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說是這幾天,供事不敢怠慢,把近十天的摺子都翻了出來。他倒是個聰明的,先撿着最近的日期查起,很快就查到了三天前的記錄,不由“咦”了一聲:“劉公公,三天前刑部確實有摺子進來,不過……”
劉繼心裡一鬆,又有些訝異:“怎麼刑部的摺子沒有遞進御書房?”
其他的摺子或者還可能壓下,但是六部的摺子能遞到內閣,就是部中長官都籤可了的,大家天天上朝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面子內閣總會給的,一般也不會擋着這摺子進御書房。
供事有些尷尬地將名錄拿給劉繼看:“上奏的各項事宜,通政司俱是按輕重緩急分好了送來的,劉公公你看,這兩份摺子都謄在最末……”
謄在最末,自然是最輕微的小事,一般內閣看着處理就是了,也有就此壓下幾個月後纔會批下去的,哪裡會呈到皇上面前?
按說易長安上稟的那兩件事,不說重大緊急,卻是怎麼也算不到輕微事宜的,也不知道通政司是怎麼想的……
劉繼心裡有些詫異,面上並不顯,只是笑了笑:“還請供事將那兩份摺子拿過來。”
供事連忙去找,三天來又進來了不少摺子,好不容易在桌下那大簍子裡最下面才翻出了易長安那兩份摺子,已經被壓得變形了;雖然抻了又抻,到底也是撫不平了,只得將那兩份歪翹的摺子遞了過來。
劉繼接過袖在了袖袋,讓那供事拿了名錄來自己畫了個押:“這兩份摺子咱家就帶走了。”也不多說,抖抖袖子就走了。
供事愣了愣,瞧着劉繼走遠了,不敢隱瞞,連忙去找了值事:“大人您看這事……”
值事讓供事把劉繼過來後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心裡不由一個咯噔,也不知道通政司那邊是怎麼分類的,這兩份摺子分明是在皇上那裡掛了號,結果卻差點在他這收發處誤了事,這不是坑人嗎?
值事不敢怠慢,急忙將這件事繼續稟報給了上官,通政司扔的這鍋,他們收發處這裡可不背……
劉繼袖了兩份奏摺擡步就想回去,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住了,轉而出了宮往刑部而來。
刑部尚書吳春林正好不在,左侍郎畢明聽說皇上身邊的劉公公來了,連忙將他請了進去:“劉公公今日怎麼來了,可是皇上有什麼旨意?”
宮中的大太監除非過來宣旨,一般都很少這麼大咧咧地往六部過來,但是劉繼這模樣,看着又不像來宣旨的,莫非是有什麼口諭?
劉繼呵呵笑着:“閒來走走,路過這裡順便進來討杯茶喝。”
劉繼向來服侍在皇上身邊,哪裡會真是閒到過來這裡來喝茶?畢侍郎心裡更加繃緊了幾分,不動聲色地讓人奉了茶上來:“劉公公是服侍在皇上身邊的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嫌咱們刑部茶水粗陋就好。”
劉繼心裡有事,也不想跟畢侍郎這老油條多磨蹭,閒扯了兩句就直接問了出來:“不知易大人可在?”
原來是爲了易長安來的!畢侍郎目光微閃:“三天前興化縣出了一起碎屍案,易大人帶了人過去詢案提審了。”
原來易長安把摺子遞上去以後就出去了,難怪這摺子雖然得了刑部長官的籤批往上遞了卻沒有後續,想是易長安一時來不及理會下去……
劉繼得了事情結果,也不再多坐了,隨意客氣了兩句就擡腳走人。
畢侍郎瞧着劉繼疾步走遠的背影,忍不住伸手輕輕捋了捋頦下的鬍鬚:“看來……還真是在皇上面前掛了名牌的啊……”不然劉繼也不會專門過來這一趟問這件事。
御書房。瞧着天色漸暗,皇上還在伏案批閱奏摺,宮女連忙掌了燈。枝形的九重玉蘭燈臺上的蠟燭被一一點亮,房間瞬間明亮起來。
感覺到光線的變化,燕皇揉了揉眉頭擡起了頭,一眼就看到劉繼暗搓搓地從門外蹩進來,開口喚了一聲:“劉繼,你剛纔去哪兒了?”
劉繼連忙上前將袖袋中的兩份奏摺遞了上去:“先前皇上不是問着易大人的事嗎,奴才特意跑了一趟,從內閣奏本收發處把易大人三天前遞上來的奏本找了出來。”
燕皇盯着那兩份被壓得有些歪翹的奏摺,取在手裡在桌面上拍了拍:“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是供事幫奴才在桌下的大簍子最下面翻到的,說是當初通政司送進來時,謄寫的目錄就在最末……”劉繼看着燕皇的臉色,小心解釋着,“奴才又特意跑了刑部一趟,原來易大人三天前剛遞完摺子,就去興化縣詢審一起碎屍案了……”
見易長安並沒有憊懶,確實上緊這摺子,而且新到任上就兢兢業業地忙於公務,加之劉繼也對這些情況問得及時,燕皇心裡舒坦了不少,輕輕“嗯”了一聲,打開奏摺看了起來:“回頭你去問問,這摺子被壓着是怎麼回事?”
摺子上所奏的兩件事,雖說看起來並不算重要和緊急,不過卻是很有想法,燕皇覺得未嘗不可一試;如果他座下的臣子都像易長安這樣肯爲公事動腦筋,那他的江山社稷何愁不安穩而治?
看來自己這一趟果然跑對了!劉繼連忙應了聲“是”,見燕皇已經開始翻閱那兩份奏摺了,腳步輕悄地退了出來,想了想叫了自己的徒弟柴興過來,附在他耳邊低低叮囑了幾句;他辛苦跑這一趟,可不就是爲着明裡示一個好,不讓人知道可不成!
柴興得了話立即點頭出去了。
天色剛黑下來的時候,剛搬進新的值事房的陳嶽讓人悄悄送走了一名小太監,沉着臉喚了魏亭過來:“你去查查,易長安三天前送進去的兩份摺子,爲什麼通政司會把它們壓在最後呈進內閣。”
刑部尚書吳春林和左侍郎畢明都已經在奏本上籤了“呈上”,通政司卻把這兩份摺子給歸到了輕微事項中,如果說不是有人故意爲難易長安,陳嶽絕對不相信!
魏亭前腳剛走,常大興後腳就過來稟報了:“大人,易大人回來了!還帶了個夏依人一起,這會兒估計剛剛進了府了。”
陳嶽不緊不慢地“唔”了一聲:“這時辰也該下值了,你跟雷三孃的新房可佈置好了?左右無事,你還是趕緊過去抓緊點吧。”
常大興在馬鞍衚衕買了一處小宅院,過兩天就要跟雷三娘成親了,這會兒正是緊着裝飾新房的時候,雖然買了一房下人在那裡操持着,自個兒還是總得過去看着點兒才放心。
見陳嶽放了口,常大興遲疑了片刻就應下了,出門急飛飛地騎馬往馬鞍衚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