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吧檯之上的尼爾,居高臨下、君臨天下,雙手不斷地用力揮舞煽動着,召喚着一波又一波的喊聲,“藍禮!藍禮!藍禮!”
整個酒吧越來越熱鬧,所有人都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啤酒,笑容滿面地歡呼着、吶喊着,不是首映式上那種蜂擁而至的擁擠熱浪,而是齊聲應援的喧鬧震天,滾滾熱浪從四面八方朝着藍禮蜂擁而至,彷彿他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世界中心。
不由自主地,笑容就上揚起來,他揚聲對着尼爾喊了一句,可是周圍聲響着實太大了,以至於尼爾根本聽不到,他乾脆就跪了下來,趴在了藍禮身邊,湊了過去,那滑稽的動作引發了一陣口哨聲和起鬨聲,不過尼爾卻毫不在意,重新站起來之後,示意大家稍稍安靜,大聲喊道,“我們的藍禮少爺剛剛說了,接下來一輪,由他買單!”
“哦!哦!哦!”全場迎來了驚濤駭浪,就好像毛利族戰鬥前的強勢應援一般。
收回視線,藍禮就感受到了身邊那位女孩灼灼的視線,他微笑地開口說道,“你請我的,還有我請你的,這是兩輪酒。”
女孩的眉毛歡快地挑了起來,隨即爽朗地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桌子,然後豎起了大拇指,“那就謝謝了。我還正在擔心下一輪的着落呢。”
如此坦率,依舊帶着男孩子氣的直率,然後她笑容滿面地朝着藍禮眨了眨眼,俏皮地拋了一個媚/眼,不是嫵/媚的那種,而是帶着一絲挑/逗、一絲調戲、一絲帥氣的那種,隨手抓起了剛纔尼爾放在桌面上的啤酒,左手三瓶,右手三瓶,視線落在了落單的那一瓶,朝着藍禮示意了一下,揚聲說道,“海爾希(halsey)。”沒有多餘的語言,一個乾脆利落的轉身,揚長而去。
海爾希,2016年憑藉着與煙鬼組合(the-chainsmoke)合唱的“靠近(closer)”強勢爆紅,但其實在這首歌之前,她就憑藉着自己的個性和實力闖出了一片天地,“靠近”僅僅只是提供了一個更高的平臺罷了。
值得一提的是,她和賈斯汀-比伯一樣,也是從油管上走紅的新生代藝人代表。
對於歌手,藍禮的瞭解着實有限,他是知道海爾希這名歌手的,但更多的瞭解就着實有限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在2011年的當下,海爾希應該還是籍籍無名的音樂愛好者,正在紐約的大街小巷四處遊弋,尋找着開啓音樂事業的機會。
短短的一個照面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位擁有個性和風格的年輕人。
“年輕人?”對於自己的用詞,藍禮有些吐槽無力,心情跟隨着上揚的嘴角一起雀躍起來,拿起了吧檯上的那瓶喜力啤酒,倒進了嘴巴里,沉悶的胸口稍稍緩解沉澱了些許。連續三天都沒有好好休息,藍禮現在的腳步有些飄忽不定,就好像漂浮在雲端一般。
“你應該再早點過來的。”尼爾跳了下來,隔着吧檯,給了藍禮一個擁抱,說是擁抱,不如說是“用力拍打着藍禮的背部,試圖讓藍禮吐血”的擁抱,看到藍禮那無語的眼神,尼爾嘿嘿地笑了兩聲,鬆了開來,“伍迪-艾倫今晚在這裡坐了許久,他還詢問了,下一次你在這裡的表演什麼時候。怎麼樣,改天要不要再登臺一次,大名鼎鼎的伍迪-艾倫可是會前來觀看哦。”
“伍迪-艾倫又不是鮑勃-迪倫。”藍禮的吐槽讓尼爾歡快地大笑起來伍迪是電影大師,鮑勃是音樂大師,分門別類還是很重要的。
“斯坦利剛纔一直在找你,你趕快過去七號卡座那裡看看吧,有驚喜哦。”尼爾得意地擡起了下巴,目光閃爍,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暴露底牌,這着實太過難得了。原本不感興趣的,現在藍禮反而是有些興趣了。
看到藍禮轉身準備離開的背影,尼爾又喊住了他,然後露出了一臉得意的神情,“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隱藏不住尼爾內心的驕傲和自豪從頭到尾,尼爾都堅信着藍禮的音樂能夠被人們聽到,也能夠被人們接受,即使是喬治-斯蘭德、斯坦利-查爾森都懷抱着懷疑的態度,但尼爾卻沒有。
現在,“堂吉訶德”公告牌奪冠,這無疑是對尼爾最大的肯定。
藍禮無可奈何地輕笑了起來,用嘴型說道,“這是你應得的。”一句話就讓尼爾重重地把抹布砸到了吧檯上,吹起了口哨,鬼吼鬼叫起來,惹得吧檯旁邊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加入了喊叫的行列,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朝着七號卡座的一小段路,幾乎每個人都高高舉起手中的啤酒,表示致敬,“致堂吉訶德!”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如此喊道,然後其他人也都紛紛跟着呼喚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響並不整齊,甚至有些稀稀落落,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涌動的熱情和癲狂。
內心深處的那團火焰,在現實生活的打壓和磨礪之中,漸漸熄滅,漸漸微弱,漸漸冷卻,卻始終不曾消失,在“堂吉訶德”這張專輯之中,在先驅村莊這個酒吧之中,重新點燃。
斯坦利站立起來,張開雙臂,熱情地迎接藍禮的到來,“你一定是狗鼻子,嗅到了這裡的好酒。”
那張佈滿皺紋的蒼老臉龐,現在卻悄然舒展了開來,過去這幾個月來,斯坦利猶如煥發了第二青春一般,重新找到了消失已久的活力,先驅村莊儼然已經成爲了曼哈頓最獨特的一家酒吧,又一次地見證着歷史前進的腳步。
禮貌地擁抱了斯坦利,等斯坦利讓開位置之後,藍禮就看到了卡座桌面上擺放的那瓶威士忌亞歷山大洋行威士忌。
這瓶威士忌是斯坦利的個人珍藏,不僅僅是限量,全球只有十二瓶;也不僅僅是珍貴,沉澱了超過六十年時間;更不僅僅是昂貴,有市無價,即使是拍賣行也收集不到,完全作爲個人收藏而已。就是這瓶威士忌,不要說品嚐了,就連把玩都是不允許的,準確來說,先驅村莊沒有人見過實體,僅僅只是見過照片而已。
他們總是喜歡拿這瓶酒開玩笑,甚至說這瓶酒可能要等到斯坦利百年之後,作爲傳家寶繼承下去。斯坦利卻也不反駁,只是笑容滿面,似乎表示了默認。
但現在,藍禮卻親眼看到了這瓶亞歷山大洋行威士忌。意外和震驚,可想而知了。
“斯坦利?”藍禮沒有多說什麼,疑問的聲音就已經足夠了。
斯坦利笑呵呵地坐了回去,“如果收藏僅僅只是收藏,那麼威士忌就永遠無法體現它的價值。你知道,一瓶酒最美好最精華的部分,不是液體本身,而是時間發酵出來的醇香和口感,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契合心情和心境,成爲人生最爲難忘的瞬間,這就是完美的。”
“……所以,你覺得現在就是那個時刻了?”藍禮啞然失笑,斯坦利卻沒有回答,招呼着,“坐下來吧。今天我和喬治、伍迪分享了一小杯,還有尼爾、詹妮絲。唯一的遺憾就是缺少了你。現在看來,今天就是最完美的時刻。”
一邊說着,斯坦利就一邊開始忙碌起來。放置乾淨的酒杯,放置盛滿酒石和冰塊的容器,然後端起了那瓶珍貴的亞歷山大洋行威士忌,爲酒杯裡倒上了些許,琥珀色的液體濃郁而醇厚,猶如晶體一般,每一次流動都折射出無數光芒的碎片,驚心動魄。
眼前的斯坦利是如此專注,不是專注於手中的酒瓶,唯恐打碎了或者倒漏了之類的,而是專注於液體在酒杯裡的流轉,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可是眉宇之間的欣慰和暢快卻在琥珀色的液體之中忽明忽暗,彷彿這一刻,就是人生的巔峰。整個卡座裡只有他一個人,朋友來了,朋友走了,他始終堅守在這裡,細細地品味着這一瓶酒之中盛滿的歲月和時光。
曾經在喬治-斯蘭德的身上,藍禮看到了這份令人動容的光芒;現在,在斯坦利-查爾森身上,他也看見了。這不僅僅是一瓶威士忌而已。
“堂吉訶德”這張專輯所承載的重量,還是超乎了藍禮的想象。無論是此時此刻正在熱鬧歡呼的歌迷們,還是眼前正在獨自狂歡的斯坦利,他們身上那無處安放的夢想,在現實生活壓迫之下無所適從的夢想,都凝聚在了“堂吉訶德”的身上。
這不僅僅是一次公告牌奪冠,就好像這不僅僅是一張專輯。沉甸甸地,讓人有些心慌。
“你品嚐過嗎?”斯坦利將酒杯放在了藍禮的面前,“我是說,這種口感醇厚綿密,稍稍帶一點刺激,卻又讓人回味無窮的威士忌。”
亞歷山大洋行威士忌,這是達爾摩出品的,也就是安德烈-漢密爾頓擁有的品牌。但這瓶酒是1942年釀造出來的,而且全球只有十二瓶,即使是安德烈,手中都沒有珍藏。老實說,藍禮確實沒有品嚐過,僅僅只是把玩過空瓶。
“沒有。”藍禮端起了酒杯,看着瑣碎的光芒穿透玻璃杯,灑落在酒體之中,猶如漫天星辰墜入浩瀚大海之中一般,“但今天就要打破這種尷尬了,我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
斯坦利不由莞爾,打趣地說道,“這就取決於你接下來的表現了。”
藍禮瞥了撇嘴,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惹得斯坦利放聲笑了出來,然後藍禮就將酒杯湊到了嘴邊,輕抿一口,細細地感受着酒精與舌尖充分接觸的美妙,猶如驚濤駭浪的洶涌,卻又猶如芭蕾女伶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