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個女人不是鬼,而是一個詛咒?”段迦仁一臉疑惑。
“詛咒”這個詞的意思他當然懂,但女鬼怎麼就成了詛咒?詛咒不應該是無形的麼?怎麼會看得見?
許盡歡用力伸一個懶腰,皺着眉,臉色也不怎麼好。剛剛從陰陽界回來,她還有點頭重腳輕的暈眩感。
這具身體真的很脆弱,比她以前用過的都差。稍微用一點神通,就會各種不適。
這還只是開了天眼而已!這樣下去真是麻煩死了!
放下雙臂,她看了段迦仁一眼。
“詛咒可以是無形的,也可以是有形的。越是強大的詛咒,越容易變化出形體。而且這個形體往往和發出詛咒的人有關!”
她這樣說的話,倒也能說得通。
“所以,這個詛咒來自於那個奇怪的女人?”
她用力一點頭。
“對!而且這個詛咒相當厲害!”
“有多厲害?”他感覺有點慌。
“這是一個來自上古神明的詛咒!”她說。
“來自神明的詛咒?爲什麼一個神要詛咒我?”他越發不解。何德何能,被一個上古神明惦記?他做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
許盡歡一攤手,這她也就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她怎麼能不知道?她都不知道的話,那他怎麼辦!不許不知道!
段迦仁急的想搖晃她的手臂。
“無稽之談!”許淵在旁邊聽不下去了。真是越說越離譜。
什麼詛咒?什麼神明?都是假的!街頭江湖騙子哄人騙錢的把戲罷了!
她真是自甘墮落,學這些騙人玩意!
無稽之談?段迦仁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臉不屑。
換做以前,他肯定站小叔這邊。但現在,他可不敢了!有些東西,沒遇到過那是一種幸福。一旦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那真是,千奇百怪,格外刺激。
許盡歡是這個新世界的大能,他現在只想抱住她的大腿。
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信!就如同相信科學一樣,相信她。
對於許淵的呵斥和否定,許盡歡也毫不在乎。愛信不信,普通人一輩子不接觸這個,是一種幸運。
兩個人都不搭理他,自顧自繼續探討。
“神明的詛咒不可能無緣無故,你好好想想,有沒有接觸過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者去過類似的地方?”她問道。
段迦仁閉上眼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絕對沒有!”
“你確定?”
他點點頭。
“我確定!”要說接觸過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那這一陣他接觸過最奇怪的東西就是她了!當然她不能算是一樣東西,但足夠奇奇怪怪。
至於有沒有去過類似的地方,當然有!他跟着她去了那個奇奇怪怪的療養院,見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平心而論,他活到現在一直風平浪靜,波瀾不興。所有的意外和奇怪,都是在遇見她之後!
所以,他心裡其實多少也有點懷疑,這個奇怪的女鬼,不對,詛咒,可能跟她有關!
許盡歡挑起眉,用力一搖頭。
“不可能!”
怎麼會跟她有關?她身上可沒帶任何詛咒!而且她也很確信,療養院裡的髒東西跟這個詛咒不是一路貨!
但似乎這個東西也確實跟療養院有那麼一點關係!她好像在哪兒見到過類似的東西!
是什麼來着?
許盡歡沉默,凝眉思索。
見她這副樣子,段迦仁連忙閉上嘴,耐心的等着。
她想了一會,猛然一拍手。
“我想起來了!”
上古神明在療養院裡也有一個,但那個不是詛咒,而是符咒!
這個戴黃金面具的女人穿着打扮和那個獸人如出一轍!
兩者之間,說不定會有聯繫!
*
“獸人符咒?”段迦仁一臉疑惑。
那家恐怖的療養院裡還有這個東西?
“就是那個躺特需病房裡的小孩,我從他身上不是弄了一個東西出來!就是那玩意!”
她這麼一說他立刻想起來!那東西一直被她握在手掌裡,究竟是什麼樣,誰也沒看見。但那東西確實很厲害,宋逸清養的那個髒東西就是被那玩意一口一口吃掉的!
那玩意是個符咒?而且跟他的詛咒有聯繫?
“那個符咒的獸人樣子和你夢裡那個女人差不多!那個女人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披頭散髮,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藤蘿。然後那個面具,那種樣子也明顯不是後來封建社會的審美。你看過金沙遺址沒有?”
“金沙遺址?”
看來他沒看過。
“金沙遺址是殷商時期的古文化遺址,在那裡出土過用一整片金片打造而成的面具。所以從那個面具的製作工藝可以大致判斷,你夢中的這個女人至少也該是殷商時期,甚至之前的人物。而從她的穿着打扮來看,則更像是上古部落時代的裝扮。這個女人最起碼也是一位部落的祭司,甚至可能是女王,再往上的話還可能是一位女神。”
“上古部落時代的女神?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說到底他最不解的還是,爲什麼這個詛咒會落到他身上?
他沒得罪過一位上古女神呀!
對此,許盡歡也是一臉不解。
“這我也不好說了。就看了這麼一眼,能瞭解的東西也就這麼點!”
“那我該怎麼辦?”他總不能繼續不睡覺吧,“你得幫我!我不想再夢見她!”
他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祈求。
許盡歡抿了抿嘴,爲難的嘖了一聲。
“好吧!我幫你想想辦法!”
許盡歡說到做到,等司機回來,立刻驅車去文玩街。
都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如今太平天下,又多了一些先富起來的人,漸漸地文玩古董又成了人們競相購買的熱點。
兜裡有幾個閒錢,又喜歡附庸風雅的人都樂意逛逛這類文玩步行街,淘點稀奇古怪的東西。說不定就能撿到漏,發洋財!
當然,這類傳說比比皆是,然而傳說也始終只是傳說!但人人都愛聽傳說,也都希望自己吃成爲傳說,故而文玩街的人氣一直很旺。
說是文玩街,其實也不全是賣文玩。兼營各種禮品工藝品,甚至還有幾家賣花鳥魚蟲和貓狗的店。於是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往這兒逛。就連學生仔小青年約會談戀愛都愛往這兒鑽!
幸好今天不是節假日,此刻又是令人昏昏欲睡的中午時分,整條步行街大半的店面都光着。偶有幾家開的,老闆也都坐躺椅裡睡覺呢!
車子停在路口,三人步行而入。
沒走十米,許盡歡就快要被曬化了。許淵在路邊的小店裡買了一把遮陽傘,撐開了擋在她頭上。
她感激的看他一眼,自動自發的鑽進陽傘地下,恨不得貼到對方身上去。
正午的太陽幾乎是直射的,陽傘能遮到的地方就是傘蓋那點大小。想把整個人都遮起來,非得這樣貼着撐傘人才行。
她貼過來,許淵下意識的往後躲一下,但沒她快,啪嘰一下就黏上了。
這多少有點讓人尷尬,而且彆扭!汗津津的,皮膚粘一塊,不好受!
但她是許盡歡,膚白勝雪,貌美如花,冰肌玉骨的美少女!連身上的汗都帶着涼意和香氣!
這香氣是純女性的,就如同花朵盛開,散佈脈脈芬芳,多少帶着一種招人的意味。
女孩子大了,自然是要招人的!她終歸已經不是那個踮着腳撒着嬌跟他要糖吃的孩子了!
一想到她已經長大,許淵的心就猛然顫動一下。意識到懷裡這個看起來無比熟悉的人兒,其實已經真真正正的徹頭徹尾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現在是個女人,一個比女孩殺傷力破壞力更強一百倍的女人。
這個頂着許盡歡殼子的女人,其內裡更是一個神神道道瘋瘋癲癲,胡言亂語胡作非爲的妖魔鬼怪!
會騙人,會耍人,還可能會吃人!
吃人兩個字,把他嚇了一跳!差一點就要伸手把她從身邊推出去,推到太陽底下,好讓這妖魔鬼怪現出原形,化爲灰燼!
他撐着傘變顏變色,滿腦子奇思怪想,滿肚子驚慌失措。幸虧有傘擋着,似乎是無人察覺。
誰會察覺?許盡歡壓根沒興趣看他的臉,猜他會想什麼。
她雖然挨着他,但心思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繼續走!在裡面!有家店裡有硃砂賣的,我記得!”
她熟門熟路,昂首闊步,帶着他們往裡去。
段迦仁戴着墨鏡,一路走得汗如雨下。不出汗他憋得慌,可如今汗如雨下,他也遭不住,感覺自己要脫水。
許淵撐着傘,斂着眉,沉着臉,目光沉沉落在許盡歡的頭頂。
她不可能察覺不到他的視線,但她始終都沒有擡頭看一眼的興趣。
“到了!就這家!”伸手一指,她鬆開手,雙腿一蹦,輕輕巧巧就從傘下跳進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店裡。
*
這是一家買各類金士古玩的店鋪,老闆正坐在櫃檯後面盤核桃。一看有客人進來,立刻起身招呼。
“幾位隨便看!”話是對兩位男士說的。
雖然這兩位男士看樣子都不像是來買文玩的架勢,但穿着打扮非富即貴,不能輕易怠慢。
兩位男士進了店,就跟兩尊門神似得分列左右,站在櫃檯前一動不動。
手裡拿傘的那個連左右看看的興致都沒有,一雙眼只是沉甸甸的落在當中那個小丫頭的身上。
另一邊那個一頭汗戴墨鏡的倒是滿眼亂飄,但飄的浮泛,一看就不是想要購買的樣子。飄了幾眼,也回頭看那小丫頭。
嚯!這小丫頭可是真不簡單!
這個漂亮!成語說“蓬蓽生輝”,說得就是她了。
古董店裡都是老傢伙,店主都不敢用強光燈照射,故而店裡多少都有點昏暗。這個昏暗也是有講究的,一則是昏暗的環境能渲染那種“古意”。二則暗搓搓的纔好蒙人,燈光太強,那假東西看起來就更假了,還怎麼騙人!
可這小姑娘是自帶光芒的,一進來就照的人眼前一亮,可不就是蓬蓽生輝了!
長得漂亮,精神也足,嘴巴還利索。一開口就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聽說你這兒有硃砂賣?把最好的拿出來我看看!”
喲!敢情還是個熟門子!老闆開了眼。
“您要硃砂?”
“對,要好的!”
“您是要把件啊還是擺件?”
“無所謂!但料一定要好!”
“有!好料的有!坐坐,您幾位這邊坐。我這就取來!”
招呼他們幾個到旁邊的茶几坐下,老闆則轉身從櫃檯裡面的櫃子裡取出幾個錦盒,摞在一起,端到茶几上。
“您先看看這個怎麼樣?”到了這會子老闆已經明白過來,這漂亮小丫頭纔是話事的。故而錦盒打開,直接遞到許盡歡面前。
盒子裡是個硃砂手鍊,108子的那種。珠子大小約莫是八毫米的款,一百零八顆滴血紅的硃砂子,間雜着四顆同款的灑金青金石,再配上銀隔片,檀香佛頭,穿成一條手鍊。
拿起來分量十足,觸手微涼。尤其是她手白,掌心嫩白帶粉,越發顯得那硃砂珠子顆顆如血,紅的鮮豔。
硃砂這東西,段迦仁是不瞭解的。約莫知道這是一種礦石,但萬沒想到會是這樣顏色鮮豔,幾類寶石美玉的質地。
這玩意有什麼用?能對付他跟着他的詛咒?
他是黃皮白心的香蕉,家裡又是幾代華僑,早就脫離了原生環境,徹底接受西方文明。哪裡會知道硃砂這東西在國內是有特殊用途的,這玩意可以用來鎮邪驅晦!
許淵是徹底的中國人,自然之道古時候方士煉丹所用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原材料,就是硃砂!而近代茅山道士,驅魔天師,作法畫符用的墨汁也是硃砂研磨調和而成。
這東西在道家傳統裡歷來都是具有神性的!
就是現在,也被作爲中藥材繼續使用!具有鎮靜安神,驅邪驅風的效果。
許盡歡來買硃砂,顯然是用來給美國佬祛邪避諱!道理是對的,但這一套是迷信,真的有用?當然,他本身對於所謂的詛咒也是壓根不信的。但如果只是買點文玩佩戴,圖個心安。那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橫豎美國佬有錢,不怕被坑!被坑,也是支援國家建設,拉動內需!
這串硃砂手鍊品相不錯,顏色也好,老闆並沒有那次貨來蒙人。
然而許盡歡卻皺了眉,並不是個滿意的樣子。
“您是不喜歡手串?”老闆問了一句。
許大仙搖搖頭。
“形制無所謂,重點是料!”
看着老闆的雙眼,她微微一笑。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說料要好,指的是要晶體料。您這手串是粉壓的!”
“哎喲!這是遇上懂行的了!妹妹您可是真懂!得,那我也不獻醜了。要說這條街,硃砂我可是獨一份。您要的晶體料,也就我這兒有!您等着,我這就給您拿去!”
剩下的幾個也不用看了,直接摞起拿走。老闆直接往裡走,過了一會拿了個小木盒出來。木盒灰撲撲暗搓搓,而且又老又舊的樣子,四角包着銅皮,都長了鏽,怎麼看都不像是裝文玩的盒子。
拿出來之後老闆擺在茶几上並不打開,而是一手按着盒子,坐在凳子上側身看着許盡歡,眯着眼笑模笑樣的問了一句。
“妹妹您不是來買文玩的吧?”
許盡歡也看着對方,點了點頭。
老闆也點點頭。
“那行!您且看看,這貨行不行!”說完,伸手把小木盒打開了。
兩個巴掌那麼大的盒子裡對着十來塊大小不一的硃砂石,比起剛纔那鮮豔如血的手串,這些石頭顏色暗沉多了。有些看起來是棗紅色,有些則是豬肝色,一點也不鮮豔。
然而就是這樣的石頭,許盡歡卻伸手捻起一顆,看了看。
比對着她的手,這些石頭看起來就更顯得土土的暗暗的。她用兩根手指捏着,對着光比了比,卻依稀閃過一絲鮮豔的紅光。原來這些未經雕琢的硃砂晶體似乎都是半透明的!
就質地而言,確實比剛纔那實心的手串珠子要高明多了!
不過既然有半透明的晶體,爲什麼偏偏不做成漂亮的珠子,反而讓它們這樣原模原樣的在盒子裡藏着?段迦仁一臉的不解,許淵也不明白。
許盡歡微微一笑。
“硃砂質地脆硬,不堪雕琢!”
一語道破天機!
老闆哈哈一笑,對着她翹起拇指。
“要不怎麼說妹妹懂行啊!硃砂這東西,好料都留着給特殊需要的使用。次一檔的纔打成粉壓制,爲的就是這玩意不好雕琢,太脆了。硬度只有二點五,就跟人手指甲一樣硬。你用指甲劃一下,都能留痕跡。就算雕好了也伺候不起呀!”
她捏了一顆看看,又放回去。
老闆心裡咯噔一下。
“怎麼?您還是看不上眼?哎喲,我的好妹妹。這要是您都看不上,那您的要求就太高了!”
許盡歡點點頭。
“既然要用就得用最好的!這盒子裡的,要用也行,但還是差了點。”
“那您是要……”
“我要辰砂晶體!您能弄到嗎?”
“喲!您要辰砂啊!這可不大容易!您是懂行的,自然明白這辰砂早在明清時代就挖的差不多了。那料是真好!別說道爺們喜歡,就是現代那些國畫大師們,也到處求着買呢。那顏色,別提了!你要是隻要辰砂,那不成問題。但您要晶體,這可就不容易了!”
“不光要晶體,而且要白玉牀上長得那種!”她竟然還有要求。
老闆瞪起眼。
“喲!您這是……要煉丹吶!”
“哈哈哈哈!”許大仙聽了仰頭大笑。
她長得美,喉嚨又清脆,笑起來就跟玉片琳琅,銀鈴叮噹似得,格外賞心悅目。
可老闆看着她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是文玩街裡玩硃砂的老行家,專門供着幾位“道行高深”的高人。有國畫院裡的老畫家,也有道觀裡的老道士,還有中藥鋪的老中醫,甚至還有一位破通歧黃之術的老神仙。
前面幾位上好的辰砂就都能打發,有時候接不上了好硃砂也行。唯有那位老神仙是定然要辰砂,而且要大塊的晶體才行。但便是這位老神仙也不要求白玉牀伴生的那種,因爲那是帝王砂,分外稀罕難得。
這玩意,古時候都是進貢給皇帝用來煉仙丹的!
小姑娘要帝王砂,難道也要煉仙丹不成?
歡笑聲中,許大仙一擺手。
“我不煉丹!只是用來畫符罷了!”
畫符?畫符用得着這麼好的硃砂?老闆一臉不信。
但她也不解釋了。
“你這盒子上等砂我要了,但帝王砂我也要。成不成您就給句話吧!錢不是問題!”
嚯,這口氣大的!絕非一般人!
老闆掂量着,偷眼瞄了她身邊兩位男士一眼。
“您要多少?”
許盡歡瞥了一眼盒子裡的貨。
“至少要這裡一半那麼多吧!”
老闆在心裡算計了算計,一咬牙,豎起一根手指。
許大仙挑起眉。
“這是……”
“一萬塊!現金!而且只是辰砂的價格!這盒子裡的得另算!”
“這盒子裡多少?”
老闆豎起五根手指。
“五千!”
她一扭頭,對着段迦仁一擺手。
“付錢吧!”
段迦仁皺了皺眉,伸手摸出錢包,露出爲難之色。
“我身上沒這麼多人民幣,給外匯行麼?美元!”
這話一出,老闆悔得腸子都青了!哎喲,美元,敢情還是個外國人!虧了虧了!
早知道這幾位主不講價,他應該開得再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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硃砂是汞化物,汞確實是有毒性的。但內服過量纔會損害人體,普通佩戴是不會中毒的。只是市場上的硃砂配件大多都是粉壓而成,含量質地以及工藝都參差不齊,魚龍混雜。大家要擦亮眼睛,謹慎購買!
感謝花千若的1月票,感謝haidaobaiyi的1評價票,感謝樂樂的鮮花。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