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捕盜

“他孃的,事情大了。”

饒是公侯世家的勳貴子弟,在此時此刻,陳敬輔也是忍不住唾罵了一聲。

宗室街上,很多勳貴和家族子弟都站在箭樓或鼓樓之上,看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官兵和秦王府軍,時不時的爆出一陣陣喝彩聲響。

近來府城盜匪之多,已經是令勳貴之家都感覺到有威脅的地步了,很多大家族都是動員全部的青壯子弟,執長矟,長刀,鐵矛,挾弓箭在街面上或府邸四周巡視,將那些目光不善,賊眉鼠眼的不良之輩遠遠趕開。

好在雖然此輩敢於翻牆搶掠大戶,對真正的官紳之家還是不怎麼敢動手,至於勳貴府邸,宗室街這裡,更是沒有盜匪敢於真正前來打主意。

一則是這些人家擁有大量的刀槍弓箭,子弟也多半習武,幾十家一聲吆喝,連健僕一起隨時都可聚集成百上千人,搶這些人家所獲當然極多,可是風險也是太大。

另外便是安撫使司,知府衙門,還有提刑司,每個大衙門都派有兵丁在這裡巡邏,以防不開眼的盜匪真的搶了哪個宗室國公之家,或是把某個世侯家族給搶了,那樣的話,可是本朝開國以來的第一大丑聞。

雖是如此,城中氣氛一天緊過一天,說是賊寇被趕走,老相國也頒了詔進了城,豈料局面反而鬧到有些不可收拾的地步,各人的心頭怨氣也是不小。

這一下府軍突然進城,控制城防,同時馭使所有衙門的差役和廂軍士兵一起上街,整個府城之中,氣氛熱烈之至,大半都是如宗室街這裡,喝彩之聲不絕。

陳敬中鐵青着臉,看看鼓樓另外一側,其父陳滿和母親李氏都在樓上,父親和幾個幕僚清客正在說着話,母親則是一臉笑容……陳滿的副都督已經免了,世爵也失了,好在還頗有家財,已經派了清客到江陵,準備尋看房舍,預備此後就在江陵安身,不再返回福州。陳妻極爲不喜秦王,對舉家搬遷的決斷也是十分贊同,眼看城內外匪盜要被平定,可以舉家搬遷了,李氏自是滿臉笑容。

陳敬中一臉不快,只是未如陳敬輔那樣口出惡語。

眼前已經聚集了過百廂軍和一百多府軍將士,舊南安侯府就在這條街上,聚集人手相當容易。此外就是地方里甲派的壯丁,鋪兵,更夫之類,用來領路。

府軍俱是騎馬,所有人俱披甲,軍官是鱗鐵甲,士兵則是扎甲,所用兵器多是長矟,橫刀,還有一些人持短弩,也有十餘人將弓箭橫放在馬鞍前,兩眼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四周。

在天黑之前,有人送來百多支火把,府兵將士和廂軍次第將火把點亮,看樣子是準備夜捕了。

“咱們的人能不能躲掉,就看今晚。”陳敬中轉頭對陳敬輔道:“總是叫你手腳乾淨些,不要親自和那些人結交,你說什麼留下伏筆,爲將來有所預備……這一次我有些不好的感覺,咱們怕是要沾包。”

“怕什麼?”陳敬輔一聽這話,臉便漲紅了,怒聲道:“我陳家祖宗不僅是有武勳授爵,還是武宗皇帝的舅氏,身上有宗親血脈,若非如此,豈能被歸爲福州宗室之類?盜匪指證,他徐子先就敢刁難我等不成?就算有事,我了不起和他到京師大理寺打官司便是。”

陳敬中嘆一口氣,知道兄弟和自己一樣,對徐子先是嫉妒到了骨子裡,也恨到了骨子裡。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想法,只盼着這些廂軍和衙差,裡甲壯丁們辦事不利,陳敬中也研判過大局,現在府軍主力尚在建州,一部份調往岐州,澎湖,東藩,新軍尚未得用,這時算是徐子先手頭力量較爲空虛分散之時。

這也是難免之事,一般的勢力,在退縮聚攏時是強悍的,一旦擊破某一方面的敵人,比如猛然打下很大的地盤,新的實力沒有補充上來,舊有的力量反而是被分散了,也是較爲虛弱的時候。

若非如此,陳敬中也不敢亂打主意……徐子先到岐州去,在陳敬中看來也是明智之舉,現在福州的勢力尚未真正降服,城中內外一團混亂,要是徐子先住進來有什麼閃失意外,反而會使得大勢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化。徐子先在岐州,陳敬中是看準機會,一則是狠狠撈上一票,爲江陵的閒居生活做提前的打算和準備,二來是在福州這邊的江湖人身上有一些念想,萬一將來有什麼反覆,陳家兄弟跟着趙王父子再折返回來,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或是壓根無人可用。

誰料秦王府的反應如此之快,動作又是如此之大……

陳家兄弟左右顧盼,卻是發覺整個府城都動作起來了。秦王府動員了城中一切能動員的力量,廂軍,衙役,私兵,鋪兵,裡甲壯丁,大量的火把點亮了福州府的夜空,整個府城象是被火給點燃了,到處都是火光,令人無可遁形,而狗吠,馬嘶,人吼之聲中,也是開始有不少藏匿起來的盜賊被捕獲了。

就是宗室街這裡,也是有不少盜賊藏在暗巷之中,入夜前後,早就有無數更夫民壯打着鑼,下令百姓一律返回家中,不得藏匿閒雜人等,商人居於旅舍,外來人員要提供可供盤查的身份證明,否則一律拿捕治罪。

白天時府城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羣,查辦盜賊相當困難,下午之後,所有街道巷子人流逐漸斷絕,一些無家可歸的外來之人頓時顯形,根本無處藏匿。

陳家兄弟等人俱是看到無數盜賊束手就縛,他們多半是短襖截衫,打扮的身手利落,很多人手持橫刀,弓箭,短劍,長矛,卻很少有人敢於反抗。

偶爾有羣盜聚集,呼嘯反抗,然後府軍騎兵迅速趕過去,密集的馬蹄聲猶如狂風暴雨一般令人感覺心驚肉跳,接着便是殺戮聲與盜賊們四散而逃時的慘叫和哀嚎聲。

城中這樣的情形並非一次,幾百府軍象是不知疲憊的機器,從傍晚時分開始搜掠,整個城裡出動了數千人,在方圓十幾裡的城池中來回拉網兜捕,到下半夜時,被捕的盜賊已經超過千人,多半是兇狡強橫的模樣,令人看了觸目驚心。到了黎明時,大半潛藏的盜賊都被擒獲了,因爲此前提刑使司拿捕過不少,後果也並不如何嚴重,多半是枷號,或是鞭打,杖責,羣盜爲患,地方官都感覺是施政出了問題,是以只要不嘯聚爲賊,處理時倒是並不如平時那般嚴重,是以看到府城中拉網擒賊,很多盜賊走投無路之下,只能選擇投降了事。

天色微明時,火把俱未熄滅,府軍開始督促廂軍和衙差,還有裡甲壯丁,沿着街道里坊,開始每家每戶不停的盤查。

徐行偉和鄭裡奇輪流出現在各坊的坊門前,聽取各處擒賊的彙報,鄭裡奇面有疲色,畢竟年過五旬,徹夜不眠委實消耗精力,但徐行偉進城之後雷厲風行,令行禁止,其行事果決,性格堅毅,從實際的戰果來看,動員的兵力不過五千餘人,但由於調度得法,一千餘賊悉數被擒,再沿裡坊盤查居民,仍能查出來不少漏網之魚,效果如此,足抵鄭裡奇此前一個月的努力,身爲提刑使司,鄭裡奇頗覺慚愧,自然也只能勉力支撐,盡全力配合徐行偉行事了。

“老大人若疲憊,可先休息。”徐行偉對鄭裡奇道:“此後細緻功夫,可能要延誤到午前,再下來就是曉瑜裡甲,提防外來人員,小心盜賊再混入府城。每裡甲每一戶,都要編門牌號,將裡甲牌號,戶主姓名,丁,口多少人,形貌特徵,所爲何營生,全部寫在牌上,哪怕勳貴之家不得免,連家主帶家小常住的奴僕亦需書寫牌號,這樣外來之人很難藏匿。先肅府城,再將廂軍帶出城去,沿府城四周和沿江四周盤查清剿,再復至各村鎮和閩江對岸,大約十餘天后,福州和興化軍一帶的賊患當平。至於泉,漳兩州和各軍州的盜賊,俟府軍進駐之後,大抵也會如現在這樣的手段來清剿,設吏,重編裡甲,大抵可以底定了。”

鄭裡奇若有明悟,看來秦王殿下是要藉此事來行靖安地方之說,當日秦王初至福州,開府之時就言明,減賦,肅官,清吏,靖安地方,諸事之中當以減賦爲先,不料從現在看來,治安和清理官場,置吏,這幾件事估計是要行在前頭了。

若是如此,鄭裡奇內心反是隱隱有些擔心。

匪盜由來,無非是賦稅沉重,原本就有很多人心懷不滿,藉着賊寇犯境的機會,很多膽大的人成羣結黨的聚衆滋事,甚至偷盜,搶掠,綁架,乃至殺人。

這其中有一些是積年老賊,也有一些是有樣學樣的窮苦人。

若不能減賦,光憑暴力鎮壓,只能見效於一時,想長治久安,恐怕相當困難。

但這樣的事,鄭裡奇也不便多口,眼前這後生其實是故交之子,徐行偉的父親徐演仁,叔徐演達都是鄭裡奇熟悉的好友,但此時徐行偉奉王命前來,其又是秦王殿下的知交好友,所受之令是秦王親口下令,鄭裡奇又何必多口饒舌呢。

很多勳貴人家看熱鬧到半夜,然後衆人疲憊,紛紛睡去。

過辰時之後,搜捕之聲不停,很多人又跑到鼓樓瞧熱鬧。

這時街面上出現意外,搜捕出幾十盜賊之後,一隊廂軍鼓譟起來,雖然早晨時幕府的吏員趕過來,安排了早點吃食,但廂軍們很少這樣日以繼夜的做事,就算有安撫使司,提刑使司,還有府衙的吏員在場,並且有秦王幕府彈壓坐鎮,這些丘八還是忍不住鼓譟抱怨起來。

一衆吏員趕緊勸說彈壓,幾個廂軍營指揮級別的武官卻不是太上心去管,只咧着嘴在一旁看熱鬧……眼前這事,諸多武官毫無好處,甚至有好多廂軍武將和盜賊頭子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絡和關係,他們恨不得眼下這事攪和黃了纔好。

陳敬中和陳敬輔兄弟二人臉上都顯露微笑,眼前看熱鬧的武官中,頗有幾個和他們兄弟都暗中有聯繫,衆人彼此遞過眼色,都是有默契於心的感覺。

這時林紹宗率第一都的將士騎馬趕至,與徐行偉等人會合。

“廂軍鼓譟,”徐行偉對林紹宗道:“應該如何處置?”

林紹宗一臉平靜的道:“今日剿賊,形同戰場對陣,陣前鼓譟不聽將令,形同陣前叛亂,將領彈壓不力,等同謀叛,當一併處死。”

鄭裡奇在一旁聽着嚇了一跳,眼前廂軍有城守營的,也有從外頭調來的江防營的官兵,他和楊世偉等人也知道廂軍並不完全可靠,這和捕盜營不同,捕盜營日常駐在府城,受提刑使司管制,鄭裡奇規矩較嚴,且捕盜駐守比較有油水,捕盜營的武官和將士不大可能與羣盜勾結,而城外廂軍則很難避免。

不過在鄭裡奇看來,廂軍武官和將士雖是可惡,但畢竟是國家經制之師,可用大都督府行文調查定罪,現在居然要加以誅殺,卻是出乎其意料之外。

但鄭裡奇喉頭涌動幾下,卻並沒有出聲阻止。

與匪盜內外勾結,鼓譟鬧事,說是軍前叛變,以軍法處置,這道理也並非說不通。

在鄭裡奇猶豫之時,林紹宗卻是已經下令了。

盧文洛咧嘴一笑,臉上顯露笑容,他手臂揮動,第一都麾下的府軍將士散開隊形,下馬,持長矟,架盾,舉長弓挾箭,緩步向前。

無人擊鼓,但將士緩步而行,身上的甲葉不免嘩嘩作響,時不時的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宗室街上,很多勳貴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不免都是目瞪口呆。

“長矟,刺!”

很多裡甲丁壯和被徵調的民壯都散開,府軍將鼓譟廂軍和廂軍武官逐漸逼在角落,諸多廂軍從不屑到憤怒,再到惶恐。

盧文洛卻毫無猶豫之感,彼輩徒領俸祿,毫無用處,這也算了,反而勾結賊寇禍害地方,殺之無異。

軍令聲中,第一都百餘將士架起長矟,連呼萬勝,聲音直震雲霄,再下軍令,則長矟手併力向前,形成弓步,左右手拉開,將長矟並排刺向前方。

盾手架於兩側,弓手則於其後拉弓而射,魏軍弓手要求和標準原本就極嚴,府軍猶有勝出,一都之中,魏軍弓手和弩手佔七成,秦王府軍也有五成,數十弓手射向沒有甲冑護身的廂軍,近距離使用重箭,鏟子形狀的重箭直入人體,幾輪過後,對面的廂軍要麼被刺死,要麼被射死,街角之處,鮮血橫流,連同指揮級別的武官在內,過百廂軍在頃刻之間被刺死或射殺。

接着盧文洛下令上前補刀,將那些垂死呻吟的廂軍一律補刀殺死。

四周被系捕的盜賊,諸多民壯百姓,圍觀的勳貴宗室,不論男女,俱是看的目馳神搖,膽戰心驚。

府軍執行軍法,這種雷厲風行,果決狠辣的作風,和大魏一向的官風和作法,完全就是兩種概念!

鄭裡奇也是爲之心驚,嘆息良久之後才道:“怪不得秦王殿下能無往不勝,軍法嚴苛至此,令人難以想象。”

“這是士風,民風,廂軍的軍紀敗壞的太厲害。”徐行偉道:“其實下官在幕府之中,很少看到府軍將士因犯軍法被罰,更不要說被判死罪了。因爲府軍一入軍中,受到各種軍法約束,且從不寬恕,看似嚴苛,其實長在軍營的人反而不會輕易犯法,更加不會陣前犯法。而廂軍較少約束,平時就散漫慣了,就象眼前這事,陣前鼓譟不聽軍令,和譁變叛亂有什麼區別?在他們眼裡,只不管是小小的鬧事罷了……”

鄭裡奇道:“只盼秦王殿下早些收編管制所有廂軍,以免再出今日之事。”

徐行偉下令徵調大車,把被殺廂軍武官和屍體集中到一起,檢查身份,上報秦王幕府備案,然後將屍體拖到城外,有家人的可以令其領屍,無家人的,便在閩江邊掘坑掩埋。

做這些事的時候,四處的街道里巷均寂寂無聲,雖然天光大亮了,所有人都不敢隨意出門。陳家兄弟在鼓樓之上,兩眼發直,身體戰慄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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