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令傅謙抽身前來,是不是要設置幕府了?”這個問題較爲敏感,哪怕是方少羣那樣敢於直言的人也不曾當面詢問,也就是李儀這樣的超然身份可以當面向徐子先詢問。
不管開幕之後如何,李儀肯定是幕府的第一重臣,這一點不光是徐子先認可,整個官吏團隊,包括軍方高層也是都相當認可。
秦東陽和金抱一,吳畏三,高懷仁等大將俱是舊南安侯府的牙將出身,李儀可是侯府的長史,老侯爺親自從北方帶回來的侯府掌事人,他們身爲武夫,對李儀充滿尊重,李儀本人也值得這一份尊重。老南安侯在時,李儀就是殫精竭慮替侯府效力,後來又扶着徐子先這位少主,當老南安侯剛過世的時候,主少府疑,上下人心不安,要不是李儀掌舵撐着侯府,不等徐子先奮發,南安侯府早就跨下來了。
後來又是少年牙將入府,李儀帶着人協助徐子先管着那幫子少年人,不管是高時來還是金簡,或是林紹宗,李樸,田恆,這些少年牙將中的佼佼者們,對李儀也是心服口服。
甚至很多武官原本並不識字,還是徐子先和李儀等人,每天晚上帶着他們挑燈夜讀,他們現在能看簡報,寫文書,看兵書補習爲將之道的知道,這也是拜李儀所賜。
然後便是外來諸將,劉益,葛家兄弟,張虎臣,李存信,李福祥,董瑞祥,李星五等人,陸續進入侯府之後,也是認可李儀這樣的文官首領,因爲其行事不偏不倚,而且待人接物都是溫和中有着堅持,行事公正,爲人謹慎,不象孔和那樣掊克,也不似傅謙那樣專注技術,公事上反而不是太上心……
至於官員和文吏們,幾乎都是李儀一手調教出來,李儀爲長史的時候,現在的很多重臣要麼不在侯府,要麼窮困潦倒,根本沒有想到過會有今日。
“公不問,我也會說的。”徐子先眯眼看着江灘,這時所有人犯都被押解到江邊了,有不少人犯的家屬被隔開在遠處,已經在跪拜嚎哭。徐子先不怎理會,同情心自是會有的,但有的事情非同情心能左右。福建路地方已經相當富裕,其實機會頗多,就算負擔沉重,一般人也絕不會當盜匪去搶掠,綁架,殺人。這些人原本就是鄉間的地痞無賴,爲惡雖不多,但足夠擾亂人心,干擾地方的治安,亂世當用重典,福州用軍法處置這些盜匪並無不妥,亂世之時,結衆爲匪盜的時候,就該想到可能會有這樣的下場。
這時擂鼓到第二通,大量府軍將士用長矟將閒雜人等趕開,過百人執刀準備斬首,有輜兵擡着筐子來,裡頭都是放的剛磨好的雪亮的橫刀。
徐子先在此時卻緩緩道:“開府建制,我已經想好了。”
這時鼓響三通,有軍政官在大聲下令,同時傳來四周人們的驚呼聲。
李儀也看了一眼,只看到江邊有光着膀子的府軍將士在用橫刀斫斬人頭,大量的盜匪要麼癱瘓般的半軟在地上,要麼還在哭嚎求饒,要麼已經嚇的魂飛魄散,根本就是半死人了。
第一排被斬的多半是掙扎求饒的,因爲斬起來費力,那些嚇的半死的留下來,在體力消耗時再斬那些老實順從的。
在人們的驚呼聲中,第一排百餘盜匪被扯下頭巾,散開頭髮,拉長脖子,然後被一刀斫砍下了首級。
行刑的府軍眉頭也未皺一下,他們經驗相當豐富,在斫砍的同時自己身形已經向後退卻,沒有叫血噴濺到身上。
第一輪斬畢之後,幫手的輜兵將士開始把第二輪拖到前方。
四周傳來驚呼聲,那些人犯家屬們哭叫的更兇了。其實無賴子們很少有關注和重視家庭的,只是一千多人,好歹會有相當多的親屬,他們雖然不賢不肖,親屬總不能無視他們的死活。但不管怎樣的哭嚎哀叫,這些人都不能迫近半步,有幾個過於激動的男子想向前衝,毫無例外的被府軍的長矟給刺傷了。
看到外圍警備的府軍用長矟的矟尖刺傷想前衝的人,在場所有人都有所警惕,看來府軍並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真的會執行軍紀,對擾亂法場的人,可以當場刺殺。
而在更外圍警備的是廂軍城守營和捕盜營的官兵,法場之中有好幾十個曾經的廂軍軍官,他們被突審出來與盜賊有勾結,結果當即被宣佈與羣盜齊罪,根本未給他們反應的機會,當場擒拿下來,剝去官袍,然後秦王幕府判其死罪,與羣盜一起受刑。
還有很多武官,從指揮級到隊官級,超過百人被免了官職,直接革職斥退。
原因很多,貪污,不稱職,奉公不謹等等。
福州城中五千人左右的廂軍,被免職革退的軍官有二百多人,被斬的有近百人,幾乎是把武官團隊給完全洗了一遍牌。
現在又有傳言,等府軍調一個軍或是兩到三個營的兵力進府城之後,日常的防禦,治安,全部由秦王幕府負責,廂軍則全部調出,革退一部份老弱不稱職的,剩下的廂軍一律編爲警備士,然後要調到東藩接受三個月到半年的訓練,要考覈合格之後才能改編成警備士,就是那些穿灰袍的東藩軍人,接着他們會被調到各處駐守,維持當地的治安。
對這些安排,城中的廂軍並不是太樂意。他們的俸祿不高,從不曾領到實額軍餉,總是被上司剋扣,但他們一直駐守在閩江邊或福州府城裡,不管是在村鎮還是在城裡,他們都會有一些額外的收入,這比駐在其餘各地的廂軍士兵要好的多。
但廂軍們此時已經被嚇破了但,僅是與盜賊勾結,分了一些髒錢,這些軍官就被毫不留情的給殺掉了,這令得廂軍破膽,他們根本就不敢再抱怨,甚至不敢流露出有絲毫的怨氣,他們戰戰兢兢,已經等着被秦王幕府做下一步的安排了。
李儀沒有多看這樣的場面,其實東藩對顏奇等羣盜一戰,李儀等文官也親臨戰場,光是後來的京觀就有近兩萬顆首級,李儀不是畏懼,也不是害怕看到人被斫首,被剝奪性命時刻的醜態,他只是不歡喜看到大魏治下的百姓被殺,雖然這些人其實有取死之由,甚至有很多人叫人恨的牙齒癢癢。
“幕府設政事廳,設政事官三人,主政事官負責協調文武,輔助秦王殿下處理幕府下一切軍政大事,再有兩位政務次官,輔助政務官,一分管民政,一應建造,貿易,工商,屯田,農事,水利,治安諸事,皆掌之。一分管軍政,一切軍令,軍政,軍訓,軍法,軍謀,後勤諸務,皆掌之。”
李儀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李儀定然是政務官的首選,不必多考慮,兩個次官,多半是一孔和,另一個當是秦東陽。
“政事廳之下就是設民事部和軍事部兩大部,與兩部並行的是侍從司,廉政司,還有內情司,此三司一掌侍從護衛,拱衛殿下,受殿下直接的管制,廉政司顧名思義,便是掌官吏奉公守法,杜絕貪污,浪費,懈怠公務,俱在查察之內。內情司對應軍情司,不過軍情司對外,內情司主要是防範敵人對我們內部人員的滲透,拉攏,或是派過來奸細,間諜等情報人員,由於職能特殊,內情司也是直接受殿下掌控。”
此時鼓響二通,又有過百人被斬,百姓驚呼的聲響猶如麥浪起伏。
徐子先已經沒有興趣再耽擱下去,決意和李儀等人先行進城。
在無數人眼光矚目之中,秦王在過百騎兵的護衛下,也在大量文吏的簇擁之下,先行折返回府城之內。
“民部之下,設公務司,也就是類似京師政事堂之下的東西兩房,公務司內設總務科,秘書科,承發科,檔案科,通信科,審計科,內保科等諸科。這也是新加的部門,等若是此前樞機房的強化。除此之外,設民政事,農政司,工商司,匠作司等諸司,與此前大致相同。軍事部則掌軍令,軍政,軍訓,軍法等諸司,亦與此前相同,沒有大的變化。諸司主政之人,在下執侍從司,陳佐才掌廉政司,陳道堅掌內情司,陳介掌農政司……這就是最大的變化了。”
徐子先,李儀,方少羣,陳佐纔等人在李樸的護衛之下回到老南安侯舊府,這座府邸外貌依舊,內裡卻是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老南安侯閒居無聊,喜歡整治園林,所植樹木,除了徐子先留下記憶之處以外,大量的幾人合抱的大樹都被砍伐一空。
這是安保護衛必需要做的事,現在侯府庭院和後園都顯得空曠,但並不寂寥,過百文吏和大量的披甲將士在府中巡邏,穿梭,官吏們行色匆匆,侍從將士則是神情嚴肅,在府邸四周四處巡邏,小心戒備着。
福州的冬天在這個時代也並不溫暖,衆人在大堂坐着,僕役用銅盆生了幾個炭盆,急匆匆的端進來放在房間四角,房舍裡頓時暖和了許多。
“我並無疑問。”李儀笑意溫和,雖然眼前的新官制和諸司,包括政事廳和各司的設置都是方少羣和陳佐纔等人輔助秦王殿下搞出來的,但此前徐子先有過親筆信給李儀,彼此溝通過大體的細節,所以李儀並不感覺有什麼意外,他只是對徐子先說道:“此後殿下是常駐福州,東藩那邊的幕府人員,機構設施,是否要大半遷來福州?”
“此後不僅是福建路爲主,也要兼顧其餘各路,福州已經算是較偏遠了。”徐子先想了想,說道:“東藩諸司當然也要陸續遷過來,並且要持續不斷的培養人才,爲將來管制江西等諸路做好準備。就以眼下來說,漳,泉,興化,福州,建州等各軍州,我們要陸續將真正的地方實權拿在手中。這需要本地的官員,士紳,商人階層的配合。我的打算,是在東藩成立行軍司,設行軍司主政官,將來福建路,江西路,荊湖南路,只要拿下來的地方,就是仿東藩例,設行軍司,派政事官,設立諸司,如此這般,可以使幕府之下的諸司行政運作通暢……”
李儀這一下徹底明白了,雖然安排呂問賢,李安遠,李明宇等親近的官員到各軍州爲官,然後派出可以由安撫使司任命的官吏赴各軍州,但這些官吏肯定還是要隸屬於秦王幕府之下。設立行軍司,名義上還是幕府之下,連名稱都相當合適,畢竟幕府就是主持戰事爲主,朝廷知道了也是可以用東藩軍屯一體的體例來解釋。而行軍司設在哪裡,就可以慢慢直接架空當地的官員,將各路,各府,軍州,各縣,直接歸於幕府的直接管理統制之下。
到時候將兵權,財權,賦稅,民政,軍事,工商,俱在行軍司的管理之下,就算朝廷名義上還派出州縣正印官,對幕府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了。
以徐子先坐鎮東南的威勢,還有府軍的實力,地方上的官吏和士紳們會做如何的選擇,已經是不言自明。
“臣徹底明白了。”李儀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道:“殿下的這諸般舉措都是甚好,原本臣還擔心,我等悉數離開東藩而走,怕是東藩現在的大好局面會有反覆,如果按此設置,政事官可主政一方,又不會尾大不掉,又不會耽擱政務,東藩的諸多舉措,工商貿易的發展可以持續再進行下去,臣真的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