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義川縣令

去往沔州的那一日, 權萬紀見到了蕭可,一個王妃竟然做了隨從打扮掩人耳目,正要上前說教, 那小妖女居然躲到了李恪身後。看了看四周, 有自己的隨從、有大都督府的校尉, 想要戳穿她的身份也不能, 當下暴跳如雷, 重重踢了欄杆出氣。

“長史,誰又惹着您了。”李恪一如的笑容燦爛,“知道您年紀大了騎不得馬, 特意給您準備車,時候不早, 咱們這是趕路吧!”

權萬紀沒奈何, 只得上了馬車, 李恪與蕭可一笑,自乘了飛羽、踏燕趕路。

行至城外, 蕭可纔打量起了隨行之人,權長史、宋哲遠自是不消說,護軍約有十幾名,唐璿、孟惟懌也在其中,帶着渠堰使是必然的, 可那唐璿卻不是省油的燈, 別看年紀小小, 打起架來可不馬虎, 切菜瓜似的一刀一個, 人送渾號‘小霸王’。

就這樣,一行人微服簡從前赴義川。大水過後, 通往義川縣的道路坑坑窪窪,崎嶇難行,幸得乘衆人騎馬,一路暢通無阻。權萬紀就慘了,年紀大了騎不得馬,坐着馬車是顛簸不停,饒是這樣還讓加快速度,說是要在天黑之前趕到義川縣城。

遙看遠山鬱郁,草木蔥翠,高天流雲,一掃洪水退後的狼藉,順着樹蔭的間隙,仍能看到大水過後遺蹟,兩道堤防都在義川境內決口,這裡應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走着走着,權萬紀開始發表感慨,撫須讚歎,“義川令果然是個能員,上次從這裡經過還是千瘡百孔、哀鴻遍野,這才幾天,境內一片太平。到底是老夫有眼光,當時就認定了陶德堪當重任,之所以把賑濟百姓的粥廠都設在義川,正是這個道理。”

蕭可咂舌,這位權長史都把自己當成伯樂了,真是大言不慚。

權長史話音剛落,就見宋哲遠指着前方不遠處的密林,林內飄着幾股輕煙,隱隱似有啼哭聲傳來。他第一個縱馬入林探視,斜挎橫刀,威風凜凜,一眼望見密林的溪流邊上有二、三十人圍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攜兒帶女,聲聲悲泣,青壯的男子都在泥沙裡挖死魚、蟲鼠,令人見之作嘔。

隨即衆人也跟了來,權萬紀坐在車裡還掩着口鼻,試圖遮住那股子臭魚死鼠散發的氣味,指着那羣災民道:“你們是哪裡的百姓?義川縣設有賑濟的粥廠,你們不知道嗎?”

“我們都是從江夏、漢陽等地逃來的,我們也是聽說義川縣有粥廠,去了才知道根本不讓我們進!只好在這裡挖些死魚、蟲鼠充飢!”

一個人說起苦楚,所有人隨聲附和。

剛剛還把義川令誇獎了一番,轉眼就打了臉,權萬紀頓時氣憤,“沔水決堤,受災的不止是義川,江夏、漢陽等地也被波及!天下本爲一家,都是我大唐百姓,哪有分了州縣就不賑濟的道理!再說,大都督府已有明令,災民所到之處,不得推難!這義川令是明知故犯,實在可惡!”

說起陶縣令,蕭可憶起了上次前往沔州的情景,正是義川令手下的衙役將青蓮姐妹擄了去,至今下落不明,那個溫顯忠後來也忘記了此事,再也沒有提過,看來這義川令絕不是個好東西,權長史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

災民們異口同聲道:“這位老先生,我們說的都是真的,義川縣一共設立了三個粥廠,每一個我們都去過,可他們就是不讓我們進去,全給趕打了出來。”

權長史再也憋不住暴脾氣,一個小小的義川令竟敢他眼皮底下瞞天過海,還是他親自舉薦的,不就等於打他的老臉,也不等李恪示下,自己就做了主張,“本官乃安州長史權萬紀,自會給你們討回公道,你們這就隨本官的護軍前往粥廠,本官倒要看看,是哪個阻攔,是哪個罔顧法紀。”

權長史透露了身份,災民們把他當作救星來膜拜,李恪深知權長史的作風,倒也沒在意。權萬紀隨即點了兩個護軍出來,要他們親自把災民們送到附近的粥廠,自己則撅着鬍子、瞪着眼,催促着車伕快快駛向義川縣城。

眼瞅着權長史打了嘴,蕭可則在一旁偷樂,出了這樣的醜,他又該如何收場?拿馬鞭戳了戳並騎而行的李恪,笑道:“說實話,我真爲義川令擔心呀!看長史的模樣,還不要吃了他。”

“吃完還不吐骨頭。”反正這事兒不用他操心,李恪也湊過來說笑。

“那義川令本就不是個好東西。”蕭可趁機將青蓮姐妹之事說給了李恪聽。

李恪深感意外,看來這個義川縣令真不是權長史形容的那樣,且看他如何計較。

到達義川縣城的時候,天剛擦黑,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未到宵禁時間,縣城內仍是店鋪林立,百業興旺,看似並沒有受到洪水的影響,百姓們安居樂業,一派國泰民安之景,完全不像受過災的模樣。

看到縣城內一片安泰,權長史的火氣也消了不少,忍不住又讚歎起來,“上回從這裡經過時,城內處處積水,房舍漂流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這才幾天,連商市都恢復了。”

“誰知道是不是在粉飾太平。”蕭可在後頭諷刺,“誰不知道義川縣是重災區之一,自給自足尚不能,現在這太平景象卻如同變戲法一般,那位陶縣令是怎麼做到的?

權萬紀沒功夫理她,一切問過陶德總會水落石出,催促着直奔縣衙,指名道姓要陶縣令出來見他。他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陶縣令早就回家去了,一行人又找到陶府,着實把陶德嚇了一跳,倉促之間,一州長史親臨,還來個微服私訪,於是躬着身子,禮敬有加的把他們請了進去。

也難怪陶縣令不識人,他來此不過一年,連唐璿都不認得,孟渠堰使倒是見過一面,李恪與蕭可更別提,只把他們當做了權長史的跟班兒,隨便打發到一邊坐下。

權長史一路說嘴,一路讓人打嘴,上來就是一通大罵,“你該當何罪?食君之祿,卻不思報效朝廷,下安黎民,大災之際,罔顧法令,粉飾太平,你爲何不將江夏、漢陽的災民一同賑濟,而把他們拒之門外?”

陶縣令大概被他罵暈了,半天才回過神兒來,“您老是從哪裡聽來的,沒有的事兒。”

權長史眼睛一瞪,鬍子一吹,“本官親眼看到的,你還想抵賴。”

“長史明鑑,下官確實不知,也許是下官手下所爲也不一定,您老寬限些時日,下官定要查個清楚明白。”陶縣令那誠惶誠恐的樣子確實像個不知情的,他形容清瘦,穿一襲很普通的圓領袍,也不像個罔顧法紀的。

權萬紀沉默片刻道:“也好,你是本官舉薦上來的,出了什麼差錯,本官臉上也不好看,你最好趕緊給我弄個清楚明白。”

陶縣令連連稱是,一臉的愁苦,“您老遠道而來,定是辛苦了,下官這就吩咐備宴。”

權萬紀‘嗯’了一聲兒,自是沒把什麼宴席放在眼裡,畢竟陶德是他舉薦的,情面也留足了。

一時間,杯盤羅疊,珍饈美味擺滿食案,瓊漿玉液、名貴鮮果,更有美豔的舞伎助興,腰肢婀娜,飄然欲仙,絲竹靡靡之音不絕於耳,使人置身於世外,忘記紅塵一切俗務。

蕭可卻不爲舞所動樂,再看周身的男人,無不沉浸於輕歌曼舞之中,把災民一事全然拋至了九宵雲外,陶縣令使出的糖衣炮彈果然有用。再看那羣妙齡舞伎,酥胸微露,楚楚動人,頗有姿色,怪不得這羣男人看得如癡如醉,細細一觀,舞伎中竟有個熟面孔,再細看,如何不是,她笑顏正歡。

“青蓮。”蕭可隨即起身,正是當日被衙役擄走的那一對兒姐妹,如今只見妹妹卻不見了姐姐。

就在蕭可的猶疑中,歌舞頃刻而止,美豔的舞伎爭先涌向各位貴賓,向他們一一敬酒,一時又扭捏着擠在他們周身,把酒言歡。一付男子打扮的蕭可,自然也招來紅粉佳人的光顧,她們滿臉脂粉,對着她又摸又蹭,摸她還行,摸李恪就不樂意了,那羣舞伎就像粘皮糖,甩也甩不開,最終惹得她拍案而起。

‘滾開’這兩個字響徹廳堂,也讓尋歡作樂之人全都安靜下來,再看那些個男人,包括權長史在內,對這些竟然都很享受,坦然受之,他們完全忘記了來此的目的,對陶德這個罪魁禍首卻問也不問,索性拽了青蓮過來,當場尋問:“你還認得我嗎?”

青蓮着實被嚇到了,連連搖頭,如今她也不同於以前的落魄,脂粉敷面,珠翠滿頭,通身的羅紗彩繡。

“再好好看看,在你逃難的時候,我拿花釵跟你換過……。”一想到田鼠肉,蕭可就噁心至極,差點兒吐出來,“你還有個姐姐叫青荷對嗎?你們是從漢陽逃出來的,一家子全被大水沖走,你們在去往義川縣的路上,被這個姓陶的手下擄了去。”

“這位郎君,您認錯人了吧!”青蓮急促地搖頭,茫然無措。

蕭可氣極了,本來是要青蓮指證陶德強搶民女的,現在什麼也問不出來,“還在這裡跟我裝模作樣,你姐姐呢?”

“我沒有姐姐。”青蓮好不容易掙脫,一頭扎進了舞伎堆兒裡,再不肯露頭。

蕭可纔要去捉她,便被李恪扯住了衣袖,看他的眼神,就是在制止,她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那陶縣令明明就不是好人,一手指着他道:“我親眼看到的,大災之際,他縱容手下到處擄掠民女,然後充當舞伎。”

這一番話不要緊,又把陶德嚇個激靈,顛顛跑了過來,向橫眉怒目的蕭可道:“這位郎君,您可不能誣賴好人,下官從來沒有縱容手下去擄掠過民女,她們都是從人市上買來的。”

“胡說。”蕭可親身經歷過,豈容他狡辯,“上次我同溫司馬一起到沔州,親眼看到他縱容手下作惡,青蓮姐妹就是證據,你把她的姐姐藏到哪裡去了?”

陶德那裡是一臉委屈,“下官冤枉啊!下官根本不曉得什麼青蓮、青荷的。”

“你……。”蕭可苦於沒有證據,恨不得給他幾個嘴巴。

“鬧夠了沒有。”權長史立即出言制止,在他看來,王妃是處處跟他作對,連他舉薦上來的人也不放過,如牆壁一般擋在陶德了面前,質問道:“你有什麼證據指證他強搶民女?”旋即,再向那些個舞伎看過去,“你們是被陶縣令強搶來的嗎?如今有我作主,有話不妨直說。”

那些舞伎不約而同地紛紛搖頭,蕭可更加的氣惱,陶德定是威嚇、恐嚇她們,以至於不敢說實話。

一場晚宴不歡而散,陶縣令仍是不計前嫌的爲各位貴賓準備了休息之所,也分別遣了舞伎前去侍奉。到了蕭可這裡,一氣兒把她們趕了出去,陶縣令再不敢派人過來,只讓一名老婦送來了醒酒湯。

李恪瞭解他的王妃,絕對不會撒謊,何況那陶縣令又不曾得罪過她,只是沒有證據,勸慰道:“你先消消氣,那陶德到底是權長史的人,往後再做計較吧!”

蕭可認爲權萬紀就是在包庇陶德,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利益也不一定,“這裡究竟是你說了算,還是權長史說了算?究竟你是大都督,還是他是大都督?他和陶德之間,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不會吧!”李恪還是相信權萬紀的。

“我親眼看到的,陶德手下的衙役把青蓮姐妹擄了去,權長史還維護他。”蕭可仍不甘心,可惜沒有溫顯忠這個證人。

“你親眼看到的又怎樣?那羣舞伎都不承認是被擄來的,沒有真憑實據,我也不能隨便處置官員吧!”對陶德的爲人,李恪也摸不準,“今天先這樣吧!明日隨權長史到義川的粥廠看看,果真是陶德下令驅趕災民,我絕饒不了他。”

蕭可點了點頭,就算陶德再狡猾,權萬紀再包庇,總會露出狐狸的尾巴。

到了第二天,李恪多留了個心眼兒,王妃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總要查查吧!也不跟權萬紀說去視察粥廠,只說去漢陽,甩了陶德一行才變換了路程,也不管權萬紀願不願意,一行人直奔附近的粥廠而來。

說是粥廠,不如說是一個沒有被水沖走的村落,到處是殘垣斷壁,草棚裡擠滿了從義川各地涌來的災民,這裡只是義川縣三個粥廠的其中一個。他們只說進粥廠尋找失散親友,守門衛兵見他們衣冠整齊,也沒有把他們當作白吃白喝的災民看待,很容易混了進來。

粥廠裡到處是人,男人、女人、老人擠做一團,到處是小孩子哇哇的啼哭之聲。

此情此景,權長史拉長了臉,四周全是衣衫襤褸的災民,全是一張張因飢餓的臉,又看到抱孩子婦人手上的小半碗米湯,稀薄的可以照出影子,孩子吃了以後直喊餓,大爲惱火。

向那婦人道:“孩子還沒吃飽,再去給他添一碗吧!”

婦人嘆道:“哪還有得添,每人每天就這麼一碗,我的那份兒都給孩子了,怎奈還是吃不飽。”

權萬紀一聽即怒,“具我所知,義川縣五天前還調了一千石的賑災糧,怎麼就吃這種清湯寡水?”

“調多少糧食,哪裡是我們能知道的,反正每日就這一碗,吃不飽也餓不死,我們還行,老弱病殘就……。”婦人淌着兩行淚,語氣中滿是絕望。

她這麼一哭,周圍災民也跟着一起哭,權長史是連連捶地,被這義川令氣了個翻江倒海,吩咐隨身的護軍道:“去把陶德給我抓來。”。

97.真假王妃(二)41.來者不善137.禍起蕭牆(下)105.前往長安113.此恨綿綿58.改變命運44.柔情蜜意123.雪上加霜46.心有靈犀92.風口浪尖5.心有所屬47.分道揚鑣105.前往長安93.防不勝防43.小別重逢95.妄加猜忌71.焉耆公主42.討價還價18.剖股藏珠53.民間疾苦51.橫生枝節99.真假王妃(四)38.囤積居奇68.弄璋之喜13.樂極生悲4.嫡母來訪42.討價還價123.雪上加霜60.驟雨初歇7.隔岸觀火22.咸陽圍獵68.弄璋之喜61.恩將仇報80.不祥之兆31.沔州之行19.一代女皇8.一封休書6.恃強凌弱49.吳國王妃95.妄加猜忌52.沉冤昭雪44.柔情蜜意9.陌上少年26.違心之語7.隔岸觀火67.救於危難89.諸子奪嫡(上)7.隔岸觀火114.重返王府72.兩個王妃83.與虎謀皮3.楊氏貴人17.恣意妄爲108.針鋒相對111.死裡逃生35.鏡花水月52.沉冤昭雪9.陌上少年28.落雨霖霖31.沔州之行118.意外收穫72.兩個王妃88.太子逼宮42.討價還價111.死裡逃生53.民間疾苦60.驟雨初歇117.親上加親47.分道揚鑣79.宋氏孺人45.人云亦云119.自怨自艾108.針鋒相對60.驟雨初歇96.真假王妃(一)22.咸陽圍獵82.齊王叛亂134.眷眷之心103.陌上花(朵哈番外)105.前往長安128.成人之美54.妥善安置14.重回王府54.妥善安置134.眷眷之心21.人情冷暖75.來去匆匆130.變生不測82.齊王叛亂19.一代女皇22.咸陽圍獵113.此恨綿綿66.鐵石心腸12.遊手偷閒81.齊州之行87.東宮風雲127.穿針引線30.米珠薪桂112.晨暉東曦47.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