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倒也不是狂。
畢竟武將不必叩首施禮，這是自古以來都有的規矩。
除非是見了皇上，否則誰見過直接跪地叩首的？
在軍中見到了主帥，那也頂多是單膝下跪意思意思就完了。
“你小子啊，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趙猛搖了搖頭道：“算了算了，懶得跟你廢話，拳頭底下咱們說道說道吧。”
見到三人還要動手，站在後面一直觀戰的李承乾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直牽着蘇清靈的手，邁步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行了，別打了。”
話音落下，李承乾便邁步朝着場中走來。
趙猛與劉啓紛紛讓開，畢恭畢敬的站在兩側。
李承乾擡頭望向面前的李飛翼，輕笑道：“我聽說過你，那時你帶着兩百先鋒營突襲了西突厥的運糧道。”
“本來吧，我和李崇義說過，想見見你的。”
“但就是一直沒機會，可沒想到卻在這裡碰見了。”
“不過說實話，我對你挺失望的。”
聞言，李飛翼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畢竟誰都喜歡聽別人說自己的好話。
現如今里程親啊的這番話，顯然就是在侮辱他呀。
而且，這傢伙是什麼人？
怎麼還敢直呼河間王世子李崇義的大名？
“行了，懶得跟你廢話。”
“今兒小爺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計較。”
李承乾拉着蘇清靈的手，慢慢轉身朝着白樺林走。
“但我也要告訴你一句，如若他日還敢在誰面前說自己是涼州軍，就拿出涼州軍的氣概來。”
李承乾緩緩地轉過頭，斜眼看着李飛翼道：“涼州軍，全軍將士皆是隴右道老百姓的子弟兵。”
“涼州百姓們自己不吃飯也要養着你們，自己不用鐵器也要給你們打造戰刀，不是讓你們禍害他們的。”
“我也不說別的了，我只希望你能對得起涼州軍這三個字。”
他彷彿自嘲一樣笑了，望向天際道：“別忘了，涼州軍可是許多人的信仰啊……”
話音落下，李承乾的腳步不停，帶着蘇清靈便走進了白樺林中。
而在他身後，則是那一羣愣愣發呆的人。
趙猛愣了，劉啓愣了，馮光耀愣了，李飛翼也愣住了。
四個人怔怔出神的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迷惑與不解，其中還夾扎着幾分別樣的情愫。
晚些時候，李承乾找上了吳有勾，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時間過的很快，轉眼而已。”
“你很快就會老，你身旁的兄弟也會老。”
“現在是時候給自己謀一份安定了。”
“安定？”
吳有勾喝了口酒，笑道：“生在這世道，哪有什麼安定啊。”
“外面的紛紛擾擾，還不如這白樺林裡。”
“我們這些老哥們，沒事兒能吹吹牛，一起帶帶孩子，這樣生活就挺好了。”
寧爲盛世犬，不爲亂世人。
大唐是歷史上最繁盛的時代沒錯。
但也得分地方呀。
西北這地方，不論到什麼時候，它都不是個好地方。
每天都有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爲吃不上飯而被餓死。
哪怕到了後世那個文明高度發達的時代，西北人也不如中原人過得好。
老百姓的要求的很簡單。
無外乎就是一日三餐，都有餘糧，兒孫滿堂。
李承乾忍不住搖頭嘆息道：“我和馮光耀他們說過了。”
“等我走了之後，你們就過去跟他們一起。”
“你可千萬別跟我說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
“你看看你手底下那些兄弟，都餓的皮包骨頭了。”
“你去了那邊雖然當不了老大或者頭頭，但至少你這些兄弟都能有口飯吃。”
“待我繼任之後，我就會讓人來接你們，我肯定給你個衣食無憂的生活，也讓你們過幾天好日子。”
“在那之前，我可不希望那時候你們被餓死，或者被人打死。”
李承乾起身拍了拍吳有勾的肩膀：“行了，在這裡逗留的時間也夠久的了，一會我就走了，不用你們送。”
“你只等到明天一早，你帶人去投奔他們時，將我走了的事兒告訴他們就好。”
話音落下，李承乾起身便走。
李承乾沒有叫醒已經睡熟了的二女，只悄悄地拉上繮繩，慢慢悠悠的一路南行。
感受到車身逐漸開始晃悠的蘇清靈與盧婉潔睜開眼睛，撩開簾帳，馬車已經駛出白楊林超過三四里了。
看着李承乾，蘇清靈不解的問道：“怎麼不多和他們相處幾日？”
“親兄弟在一起時間長了還得打架呢。”
李承乾挑了挑嘴角道：“我們相處久了，反而還有些不好。”
蘇清靈直望着李承乾道：“可你難道看不出，這是父皇特地給你鋪的路？”
“鋪路又怎樣？”
“難道你覺得，我把這些什長和校尉都給降服住了，就能拿捏整個涼州軍了？”
李承乾搖頭輕嘆道：“小丫頭，你還是太天真了。”
“涼州軍那可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征服的。”
“父皇當初也是憑藉着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纔在他們心中樹立了那麼高的地位。”
“而我呢？”
“我只不過是帶着他們打了幾仗而已，只跟其中一些人並肩作戰過而已。”
“他們之所以對我尊重有加，那也完全因爲我是秦王是當今長皇子。”
李承乾回頭看了蘇清靈一眼，道：“你說，我有什麼資格去消耗我父皇積攢下來的這點香火情？”
聽聞這番話，蘇清靈抿了抿嘴，不在就此事多言。
盧婉潔適時插口道：“咱們接下來去哪裡？”
“你們想去哪？”
李承乾回頭看着二女，柔和笑道：“你們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蘇清靈微微搖頭，看了眼身旁的盧婉潔，道：“我們兩個皆是女子，自然丈夫在哪就在哪，丈夫要去哪就跟着去哪。”
或許他們的情話非常簡單，簡單到只有這麼聊聊幾十個字。
但其中的情之濃烈，足以讓那些海誓山盟的華麗話語黯然失色。
李承乾回頭伸出雙手分別捏了捏二女的臉：“咱們以後的日子長着呢。”
“等有一天，這大唐變成了我想要的樣子，我就帶着你們走遍三山五嶽，踏遍八方四海。”
他想要的大唐是什麼樣，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要將大唐變成那樣，何來容易？
或許連李承乾都沒想到，自己這一句話，竟讓她們等了那麼多年……
蘇清靈擡頭望向天際，望着滿天星斗，忍不住嘆道：“隴右道的天空，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