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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去把那人給扶起來,恐怕是這旅人行走多日,體勞成疾,以至於支撐不住……”

太子妃見狀便趕緊招呼身邊近侍趕緊行動,而她自己也邁着蓮步款款走去。只見這藍衣儒杉男子那張英俊的臉龐上已是蒼白毫無血色,雖然因爲病疾折磨而神志不清,但他那乾燥的嘴脣卻是勉強地吐着模模糊糊的字語:“無雙……無雙……”

太子妃聞言不禁嘆了口氣,這男子恐怕是思念心上人而鬱郁成疾,不然也不會在如此狀態下還絮絮叨叨着這“無雙”的名字。這隋末唐初由於安內攘外,因此武將壯士翻雲覆雨。即便李世民在朝政上已經漸漸偃武修文,但是民間還是男兒陽剛氣頗重。

“這世間鐵血壯士甚多,多情男兒罕見……”太子妃似乎有感於自己的淒涼處境,不嘆了一句,對這癡情男子內心也不由升起了一陣憐憫之意。她扭過頭來對着宮女命令道:“這黃昏江邊風大,把他擡到我的轎上吧,待他醒過來後再問其去處何方……”

近身宮女則是臉色頓變,趕緊慌忙阻止道:“太子妃,這可使不得,這轎輦乃是您的鳳架,怎可讓一普通男子進入轎中?這於情於理都不可行……”

太子妃聞言微微一愣怔,她是長孫皇后爲兒子親自挑選的媳婦,自然在品性方面是以善著稱。適才見陣陣秋風襲過,那男子身着依然單薄,唯恐其病情家中,因此才脫口而出,不曾想到身處皇家的禮節問題。

然而即便是宮女如此提醒,她只是眉黛微微皺起,思索一番還是決定讓這病人進入自己的座駕之中。無它,只因爲她不懂病理。然而眼前這男子不知病情如何,若是已經病入膏肓,她不可能因爲禮節而見死不救。她那雙丹鳳眼由左往右掃了一眼正在等待太子妃的口諭的近侍宮女,覺得這些人都是她可以信任的左右,便開口說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公子看似病情不輕,這禮節問題可以破例一次,畢竟人命關天。若是皇后娘娘在世恐怕也會既往不咎。”

既然主子都已經這麼發話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只有聽從的份。好在這轎輦地方較大,可以容得下三人。太子妃讓一個宮女坐到轎中照顧這一男子,她地願意本來是想找個醫館將這男子放下,只是一路上由於總覺得這男子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腦海裡的意識卻又模糊不清。趁着宮女給他喂水之際,太子妃的眼神也在病人的面龐上瞧了又瞧。

這男子雖然此時落魄,但一身的服飾打扮倒也是華麗,說明他出身並非寒門之族。若是出生在京師內的權貴家族,她即便是有些面熟也不見得奇怪。想到這裡太子妃也就釋然。

這男子被餵了幾口水後,乾燥的口腔得到了潤澤,身體地機能似乎有些恢復。他迷迷糊糊地撩起眼皮,從細微的眼縫中看到一張秀麗的粉臉,而感覺到自己半依靠在軟綿綿的地方。

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他竟然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呼了一聲:“無雙……”說完不知從何來的力氣猛地坐了起來。竟然硬生生地拉住了太子妃的手,正迷迷糊糊語無倫次地說着含糊不清的話語。

“放手!……”

太子妃和宮女都被對方這唐突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太子妃使勁地掙扎想擺脫他的手,然而那男子似乎認定了對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地念叨的人。竟然死勁抓着她不放。那宮女也是使勁拽着他的手試圖讓他脫離太子妃,三人就是這樣掙扎着,外面的侍衛聽到轎內的嘈雜聲。便趕緊讓轎子停下來,掀開轎簾……

“無雙,你到哪兒去了?……”

長孫況本來迷迷糊糊地以爲自己見到了無雙,一時情緒激動拉着她的手,見對方使勁掙扎,以爲她又要跑了,哪裡肯放手。一個心思就想着該怎麼留住她。正當他憋足了勁。想要一把扯她過來地時候,卻感覺到自己的頸脖上。一陣冰涼的金屬觸感直逼肌膚,然後便是明晃晃的亮光閃得他眼睛下意識地閉上。

儘管長孫況也只是文人士子,但朦朧中一陣寒意直逼上脊樑骨,他也明白自己地生命處於危險狀態,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恢復過來,便趕緊討饒地說道:“別,別,我放手,我放手。”

一邊說他的雙手一邊依依不捨地鬆開,兩眼強打着精神猛地睜開,只見一個秀麗雍貴地女子坐在對面,她柳眉橫挑,兩腮桃紅,儘管也是一妙人兒,卻不是他口口聲聲的無雙。而下巴下卻是橫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刀,嚇得他不由得全身立馬灑出一身冷汗。因爲性子倔直又不懂照顧自己,在旅途上烙下的毛病也是好了一半。

長孫況雖然是個倔強的書呆子,倒也不是個傻子,見到此種情況也知道自己唐突佳人了。他便尷尬地抱歉一笑,用一種虛弱的語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別……別……在下剛是迷糊地認錯人了……”

他見那侍衛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刀鋒地涼氣越發逼近自己地皮膚。這會兒可慘了,惹到的都不知是誰家地媳婦,他心裡暗想着。情急之下,長孫況腦袋靈光一閃,趕緊掏出懷中的一塊令牌,嘴裡嘟噥地說道:“別……在下乃是長孫況,趙國公府長孫無忌家的老二,這……這是我的令牌,可別殺我……”

他特意把那“別”字咬得尤其重,加之臉上的表情是戰戰兢兢滑滑稽稽,倒也緩和了現在緊張的氣氛,另一個持刀侍衛望了太子妃一眼,然後接過了長孫況的令牌,然後恭恭敬敬地遞交給她。

太子妃接過令牌略微端詳一番,也知道眼前這男子便是皇上身邊的權臣長孫無忌的兒子。她瞥了一眼對方,銀牙咬着下脣,兩個侍衛察言觀色,從她的眼眉之間也看出了太子妃的意思,便收起了手中的刀佇立在轎門外,等候她的旨意。

長孫況雖然還是一臉的蒼白,那乾裂的嘴脣咧開嘴來傻笑。太子妃眼波流轉,瞟了他一眼,這才記得曾經在一次宴會上見過的長孫凜,原來這二人是兩兄弟,難怪她覺得對方有些熟悉。

長孫況被她這麼瞄了一眼,也不知道對方是啥意思,這兩邊的侍衛也是虎視眈眈地望着自己,讓他心裡也頗爲忐忑不安。對無雙他是沒有什麼辦法,不過對他生命的另一個女人——老孃。他拿出了平常對母親的厚臉皮和胡攪蠻纏嘿嘿憨笑着說道:“剛纔……剛纔那是在下魯莽,不過那也是情有可原。孔子曾雲:不知者無罪,在下也是因爲神志不清,誤將這位小娘子當成一故人,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

他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搖頭晃腦,讓太子妃不由地想起了曾經見過的老三在宴席上大嚼大飲,只覺得這兩兄弟倒是挺有意思。她不禁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然後隨即又將臉色擺嚴肅,冷聲命令道:“行了,這兒沒什麼事情,起轎!先把長孫二郎送回趙國公府上。”

長孫況聞言便知道自己過了關,隨着小轎徐徐擡起輕輕地吁了口氣,轎輦一顛一顛地向前移動。從隨風飄起的簾縫中望着慢慢往回閃的綠樹,想到此次去江南一無所獲,看到慕容山莊已經爲了尋找無雙也是鬧得雞飛狗跳,也不知無雙究竟是爲了躲避自己的糾纏還是爲了啥,這小娘子的心思還真難猜……

他恍惚中打量着這轎子的擺設,儘管長孫況也是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可這轎子裝飾華麗可是他所不曾見過的,便好奇地左右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問道:“這位娘子是哪家人啊?怎麼我從未見過呢?”

宮女坐在中間間隔着他們兩人,卻是一臉警惕地提防着身邊的登徒子。太子妃雍容端正地坐在最邊上,餘光卻是留意着這個男子,她自十三歲嫁入東宮以後就一直呆在深宮內院,與外面的世界接觸少得可憐。所以對於外面的世界也是好奇,卻是因爲禮節問題沒有回答對方的問話。而是一旁的宮女一直是冷聲冷言硬邦邦的回話,長孫況可不管,厚着臉皮一直問個不停,到了最後連那小宮女都被問得委屈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