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吶喊

在鼓譟聲中,一艘艘小船被從大艦上放下,大量的海盜下餃子一般的從船身側的攀網上迅速往下,落到小船之中。

一艘四槳小船在這種近岸海邊可以載運二三十人,大艦上兩側一般懸掛兩艘小船,只要往返兩三次,一艘大戰上要上岸交戰的羣盜就運送完成。

這是一幕盛景,二百多艘大船在海面上分散,無數四槳或八槳船在海面上如魚羣般飛躍,海盜們運傷嫺熟,上下大船的速度飛快,上小船之後,衆人協力划動小船,整艘船如飛一般的涌向前方。

有幾十艘小型的海盜船,乾脆令小船牽引,順着潮水一直向前,到了岸邊還有半人深的時候,船上的羣盜紛紛跳下,他們沒有時間和耐心去棧橋停靠,乾脆就是這樣放下船上的人手,等船上的海盜全部下水之後,這些大船才慢慢後退了一些,但幾乎還是留在近岸的原處,他們船上留着一些人,擺弄着船上的投石炮或是重型強弩,他們的制弩術應該是和天方人學的,和大魏的牀弩不在一個檔次上,雖然是幾人才能拉動的重弩,有效的射距不過二三百步,戰場卻是離海邊裡許之外,海盜在這裡擺開,船上的投石炮有效射距也不會超過一里,這些船最多是掩護戰敗的海盜逃回船上,對這種結果沒有人會相信,所以這些人的動作慢騰騰的,只顧看着眼前壯觀的登陸場景。

過了一時多時辰後,已經上岸的羣盜已經有數千人,這個速度相當的快了。

這些人常年在海上劫掠,不要說駕小船登岸,便是衝撞艦船,跳幫肉搏的事也做過不少,他們身手異常矯捷,雖不成軍伍戰陣,但個人的武勇和技藝均是相當不錯。在海上爲盜,體形瘦弱,膽氣不壯,身手不強者,亦不可能在這個羣體中存活下來。

到此時,太陽高高升起,天氣異常晴朗,海天俱是明亮的蔚藍色,遠方綠色和棉花的白色花球都是清晰可見,顏奇已經按捺不住,要先率本部兵馬登岸了。

劉旦看了看,岸上的羣盜已經聚攏在各自首領的旗幟下,那些旗幟亂七八糟,各色均有,羣盜亦是亂糟糟的,最早上岸的羣盜和擺在最前的岐州盜尚有幾百步距離,其餘各盜下小船之後,逐漸會攏,仍然不成陣列。

不過這都不是大問題,劉旦看到的是諸盜俱士氣高昂,他們高舉手中的旗幟,站立在各自首領的大旗之下,然後高聲談笑,時不時的揮動手中各式的兵器。這些人孔武有力,彪悍敢戰,兇殘暴戾,每個海盜手中都有人命,這是必然之事,良善之輩無可能留在這樣的隊伍之中。他們渴望廝殺,搶掠,渴望手中的兵器痛飲敵人之血,渴望搶掠財富,也渴望能得到島上的女人。

這些人,只有烈酒和女人加上賭搏能叫他們安靜下來,如果有人會望氣,可以看的出來那一羣羣的海盜頭頂都在冒着黑灰氣息,這是殺戮和劫掠之氣,他們在海上很久,已經迫不及待了。

“顏兄要注意留些壯丁啊,把壯丁殺光了,我們的部下可不會採摘棉花。”

開了一句玩笑後,劉旦也準備下船登岸了。他的本部兵馬分別在幾艘大艦上,大約有兩千餘人,常年駐在呂宋宿務島上,經常訓練,軍伍戰陣之術已經相當嫺熟。這兩千多人是劉旦真正的家底,有一些羣盜首領是他帶出來,也是令行禁令,但畢竟是擁衆在外了,只有這兩千多人,久經戰陣,常年訓練,能在軍旗之下襬開陣法,也穿着各式甲冑,是劉旦的心腹和真正家底。

劉旦的心情不壞,順利登岸,這仗已經贏了一多半了,府軍雖強,但看的出來具甲裝備尚不及大魏禁軍,估計也就是強加版的大魏廂軍罷了。

顏奇這般暴戾的性子,聽着也是一笑,說道:“那便留幾千丁壯,採完棉花再殺不遲。”

說罷劉旦一笑下船,顏奇並未着急,他和劉旦的配合便是劉旦先至大陣,集結軍伍,一旦廝殺,便是顏奇率部爲前鋒。

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劉旦終於率兩千餘兵分乘小船上岸,他的部下全部束甲,各式各樣的戰甲在近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的部下甲冑有魏軍式樣,也有倭甲,也有呂宋,暹羅甲,各式各樣,幾乎俱是鐵甲,而將士皆持長槍和長刀,全部以長兵器爲主,劉旦身邊是數十個持巨斧的近衛,全身精鐵甲,護衛劉旦至中軍。

劉旦的灘神大旗豎立起來之後,海盜們士氣大振,俱是怪叫出聲,不一會叫聲變嘯聲,如狂風暴雨,聲音環繞,估計連幾裡外的民壯們都在防線上聽的相當真切,應該會聞聲而色變。

這時又陸續有羣盜上岸,至午時兩刻左右,先至者在飲水囊中的水,他們上岸很久,被太陽烤了兩個多時辰,身上汗溼淋漓,好在俱是熱帶地方出來的,並不畏懼炎熱,他們上岸時帶了些乾糧,現在就着清水吃着乾糧,有不少人蹲下或是坐着,藉此恢復體力。

劉旦下令後至者從兩邊擺開,將隊列充分拉開,整個幾裡大的戰場逐漸被羣盜所填滿。

至此上岸的羣盜已經有兩萬六七千人左右,劉旦回首一看,見到海面上銀光閃爍,他知道是顏奇也上來了。

顏奇站在小船之首,身上是精心打磨過的扎甲,猶如銀甲披縛在身,身上真是銀光燦然。

這是和天方人學的習慣。天方人和泰西人交戰,泰西人早年是騎士制度爲主,打仗是貴族和騎士的事,平民不需出戰,最多照料戰馬和幫助後勤,連騎士的隨員也是見習的少年騎士。到英國人以平民爲長弓手時,純粹的騎士制度就有些吃力,再到文藝復興,火槍出現,騎士制度便逐漸消亡了。

在騎士制度消亡之前,泰西人穿鎖甲或全身板甲,因爲兵力少而精,幾乎每個騎士都有家傳的厚重板甲或鎖甲,他們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在和天方人爭雄的戰爭裡打的有來有回,但當泰西人復興之後,這種騎士逐漸被淘汰,天方人反而漸漸不是對手了。

畢竟陣而後戰,對天方人來說亦不擅長,其沙漠騎兵彪悍勇武,不在哥薩克人之下,但陣而後戰,卻非其所長。

因爲要輕騎兜剿追殺,所以天方人極少披重甲,相比較鎖甲和板甲,他們更擅長打造和使用扎甲。

顏奇所部大半甲冑也是天南地北均有,海盜自己不產鐵甲,無此能力,多半是搶掠和從各國收購而來,鐵甲在這個時代不管在哪國均是軍國重器,得來殊爲不易。

而眼前多艘小船上的三百餘人,全部穿着銀光燦然的扎甲,戴鐵盔,有頓項護臂與護心等裝束,全套鐵甲有四五十斤重,每個海盜都是小心翼翼的坐在船身之內,他們的水性好的能在海上飄好幾天,被餓死渴死卻不會被淹死,他們從孩童時就在海邊長大,游泳,潛水,是弄潮的好手,但他們現在穿着幾十斤的鐵甲,萬一不慎落水,瞬間就會沉沒到海底,救都來不及急,死的太過冤枉。

小船上下漂浮,近岸的地方海水相對平穩,衆人划槳極快,不過一刻鐘左右功夫,顏奇和其三百披甲部下皆至岸上。

衆人久在船上,上岸後居然有些頭暈,顏奇本人亦是,當下就在原地緩緩坐下,喝了幾口水後,心平氣和之後方站立起身。

顏奇的部下亦相隨起身,這些人都是年齡在三十左右,最少在海上十年以上,每個人都手上有多條人命的兇殘暴徒,不僅如此,且都是身體相對高壯,孔武有力,束甲幾十斤尚能躍起搏殺,他們戰場經驗豐富,膽氣充盈,顏奇帶兵喜精不喜多,喜歡和他一樣殘忍嗜殺的兇殘暴徒,這些人身手敏捷,反應快速,若持刀和普通人相搏,十餘人都不一定是其對手,再加上全身披掛堅甲,手中持的或是天方長劍,或是天方彎刀,另一手持盾牌,遇敵則結陣衝殺,南洋諸國,他們俱是橫行過,十餘國間橫行無忌,幾乎無有當面之敵。

此時劉旦來迎接,顏奇與他也不多寒暄,說道:“兩刻之後,劉兄在中軍命人擊鼓,擺旗令兩翼展開向前,中軍主陣緩緩向前,我率部於第一陣之後,若敵出戰,則我率部乘隙出擊,劉兄所部,跟隨向前便是。”

這是他二人一向配合的戰法,顏奇雖殘忍暴戾,卻又不是傻子,親自率自己部下精銳打頭陣是斷然不肯的。

劉旦的部下爲第一陣,廝殺之時,顏奇爲相機找到薄弱處,率精銳部下突擊,一旦成功,則勝機到手。

他二人縱橫海上,其實已經很少需要兩人合力,更不需要以這樣龐大的軍陣和精兵盡出來打仗了。

除非是要在南洋行滅國之戰,以他二人的實力,與諸國最少幾萬人規模的正規軍交戰,也是尚有不足,便是蒲行風,在滿刺加的支持下與三佛齊蘭芳諸國交戰,屢有斬獲,至今也未能獲得全勝。

劉旦點頭應諾,又指向前方,說道:“看南安府軍,他們也列陣好了。”

劉旦略有一些憂色,說道:“他們列陣之快,我前所未見。”

顏奇這才顧得上看東方,二里多外,地勢略高之處,也就是橫亙南北的大道之前,多面高達數丈的軍旗高高聳立,五六千人的軍人已經在旗幟下列陣完畢了。

看府軍的陣列,前鋒人少,越往後則越多,前面單薄而後面厚重,就是一個大三角的形狀。

顏奇一看就大爲吃驚,說道:“南安府軍是不是瘋了,他們要攻咱們?”

“看起來是!”劉旦冷笑一聲,又指指左手側,說道:“那邊也有大片空地,適才我看到有煙塵揚起來,不象是人揚起的蹤跡,派人去哨探,說有騎兵,但人數不多,只有五六百騎的樣子。”

“那不必怕他。”顏奇說了一句,還是接着道:“不過我們南洋地界沒有騎兵,幾百騎兵威力也不小,厚集左翼,多派長槍,這樣應該擋的住。”

“擊敗正面府軍就好。”劉旦道:“他們要瘋了和我們對攻,這樣正好。”

以劉旦看到的情形,府軍集結之快,真是他平生未見。

似乎就是旗幟一立,大量的軍人就從視線之外出現,塵土飛揚,灰袍將士們手持長矟,橫刀,持盾,簡直是用小跑的速度跟隨大旗行軍,幾乎不到兩刻鐘時間,不,甚至是更短,就在兩萬多海盜二里多外,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三角型的大型軍陣。

這些府軍當然就是在不遠處,但從行軍到佈陣,速度之快,佈陣之速,而且軍伍之齊整,真是令劉旦歎爲觀止。

海盜們不明厲害,只是看到對面的軍人人數不多,而且沒有多少鐵甲,士氣反而略有高漲,畢竟他們刀頭舔血,殺人再多,也是想殺人又不想被別人所殺,看到對方實力不強,自是士氣高漲。

而劉旦卻是感覺慶幸,這樣的軍陣,若配合民壯,長壘,幾萬海盜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纔拿的下來,而羣盜雖然有嚴酷的軍法約束,不是一團散沙,卻也不是能夠執銳攻堅,攻戰不下也不氣沮的正規軍人,若府軍真的如此應敵,可能這一仗就要打的曠日持久,羣盜不得不分散獲取給養,以與敵人對峙久戰了。

還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樣的強敵不知爲何竟是擺出這樣的銳陣,而非防守之陣,劉旦不長於軍伍戰陣,但總不至於連陣列也看不懂。

顏奇亦有相同的看法,看到對面這麼藐視自己一方,他的兇悍之氣被激起來,但此時已經顧不得多說,顏奇只是抽出腰間所佩的彎刀,點了點頭,便是大步走向前方。

在顏奇身後,是三百餘渾身散着銀光的扎甲步兵,這些步兵都是面空一切的樣子,睥睨一切,和他們的主人一樣兇悍而殘暴,這三百多人緊緊跟隨顏奇和那面腹蛇大旗,一併往前方去了。

劉旦回到中軍位,看到顏奇的隊伍在海盜大陣中如腹蛇般遊走着,他的內心不知怎地有些惶恐不安,類似的情形,這樣的大戰劉旦也經歷過多次了,但從未有一次是眼前這樣的情形,他勉力凝神,細細思忖了半響,終於有一種模模糊糊的答案。

不管是哪一國的哪支軍隊,從未有眼前這樣的情形。

在沉默中行軍,連鼓聲也沒有響起,在沉默中列陣,在沉默中應旗,然後就在沉默中擺開大陣,等候攻擊的時刻到來。

那種沉默而壓抑的氣氛,那些熟練的動作,那些招展的旗幟,還有軍人身後那些沉默的百姓丁壯,這一切都給人不真實的壓抑之感。

似乎就是地底裡鑽出來的不是活人組成的軍隊,怪不得會給人這種強烈的壓抑感。

“總要刀槍底下見真章。”劉旦吩咐自己的部下帶着兩千多精銳前往左側,這些部下一半用來準備和顏奇一併破陣,一半和過萬的海盜在左拒,在那裡他們將要應對可能會突如其來衝擊過來的騎兵。

對騎兵交戰,海盜們幾乎未曾經歷過,是以左翼厚重,右翼相對單薄很多。

眼看顏奇將至前陣之後,劉旦歪了歪頭,示意令人擊鼓。

在陣後有數十面大鼓,俱是自大船帶下來,南洋諸國並無擊鼓進軍的傳統,這自然是和魏人學習得來的經驗。

而在此時,對面那支一直沉默的軍隊,突然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聲。

這聲音之大令人大吃一驚,劉旦更是鼓起雙眼,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適才南安府軍還沉默的令人不安,而在此時,這些府軍將士似乎是在用盡自己的全身氣力,拼命狂吼怒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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