法承受,使命以及特定的行爲方式。
玄昊長髮披散着,渾身金色褪盡,他深深望了一眼唐玄,眼神莫名的荒涼,毫無感情,只有荒涼的眼神讓唐玄心中一動,動作略停,在這一刻,對方的全身,散發着與李元真一樣的氣息,厭倦?沮喪?蒼涼?
兼而有之卻又那麼的返璞歸真般的真實。
玄昊只是笑了笑,對周圍頓減的壓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呢喃着:“讓我和他一起吧……”
隨後伸展雙臂,整個人驀然爆裂成一團無比耀眼,翻滾擴展的金光,像是解脫了所有,被釋放了的自由。
金光如狂潮一般,無聲無息的迴旋着,剎那間佈滿鴻冥世界,給荒涼破敗,死寂無聲的世界空間,點綴了與衆不同的光輝顏色。
慢慢的,唐玄所有眼前的一切凝聚成了一點溫潤且不斷放射着光芒的金色小珠子,拇指大小,悠悠的飛落唐玄的掌心,涼涼的,潤潤的,如一滴金色的眼淚。
唐玄沉默良久,漆黑的風,滿眼的荒蕪,掌心微光朦朧,被風撩動的髮絲,被荒涼浸潤了的心。
我仍是我……我已非我……何必,何必尋我?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能做的只有守護,在修持自身,錘鍊元氣,平和心境的無盡歲月中,守護!
我就是我,每時每刻都在細微的變化,也許以後的歲月中,可以頓悟成“我”,那麼現在想什麼?要什麼?糾結什麼?
手託溫潤沉思中,唐玄周身涌起澎湃的,乳白色的龐大氣旋,從身體發出,席捲世界卻對席捲過後的一切秋毫無犯,並有溫潤之意。
玄玄氣,從來就不是我爲了征服,壓迫,毀滅,侵犯,殘虐,征伐而修的,而是爲了守護,守護生命共同的大宇世界,也僅是爲了守護!
“回家!”
虛空中唐玄身影逐漸朦朧,順着無界領域延伸的方向,在情淺情牽的牽引下,閃爍中消失,而原地,鴻冥世界已經消失不見,荒域荒涼的氣息貫通全部,只不過在玄玄氣翻滾之下,無論虛空,還是大地亦或是荒蕪,慢慢綠意萌生,很快,整個世界綠草如茵,繁花處處,清新陣陣。
萬物萌生,這裡已非荒涼之地,而是一片生機!
……
……
“總把虛幻做人間,光陰碌碌年復年。
有界無界心無礙,身在井底心在天。”
幾多愁緒,幾多感慨,望着旋轉不斷,回覆往昔的桃園星,唐玄在孔仙仙等人的陪伴下,站在虛空花園的中心處,掌心那點金色的精英活躍,跳動無比興奮的樣子。
周圍花枝搖曳,千萬繁花光影朦朧中,噴吐出更濃郁的馨香。
金光綻放,先是向下,隨後向上,讓後在無邊無際的虛空花園上空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波光粼粼,暗有潮汐。
大海遙對繁花,中間是絲絲縷縷的香氣與水汽的糾纏。
這似乎是玄昊上神最後的倔強,即便在一起,他也要在上面……
繁花無礙,良久之後,花海平靜下來,大海也不在洶涌,開始有規律的律動起來。
神族消失了,而伏明月此時更把自己當成共同體中普通的一員,當然,身邊要有姐妹,還有唐玄。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鴻冥那貫穿始終的森嚴等級制度,而那樣的制度,無疑與現在生命共同的大宇世界水火不容。
所有人離去,伏明月召喚一抹月光,在花海中,大海下駐足良久,最後發出一聲嘆息,看離去的方向,正是桃園星茅山小屋。
茅山小屋靜靜地,周圍卻燈火輝煌。桃園湖周圍圍滿了人,準確的說,是圍滿了各種各樣的生命體,無論形態,高談闊論着。
繁星點點,無數會飛的大大小小的航空器又將桃園圍滿,而作爲始作俑者的唐玄與孔仙仙,卻拋開這一切,又登雪山之巔。
沒有虛僞客套,觥籌交錯,虛假儀式,不需要帶着面具的永恆時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