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人都被打發走了,陳嶽也霍然起身,飛快地換下了官服,縱馬直往易府奔去;易長安一去這麼幾天,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了……
讓江浪將方未送回了家,易長安這纔回了府,叫來墨竹把麻蜻蜓安置好了。都說在家千日好,回到自己的房間,易長安渾身都輕鬆下來,痛快洗了個澡,着了一身中衣,拿幹帕子鬆鬆絞着頭髮走回自己的臥室。
才邁進了一隻腳,易長安就募地身形一頓,飛快地將幹帕子遮擋在胸前,結結巴巴地喚了一聲:“太子殿、殿下,你怎麼……”
一向待人溫文有禮的太子燕恆怎麼也會做出這種不聲不響入人內室的事?
燕恆凝目看着眼前烏髮如瀑披肩的女子,心頭的忐忑募然化做一片急跳。
女子新浴出來,隨意穿着一身潔白的中衣,寬鬆下隱約現出纖儂有度的身材,眉目楚楚如新墨畫出,雙頰卻淡淡染着初桃嫣粉,之前雖然飛快地用帕子遮在胸前,但一瞥間燕恆早看清了她胸前的隆起……
一時間燕恆只覺得房間裡的溫度驟升,竟讓他口乾舌燥地只乾巴巴地喚出了一聲:“長安……”
易長安已經很快醒回了神:“殿下請恕臣失儀,臣這就先退下整理。”飛快地一手摟了搭在衣帽架上的衣服退回了浴室,“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她動作太快,燕恆愣怔了片刻,纔看着那扇門扉莞爾一笑,心情瞬間輕快了幾分。
易長安穿戴整齊了,在浴室裡足足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才深吸了一口氣拉開門走了出來,低頭一揖行了禮:“殿下屈尊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半天沒有聽到燕恆發話,易長安有些詫異地擡頭,正對上燕恆那雙隱有深意含笑而睇的眸子,心裡不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微微避開燕恆的目光,易長安垂下眼眸斟酌着詞語小心開了口:“太子殿下,臣當初並不是有意欺瞞殿下,只是形勢造就,就這樣一直將錯就錯任了這官職,臣並不在意官位有多高,真的只是想着能在其位謀其政,想把臣之所學盡其所用,讓天下少些冤錯案件——”
“長安,你不用說,我知道。”燕恆卻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易長安的手,打斷了她的話,“你是女子,我很高興!”
易長安一頓,看着燕恆緊緊鉗着自己手腕想將自己拉近他胸膛的那雙手,愕然擡頭;燕恆微微俯視迎着她的目光,眸中碎芒脈脈,如春湖晴月,將自己的心思一泄無餘。
易長安掙了掙自己的手腕:“殿下——”
“長安,我說過,以後你喚我永之!”燕恆掐着易長安的手腕,半點也不想放鬆,“其實上次你在東宮醉酒的那一次,我就知道你是女子,我只是想着把自己的心意慢慢——”
易長安飛快地打斷了燕恆的話:“殿下!殿下是君,長安身爲臣子,惟願恪守本分,爲殿下盡忠而已。且臣雖是女子,德、容、言、工無一能精,臣心中愧怍,不敢奢求殿下的兒女情意!
殿下後宮不乏可人心意的嬌娘,麾下卻少能明辨案情的忠臣。若殿下治臣欺瞞之罪,臣亦無話可說,若殿下對此無謂,臣不才,願爲殿下肝腦塗地,鞠躬盡瘁!”
易長安她不願意!燕恆的眸色瞬間清明,極快閃過一抹難辨的複雜:“長安,你可是因爲陳嶽?”
易長安坦然看向燕恆:“殿下,臣已經心有所屬。”黑眸澄澈,如冰川清溪,讓人一眼看得明明白白,靠近卻寒意襲身。
是因爲陳嶽先我來到你身邊嗎?燕恆早已熟知易長安的性格,對着那雙清泠泠的黑眸心中驟然揪痛,不由閉了閉眼,又飛快睜開:“如果、如果是我先遇上了你——”
易長安堅定地搖了搖頭:“殿下,這世上的事,沒有如果。”
燕恆不由苦笑;他知道這世上的事沒有如果,他只是、他只是……易長安果然處事果決,即使在這事上也不拖泥帶水,半點也不給他些許幻想。
院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響,似乎有什麼人闖了進來。燕恆下意識地偏過頭往門外看去,剛要發話,易長安已經趁機手腕一翻,脫開了他的桎梏,錯步走到了院子裡。
冷凝的月光下,陳嶽一襲竹青色的窄袖長衫,衣襬在夜風中輕輕揚起,盯着對面的幾位武者,身形防備如暗蓄了力量的獵豹一般,幾欲擇人而噬;看樣子剛纔已經交手了幾個回合。
易長安一眼就看到了與陳嶽對峙的幾人中,正是以董渭爲首,知道他們都是太子燕恆的護衛,心中微微一提,疾步走上前喚了一聲:“陳嶽!”
陳嶽轉頭看向易長安,見她眼含擔憂,剛纔凌厲的氣勢一下子就柔和起來,幾步走近緊緊將易長安的手握進自己掌心,視線掠過她的肩頭,看向慢慢從房間裡踱出來的燕恆:“太子殿下!”腳下一個錯步,已經將易長安護在了自己身後。
燕恆站在房間門口,背光而立。
站在月光下的那兩人,雖然彼此問再無多話,但是兩人緊握在一起的那兩隻手,易長安由着陳嶽將她護在身後那一份信賴和柔順,依舊讓燕恆深深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心意相通的默契。
他只想着自己大事爲重,在正事之餘再慢慢水滴石穿,讓易長安接受自己的情意……原來早在一開始,他就失去了這個資格麼?
幾人三方踞立無語,一種複雜莫明的氣氛漸漸在院中瀰漫開來。
董渭只覺得眼前形勢怪異,太子殿下、陳嶽和易長安三人之間似乎……讓他既覺得違和,又有些不解。
剛纔陳嶽潛來,兩人倉促下交手了兩招,發現是對方後就及時停了手,陳嶽的臉色卻隱有憤怒,直到易長安出來……殿下的臉上卻如蒙寒冰。
這三個人,一位儲君、兩位臣子,卻像是、像是……可明明太子殿下並不好男風啊?今天晚上太子殿下本來就是微服潛行,要是鬧出來被那幾位抓着把柄作文章——
大概是察覺到了董謂目光中的擔憂和焦急,燕恆身形微微一動,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聽說長安回來,孤過來問一問前些時日她說要上奏的事項進展如何了。”
不等易長安說話,陳嶽已經搶先開了口:“多謝殿下掛心,今天長安的摺子已給遞進御書房了。”
原來對一個人上心,竟然連她的摺子何時進了御書房都如此關注……燕恆暗歎一聲,面上浮出一抹極清淡的苦澀笑意:“如此甚好,若有需要孤這裡幫忙的,長安只管說一聲。”
易長安連忙道了謝。
陳嶽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放開,上前迎了兩步:“長安纔回來,一路勞累,就先歇着吧,臣一併代她送殿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