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對於自己今天要推介的這幾項實用急救技能,繡春十分地重視。這其中,人工呼吸與心肺復甦佔了大頭。爲演示方便,昨晚連夜,她便讓都護府的一個下人幫忙,用稻草扎出了個與真人比例相同的模型,給穿上衣裳。先收了起來,準備到時候拿出來示範講解用。

第二天,軍醫們到齊。除了軍醫,還有聞訊過來看熱鬧的一些低級軍官和士兵,把個講課的地方擠了個滿滿登登。她在講解演示的過程中,無意發現蕭琅竟也來了。只是他站在最後頭,衆人背對着,注意都集中在自己這裡,所以沒人注意到而已。

兩人對上視線的時候,他脣邊帶了淺淺笑意,一如他平日的安雅清高模樣。旁人倘若不留心看,絕對瞧不出他此刻雙眼中因了見到愉悅心神事物而自然微微放光的異樣反應。

繡春收回目光,繼續自己的事。

她在講演示完急救傷者的搬運方法、緊急止血等內容後,輪到人工呼吸與心肺復甦術時,卻出了點意外。去取模型的人兩手空空地回來,說準備好的假人竟不見了。

演示馬上要用,道具不翼而飛。自己若真的是男人,隨意叫個人上來躺下也行。但顯然,這不大適合。現在再去扎個假人,又恐怕來不及了。

繡春看了眼正圍住自己,等着她開始的人羣,一時有點發急。忽然看見蕭羚兒竟從人牆裡鑽了出來,衝着自己笑嘻嘻道:“那就讓我來代替假人!”

那天的那場驚險意外,並沒真正嚇到蕭羚兒。到了這裡後,這幾天,他一直東遊西逛。蕭琅知道他既來了,也不可能拘他在屋裡頭,嚴令他不許去軍事重地後,便精挑了幾個衛兵隨身保護。繡春這兩天也在忙自己的事,所以沒怎麼與他打照面兒。見他此刻忽然這樣鑽出來毛遂自薦,略微驚訝。

蕭齡兒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算不上男人。只要他願意,對於她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行。那就有勞世子了。”

繡春立刻應了下來。

蕭羚兒大約沒想到她這麼痛快就應了,愣了下。見她已經示意自己躺到地上預先鋪好的一張席子上,一咬牙,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之下,挺着小胸脯上前,直挺挺地便躺了下來,宛如上了刑場。誰怕誰!

道具有了,接下來就簡單了。

繡春向鴉雀無聲的衆軍醫詳細講解了前頭的預備動作,保持氣管通暢,取出口內異物,清除分泌物,然後,取了預先準備好的一塊乾淨紗布,放在了道具的嘴上,一邊講解,一邊示範着,一手推他前額,使頭部儘量後仰,同時,另一臂將他頸部向前擡起,對着衆人道:“施救者深吸一大口氣後,迅速用力向受救者口內吹氣,然後放鬆口脣,照此,每五脈數反覆一次,直到患者恢復自主呼吸。”

她俯身下去,要示範整個動作時,見蕭羚兒雙眼瞪得滾圓地盯着自己,目中仿似帶了微微恐懼之色,皺了下眉,低聲道:“給我閉上眼睛!”

蕭羚兒立刻閉上眼,直挺挺地一動不動。

繡春湊到了他隔着紗布的嘴巴上,示範了幾個來回。然後停止,起身詢問軍醫們是否已經掌握要領。見衆人點頭,便道:“你們別小看這套急救技能。雖然看起來簡單,但關鍵時刻非常有用。回去之後,希望大家能多加練習。我再教大家一套與之相配套的心臟復甦術,與人工呼吸相互配合,效果會更好。”話說完,再次蹲到了蕭齡兒的身邊。

她說話的時候,蕭羚兒正盯着她看,兩邊臉頰似有可疑的微微紅暈泛出。見她又要拿自己示範,慌忙再次閉上眼睛。

繡春瞟他一眼,見他仍是那副僵硬的樣子,忍住想笑的感覺,演示了整套動作,最後道:“這個過程中,注意擠壓與放鬆時間大致相等。按壓胸部五次,就停一下,口對口吹氣一次。也要注意擠壓力合適,切勿過猛,以免受救者遭到二次傷害。同時,更重在堅持。只要還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棄。這是每一個醫者都要牢記的基本準則。”

邊上衆軍醫們紛紛點頭,表示受教。

授課結束了。衆人議論紛紛,回身看到蕭琅,吃了一驚,忙上去拜見,蕭琅朗聲道:“陳先生這兩天給你們所教授的內容,回去了都要細心揣摩,以後就照她的方法行事。日後會進行考評。力行並有功者,獎賞。反之,倘若因了漫不經心,貽誤人命,必定嚴懲!”

衆軍醫急忙齊聲應是,有的散了,有的繼續圍着繡春討論方纔的授課內容。

蕭琅看了眼蕭齡兒,見他仍躺那裡,神情有些呆滯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到了他近旁,低低地喝道:“還不給我起來!”

蕭齡兒這才彷彿如夢初醒,一骨碌從地上跳了起來,朝蕭琅低低叫了聲“三叔”。

蕭琅再次看向繡春,見仍有不少軍醫圍着她,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得空,想了下,便對侄兒道:“你跟我過來!”

蕭齡兒應了聲是,乖乖地跟了他出去。到了外頭一個無人的地方,蕭琅沉下臉問道:“那個假人,是不是你給弄走的?”

蕭齡兒腦袋垂得更低,不吭一聲。

那就是默認了。

這個侄兒,一向出格,此刻卻這樣一反常態,蕭琅倒是略微驚訝。

昨晚,他從吳軍醫那裡聽到這事後,第一反應就是那個能與她口對口的人,必須要是自己。只是又無法向她開口。正被吊着時,得知她弄了個假人充當模型,這才終於放下了心。今天特意抽空趕過來看她授課。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場竟會出了這樣的意外。

當時他腦子裡甚至迅速冒出了個念頭:只要她看向自己,投來求救的目光,他就一定會自告奮勇地出去給她當人偶。此舉雖有墮魏王英姿,但比起接下來與她嘴對嘴的肌膚相親……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她不但連眼角風也沒掃向他,他的侄兒自己也跟着跳了出來,攬了這項美差。

他想起方纔的一幕,繡春俯身下去,與他口對口時的情景。雖則這侄兒只是個小孩兒,嘴上還被封了塊紗布,心裡卻還是有些不爽快,或者,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妒忌。

所以他的臉色更沉了,哼了聲,“爲什麼幹這事?明知她今天要用的!”

爲什麼?

蕭羚兒嘴巴張了下,自己也說不出來個緣由。

反正……她越是不理會他,他就越要惹她。最好把她氣得跳腳,他才高興。

小男孩想起剛纔,她俯身下來給給自己渡氣時,他聞到的那股淡淡的香氣……臉一下又熱了。

“三叔……”

他擡起眼,神情裡帶了些忸怩,吃吃地道:“前次遇到黑勒人的時候,她幫了我……你幫我跟她道聲謝……還有……”

他一下挺起胸脯,大聲道:“那一回是我第一次遇到這事,沒經驗,這才跑了的。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我絕不會丟下她自己逃跑的!”說完,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蕭琅皺眉,等他人影跑得不見蹤影了,再次搖了搖頭,獨自出神了片刻。

不知道與她嘴對嘴,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

戰爭的氛圍愈發濃厚起來。

在對界西突牙帳裡野心勃勃的篡權者看來,他們的騎兵從前之所以無法南下,並不是因爲賀蘭王不可戰勝,而是牙帳裡可汗的庸碌無能。在向本朝要求送回原當政者無果後,篡權者以此爲藉口,意欲用一場挑釁與勝利來爲自己的新政權樹威。

繡春再停留了兩天。她一直沒見到蕭琅的人影。

聽說西突人幾天之前,已經開始往南向靠近邊境的雅河一帶陳兵。估計他與裴度等人,正在進行最後的緊張備戰。

她手頭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蕭琅大概也認爲應該送她走。楊管事已經替她準備好了車馬,只是叫她再等等,等魏王回來,告知了他之後,她再上路。

她把帶來的幾個箱子裡的藥都留下,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行裝後,就只等着返程了。這天下午,無意從吳軍醫那裡聽到了件事。說城外的桂莊,有個孕婦已經幾天沒有排尿,痛苦不堪。中午的時候,她的家人跑到這裡來求軍醫幫助。軍醫們大多不通婦科,也是沒有辦法,對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去了。

吳軍醫說完,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繡春略微想了下,叫他帶自己過去看看。

吳軍醫訝然,見她不似玩笑,便點了下頭。

出靈州城不遠的十來裡地,經過一片沙棗林,便是桂莊了。零星分佈幾十戶的牧民人家。繡春問了路,最後被帶到那戶姓焦的人家。家裡正一片愁雲慘霧。聽說是城裡的軍醫過來了,如見救星,急忙帶了繡春進去。

繡春入了屋,看見牀上躺了個年輕的女人,腹部隆得像個球,看起來有j□j個月的孕期了。面容憔悴,表情痛苦。見到了繡春,聽說是城裡的軍醫過來了,眼裡一片淚光閃爍。

繡春到了孕婦身邊,探手到她腹部按了下,腹壁皮膚緊張,觸感猶如膨脹欲裂。再向她家人問了詳情,覺得這個名叫紅梅的孕婦,很有可能是得了孕期癃閉。也就是說,妊娠期子宮隨胎兒增大壓迫膀胱,到後期,緊塞在骨盆口壓迫了輸尿管,阻礙正常的尿流。

這種情況在孕婦中普遍存在,只不過大部分沒那麼嚴重,只表現爲尿頻而已。而在這裡,因孕期營養不良導致孕婦氣血虛弱,身體無法承載胎盤,然後下墜壓迫膀胱的情況更是普遍。可服用人蔘甘草類的補藥提氣,以扶升胎兒。

自然,這都是後話。現在,這個孕婦急需的,就是導尿。否則,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沒有導尿管,如何操作?

繡春蹙眉。片刻之後,眼前一亮,叫人去取一把洗淨的蔥來。

焦家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飛快去拿了過來。

繡春叫男人們都出去,屋裡只剩幾個婦人。然後示意將孕婦的褲褪下。見對方猶豫不決,忽然明白了過來,道:“我是女人。只是外出爲方便,這樣裝扮而已。”

婦人們恍然,急忙照她話做。

繡春淨了手,取了根蔥管,掐掉兩頭,取用中間的細管,將稍細的一頭用剪刀剪成斜角,放一邊備用。然後將孕婦浮腫的大腿分開支撐起來,用水沖洗乾淨,取了蔥管,找到尿道口,慢慢地試着j□j去。

口子窄小,蔥管脆折,並不好用,試了許多次,一直無法進入。

牀上的紅梅開始哭泣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繡春擡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看向她,朝她安撫地微笑,示意她跟隨自己做深呼吸。讓她儘量放鬆□,讓尿道口像小便時那樣儘量暴露到最大。

孕婦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跟着她做。

繡春點了下頭,拿了根新的蔥管。重新來過。她仔細地對準口子,慢慢地捻着插了進去,這次,終於入了個頭。她略微鬆了口氣,手更加穩了。等慢慢探入到足夠深度,俯身下去,對着外向的蔥管口往裡吹氣。覺到一陣熱意涌出,立刻鬆開嘴,很快,一道黃色的尿液從蔥管的口裡流了出來,源源不絕……

屋裡的女人們愣了片刻,忽然發出聲狂喜的歡呼。

燃眉之急終於解了。

繡春到了屋外,讓這家叫個人跟着吳軍醫去城裡拿藥。自己暫時再留下,觀察孕婦的後續排尿情況。

傍晚的時候,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的孕婦終於安穩地睡了過去。繡春叮囑了她家人一些注意事項後,被千恩萬謝地送出了門。這家的男人特意借了輛騾車要送她回城。繡春推辭不過,正要坐上去時,擡眼間,看到前頭那棵沙棗樹下的金黃夕光裡,有個人迎着晚風牽馬而立,目含微笑地望着自己。

正是蕭琅。

他邁着穩穩的步子,朝她走了過來。對着焦家的男人道:“我送她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