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那一日離開慕容垂後,嵐禎一個人便朝着正好相反的另一條路而去。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儘管腳下的路看不到盡頭,可是嵐禎卻依然走的義無反顧,就如同那一次慕容垂將她孤零零一個人拋在山谷中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一個人上路的,她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命中註定慕容垂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便是自己全身而退的時侯,如今大仇已報,她的心已再無任何牽掛。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慕容垂並沒有甘心就此放棄尋找她,沿途一路走來,路上多有盤查,原來慕容垂畫影圖形,命令各個地方的關隘一定要仔細盤查過往的行人,一旦發現她的蹤跡,一定要立刻向他彙報。
嵐禎爲了躲避路上的士兵,只好棄了大路走小路,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這一日終於來到一個喚作參合坡的地方。這裡雖是一方小鎮,但由於人煙稀少,又連年征戰不休,所以到處都顯現出一片荒涼的景象。可這也正合了嵐禎的意,跟這裡的百姓打聽後方得知這裡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尼姑庵,那兒的主持師傅乃是一位有德的修行高僧,於是嵐禎沒加多想,便打定主意,投奔了尼姑庵而來。
如今,她已落髮爲尼,情絲已斬斷,她應該六根清淨了纔是,可是,今夜她卻久久難以入眠。想到慕容垂如今已是大燕國的皇帝,在收復了先前的各路叛軍後,隨即又消滅了西燕,之後又乘東晉的衰亂,渡黃河而東,略地青、兗,把後燕疆域不斷向南擴展。他果然是實現了自己平生志願的。如今,他一切都還好嗎?應該是意氣風發纔是吧。可是,這一切與自己有關嗎?是的,已經再沒有任何關係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
嵐禎就在這種反反覆覆的折磨中漸漸進入了夢境……
公元388年,慕容垂已將大燕國的疆域發展到前燕的版圖,然而此時,同爲鮮卑的另一支拓跋氏的勢力也已經在長城以北發展起來,他們的族長拓跋珪於公元326年自封爲王,同時建立了北魏。
一直以來,兩國因是近鄰,又同爲鮮卑族人氏,兩國關係素來修好,貿易不斷。但自從慕容垂稱帝登位伊始,由於連年征戰,導致戰馬極度缺乏,於是慕容垂便想到了拓跋珪,想向他求援,以解燃眉之急,並且承諾日後定然雙倍返還。可誰知那拓跋珪竟然藉口戰馬儲備不足,毅然回絕了慕容垂的請求。在他看來,慕容垂只不過是個曾兩度背叛主子的背信棄義的小人罷了,只不過憑着一時走了狗屎運才做了大燕皇帝,於是在心裡很是瞧不起慕容垂。
儘管拓跋珪嘴上並沒有說出來,但他那傲慢不屑的表情早已說明了一切,由於借戰馬的協議沒有達成,反而被拓跋珪冷嘲熱諷了一番,慕容垂頓時怒從心起,一氣之下便當衆撕毀了早年兩國定下的永世修好的承諾書,自此,兩國關係開始交惡。
更加令慕容垂難以忍受的是,就在自己親率
大軍攻打西燕之時,拓跋珪竟暗中出騎兵五萬,遙爲西燕聲援,這怎能不另慕容垂氣炸了心肺,於是,等戰事稍作平息了一段時間,將士們休養生息之後,慕容垂決定第一個要踏平的,便是這北魏拓跋珪。
這一日,慕容垂剛剛下了朝,他鬱鬱寡歡的一個人坐在書房內,剛剛朝堂上的兩派互相爭論不休的激烈場面,還一直在他的腦畔不停迴響着,對於出兵北魏的話題,朝中大臣有着不同的看法,有主戰的,當然更多的則是主和,他們說的並非沒有道理,連年的征戰早已經令將士們疲憊不堪,所以那些大臣認爲,即使要打北魏,也應該是幾年以後的事情。
可是這種聲音與慕容垂的想法卻剛好背道而馳,他想的是,在北魏尚未形成真正的戰鬥力之前一舉將他們消滅掉。儘管將士們會苦一些累一些,但總歸要好過以後面臨一場激烈的廝殺要好的多。
忽然,“噹噹噹”,有人敲門,這時,只聽外面小太監說話的聲音,“太子,皇上剛纔已經吩咐過了,任何人不準入內打攪,我看,太子還是暫且先回吧。”
“我有要事要找父皇商議,你們攔什麼攔,父皇若怪罪,就怪罪我好了,不關你們的事,讓開!”
“太子爺,請您體恤奴才,還是不要進去了吧,若打攪了皇上,怪罪下來,小的實在是吃罪不起……”兩名小太監嚇的跪地苦苦哀求太子道。
“哎呀起來起來,你們這兩個狗奴才可真是麻煩……”慕容寶煩悶的說道。
正在沒奈何的時候,書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見慕容垂身着鮮亮的明黃長袍,那袍上赫然繡着一條大龍,此刻他正威武而莊嚴的站立在門口。
看到是父皇出來,慕容寶連忙朝父皇鞠躬“兒臣參見父皇。”
“太子,你這麼急着要見父皇,可是有什麼打緊事嗎?”慕容垂目光如一潭深水般,深不見底。望着面前這個將來要繼承他皇位的兒子,他的眼中滿是慈愛的神色。
“父皇,兒臣剛剛聽說方纔在朝堂上衆位大臣們因是否征戰北魏的問題而相持不下,我想向父王談談我的想法。”太子在父皇面前毫不扭捏,開門見山的說道。
“哦?是嗎?看我的寶兒都長大了,而且對國家大事這麼關心,好,好啊,那麼,就談談你的想法吧,父皇洗耳恭聽。”慕容垂笑眯眯的說道。
“那我可就說了,父皇,兒臣以爲北魏非打不可。”
“哦?爲什麼?說說你的理由。慕容垂笑眯了眼,又頗有些好奇的問道。
“父皇是知道一山難容二虎這個道理的,況且我們兩國關係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友好,拓跋珪驕傲自大,目中無人,根本不將我大燕放在眼裡,兒臣以爲一定要給他們點厲害瞧瞧。況且我們遲早會和北魏之間有一戰,而縱觀當今局勢,我們的部隊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作戰經驗豐富,足可以擊潰北魏軍隊。而北魏之師雖人數
衆多,但卻從未經歷過戰事,毫無經驗可言,若給對方以操練的機會,待到對方兵強馬壯之時再戰,那時便會錯失良機,白白浪費掉我軍許多戰士的性命。”
慕容垂聽了太子的一番話不住點頭,“沒想到寶兒與父皇竟想到一起去了,方纔父皇還正爲沒有知音而犯愁,沒想到太子竟然能與父皇心有靈犀,好,很好!那麼,對於這場戰事,你可有什麼好的想法沒有?”
“啓稟父皇,兒臣以爲,兵貴在神速,戰場經驗又至關重要。在戰場上不僅要敢於廝殺,更要有勇有謀,亂中求穩,穩中求勝,要像父皇那樣,沉着冷靜的指揮千軍萬馬,見機行事。所以,兒臣還有個請求,請父皇一定要答應。”
慕容垂對太子的話越來越感興趣了,於是忙問道:“哦?究竟何事?趕快說來聽聽。”
“父皇,我想這次就由我親自帶兵出征,兒臣一定會將北魏軍隊打得落花流水,請父皇應允兒臣。”
慕容垂沒想到太子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他本想回絕,可是心下轉念,又將回絕的那些話生生的嚥了回去。
太子見父皇似在躊躇,知道父皇對自己還是不放心,可是自己年紀已經不小了,身爲太子,本該爲大燕出力。他生怕父皇不會答應自己,於是突然跪在地上,拉住慕容垂的手臂,苦苦哀求着他的父皇。
其實,慕容垂除了不放心外,更多的還是捨不得,太子從小嬌生慣養,儘管極爲聰慧機敏,可畢竟從未上過戰場,自農兒過世之後,他便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二兒子慕容寶的身上,萬一他在戰場上有任何閃失,自己都將終其一生再也無法原諒自己了。
可是,轉念一想,寶兒身爲一國太子,將來便是這大燕國未來的國主,以後的日子裡將會有更多的困難等待着他去解決,好男兒就應該是在戰場上錘鍊出來的,而非在溫室裡嬌生慣養出來的,想起自己十二三歲便已經跟隨父皇上了戰場,在千軍萬馬中與敵軍廝殺,小小年紀便已建功立業,而如今,寶兒已經十六歲了,也到了該接受鍛鍊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慕容垂將太子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極爲鄭重的說道:“好,父皇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父皇,一定要活着回來見父皇!”
“父皇,這麼說,您是答應了?好,我保證,我不僅會活着回來,而且還會打個漂亮的大勝仗,到時候一定會令父皇對寶兒刮目相看!”此時此刻,太子完全沉醉在無邊的喜悅當中。而慕容垂的心裡,卻似壓了千金重擔般,不知寶兒這一去,究竟是福還是禍。
於是當下慕容垂便緊急召開了臨時會議,聖旨一下,衆人都不約而同的大吃一驚,誰都不會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放心的下,居然會同意讓毫無作戰經驗的太子親自上陣指揮。唏噓之餘,大家又不禁暗自爲太子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戰場可不是小孩子意氣用事的地方,那裡,玩的是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