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四周,一切都成了發光體。流雲,黑霧,殘存的霞光,金色流淌着的能量。
它們不斷增強着亮度,片刻之後,整個鴻冥界便只有光。
強光的海洋淹沒了一切,也正在對峙的唐玄與鴻冥上神。
光中,有桃花的芬芳,有思念的甜美,還有渴望、呼喚的期盼,充斥着柔的味道。
漸漸的,隨着一聲清脆的破裂聲,一切被柔光浸染的,碎裂成雨絲從天而降,強光消退,這廣闊無盡的鴻冥界又成了一片昏濛濛,雨的世界。
朦朧中,上神身影緩緩浮現,眼神中不再漠視一切,冷漠而空洞,變得複雜,甚至帶有一絲惶恐。
整個身形籠罩在澎湃的金色光霧中,佔據一大片虛空,死命的隔絕着那些不斷飄落,不斷削弱其能量的雨絲。
他目光在沉浸在溫柔雨絲世界裡,身形略顯單薄的唐玄身上閃過,雙眸瞬間閃過淒厲之色。
沒錯,讓人難受的強光、削弱神力無邊無際的雨絲,這一切都無由而來,無法掌控。
此刻,他是孤獨的,與從前一樣孤獨。不同的是從前那是最頂級的生存狀態,不屑與任何上神之下的螻蟻爲伍的高處不勝寒,而現在,卻是種天地蕭瑟,萬物陌生的寂寥。
上神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咆哮,身體周圍,狂暴的金色能量掀起狂浪巨潮。隨後,就帶着這片洶涌的潮汐,向煙雨朦朧中,依舊沉醉的唐玄衝了過去。
鴻冥世界竟有了風,有了非上神創造、掌控的風。無邊柔絲在風的吹拂下,傾瀉向這片狂暴的金色之海以及浪潮最前端那揮舞着的巨大拳影。
遮天蔽日的金色就在這無邊煙雨下,越來越小,逐漸消磨,而從唐玄那個角度看,那張牙舞爪的上神卻又是那麼的渺小,渺小的如同一粒塵埃。
“這,不可能!”上神嘶吼着,除了金色身影之外,體外的能量潮被雨絲硬生生層層撕裂,化爲虛無。
再看他唐玄之間的距離,依舊隔着那一段彷彿天塹般的煙雨朦朧。
唐玄沐浴着雨絲,沐浴着思念,慢慢伸出雙手,感受着絲絲溫涼潮潤,充滿家世界味道的甜膩,嘴角掛着笑,眼睛半閉着,手輕輕的揮出,帶動一股柔風。
柔風在雨絲中轉眼便成了呼嘯爆卷的狂飆,炸裂般的撲向上神,在空中劃過一道沒有規則,卻又遮天蔽日的弧線,眨眼間就將上神吞沒,原地只留下一聲聲聲嘶力竭卻又毫無意義的怒吼。
大宇宇宙的兩個無界生命,跨越了時空也超越了時空,在鴻冥界這裡,組成了一個龐大恢弘的無界領域。在這個領域裡,唐玄的一切力量得到無限的加強和加持,而任何其他力量諸如上神的神力、金光等,卻又被層層消磨殆盡,甚至連靠近唐玄都無法做到。
他能夠清晰的看到唐玄慢吞吞猶如神往的一舉一動,也能感受到自身強大的力量,卻再也無法在這個已成領域的空間裡做出任何有效反抗,舉目倉皇,四處蒼茫,甚至連逃都做不到。
偉大麼?
無上麼?
高高在上麼?
······這一切是否都如這場茫然之雨水一般,如同幻夢。
上神呆立雨中,渾身散發的神力依舊驚人,可目光卻又是那麼的茫然,他忽然記起最初的日子,和大多數人一樣,快樂的日子往往在從前,而能夠想起的幸福卻總是失去的東西。
“看,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且永遠屬於轟鳴神族!”父親沐浴着霞光,站在世界最高處的雲霧中,指着蔚然無盡,絢爛多彩的世界對自己說着,他的姿態顧盼自豪,而整個世界對於他們父子兩個而言是那麼的簡單,衆生更是渺小不堪。
無數靈民敬畏、崇敬、羨慕的目光;遍地匍匐的身影;爲所欲爲的世界······生下來就是這樣,上神的兒子亦是上神,不管他如何,註定了就是這個世界不容置疑的主人,也許是宿命。
“玄昊,殺了他!”父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指着一個瑟瑟發抖,癱軟在地的靈民對自己說道。
“上神饒命、上神饒命······”失去靈魂的聲音,帶着呢喃的哭腔,聽起來很是悽慘。
他有些不忍,可是望着父親的嚴厲眼神,還是慢慢的,慢慢的拔出腰間的劍,緩緩指向這個靈民。
周圍神使、神君們注視的目光給了玄昊很大的壓力,他們的眼神中恭敬中帶着冷漠的殘忍,而眼前這個即將被自己殺死的靈民,僅僅只是在上神父子巡視神域的時候,眼神觸怒了上神,又或者像父親說的那樣:無視神威,褻瀆神恩,還是跪倒迎接的姿勢不對?抑或是不夠及時······
玄昊的心裡很迷惑,可是他知道,在無數神使、神君的注視下,在千萬靈民的匍匐中,自己應該怎麼做,這個靈民的結局如何已經註定,因爲上神神諭已下,在這個等級天下的世界,種種浮華的藉口,堂而皇之的理由不過是掩飾那一抹所有存在不願提及的蒼白,也許牽強,但是必須。
“將之十族,投入神淵煉獄,將之先祖魂魄,投入造化爐······”上神對正拎着帶血的寶劍,渾身有些微微顫抖的玄昊報以讚許的眼神之後,聲音更加冷漠。
隨後,神君們傾巢而出,遮天蔽日的神聖之光燦燦,遍地哭號之聲,隨後,恭迎上神巡遊隊伍的靈民們少了不少,整個空氣十分肅殺,連霞光都是冷的。
鴻冥界流傳着這樣一句話:弱是死亡的原罪。
所以每個靈民包括神使、神君們都遵循着弱肉強食的原則,拼命的變強着,期待着努力終會有所回報,這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大的謊言。
因爲還有一個定律雲裡霧裡一般,似乎都懂的,也似乎都避而不談,那就是:傳承、宿命、註定。
例如玄昊,現在還是個孩子,論實力可能比不上在場的大多數靈民,可他的父親是上神,所以他天生就有了剝奪近乎所有靈民一切包括生命的權力,而靈民們在這樣的剝奪下,別說反抗,便是有不甘的念頭,那也是罪該萬死的行爲,恐怕身前身後所有有關係的人都被牽連。
鴻冥界不是一個文明,更非文化,他們無需美化什麼,所有人都依附於上神的輝光活着。
一批靈民的生死存亡在這樣的世界裡自然算不上風波,上神依舊帶着玄昊乘坐着華光萬道的車輦,在神使們的簇擁下,在靈民們遠接跪迎下,巡視着神域。
滄桑歲月,玄昊的漸漸長大,眼神被薰陶的不再閃躲,更沒有對無辜者的不忍,一片冷漠,這是發自內心的唯我獨尊深刻認識。
神域無歲月,玄昊長大,上神也並沒有老去,只是漸漸不再從那座高聳的神殿外出,只是經常會在宮殿內,對着一面巨大的鏡子,望着裡面的玄昊微笑,還不時點頭。而鏡子中的玄昊,冷漠的眼神,威嚴的面孔,染血的寶劍是那麼的刺目······
有時候殺人並不是這個人該死,而是爲了讓所有目睹的明白上神無上的威嚴,他做的很好。
又過了很久,神域開始動盪了起來,風雲流動加速,就連天上的雲霞之光都變得稀薄了不少,而後成批的神使、神君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留下來的似乎都是那麼能力不怎麼出衆例如扶搖,但卻對小上神玄昊忠心耿耿的,例如盾語。
終於有一天,天崩地裂,整個神域如同爆裂的雞蛋一樣,到處充斥着狂暴的能量,無數靈民瞬間消亡,而在這個時候,無數年不出世的上神終於抗着一座巨大的石碑飛到了世界最高處,對着空中無數條長龍一般,透出慘烈光芒的巨大裂縫發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咆哮。
黑暗,如同層層落下的幕布籠罩這裡,鴻冥界消亡了,而孤獨矗立在世界中心的石碑也一閃之間,緩緩沉沒在黑暗中,不斷向下,而下方仍舊是黑暗。
當世界再次亮起的時候,卻呈現出一種灰濛濛的顏色,煙氣瀰漫,煙氣中,如怒龍般翻騰的盡是不甘的嘶吼。
“我還活着?”聲音驚喜,李元真清醒之後,不可置信的大叫起來,隨後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久久呆滯。
“這是哪?蒼生往逝······”聲音是伏明月。鴻冥界九大上神,玄昊一脈只是其中之一,而所謂的大,所謂的強,所謂的永生不滅似乎只存在閉門造車的想象中,這場災難似乎比所有人的想象都來的更早,也更猛烈。
無論是扛着石碑的玄昊的父親,還是伏天氏高舉着的那面擎天古鏡,抑或是共天那個傳說中有着毀天滅地威力的三界鍾······都無法在規則滅世那一刻撐過哪怕一秒鐘。
天空中,上面是天空?也許是!許多七彩的光線緩緩升高着,一大片存在於荒蕪,默默於虛無的空間-道隱歸藏就這樣慢慢形成了。
不過一人多高的兩界山身上剛剛涌起柔水的飄帶,正努力生長着······
石碑中的世界與外界的聯繫戛然而止------玄昊的記憶終止。
恍惚間,玄昊上神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無邊無際的花園,花園開在宇宙空間的某處深處,與周圍的荒涼黑暗相比,花園五色斑斕,所有花朵極盡燦爛,而每一朵花似乎都變成一張熟悉的面孔。
“元真!”玄昊呢喃着,上神的兒子也只有上神兒子的朋友,靈民的那些,不過是想撈些近身好處的奴僕,隨時可以翻臉砍翻那種。
可這種面孔不一樣,那是道隱李氏的嫡傳,兒時的朋友。
“是你麼?”玄昊忘記了一切,雙手伸出,宛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些什麼,聲音都急切了起來。
千花不語,似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