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不急。”蕭可可不想輕易的放過黃萬升,又吩咐兩個夥計去向附近災民散佈消息,說是安州米商們籌得了錢物, 從今晚開始在米行門外搭帳篷施粥, 一天兩頓, 管飽。
看來剛纔那位黃行長和這位娘子有過節呀!嚴法曹不禁擔心起來, 他們這樣水火不相容的鬧起來, 保不齊安州城不出亂子,還是要馬上報給權長史知道。
回到南市,已是夜幕沉沉, 萬家燈火輝煌,牌坊那裡的帳篷已經搭起來了, 竈上熬的粥飄出一陣陣的穀米香, 災民們排着長長的隊伍, 今晚總算能有一碗熱粥喝。
眼前如此景象,讓嚴法曹深有感觸, 不管阿婉的表姐有什麼目的吧!但對饑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天色不早,嚴法曹打算向她告辭,“娘子放心,等權長史一到安州,我就馬上向他打聽溫司馬的下落。”
“那就有勞了。”晚風吹來, 蕭可的衣袂柔柔飄動着, 折騰了一天, 累的直想趴下, 隨口說:“還好有你, 要不然啊!反正那權萬紀我是不想見他的,自然他也不想見我。”
“您認識權長史?”嚴法曹訝異, 這位娘子着實捉摸不透,她不但與溫司馬是朋友,就連權長史也認得,權長史是什麼人?那就陛下御筆親點的人物,就連安州大都督、吳王殿下也稱其爲師。
蕭可自知失言,便不想在說下去,“有勞您了。”
嚴法曹微然一笑,既然人家不肯說,自然也不好再問,“煩娘子告訴阿婉姑娘,兩個兇犯均已認罪伏法,只等刑部批文下來便可問斬,他姐姐在天之靈,也可安息。”
蕭可點了點頭,告別了嚴法曹,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隨後回新安米店交待了一聲,乘坐馬車回了王府,王府門前如同南市的粥棚一樣,到處圍滿了人,張瑞忙得腳不點地兒,指揮這個,罵罵那個,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
“你們這些個人不知是哪裡來的福氣,虧得遇上我們王妃,要不然一個個早就餓死了,你們就……。”一眼看見蕭可,馬上不敢言語了,顛顛跑了過來,點頭哈腰道:“王妃,您看還行吧?老奴又自作了一回主張,着人把城隍廟騰了出來,把那些個生病的都挪騰到哪裡去了,又派了幾個大夫、藥童過去,免得過病氣過了人。”
“你還挺會安排的嘛!”看來這個張瑞也不是一無是處,蕭可話鋒一轉道:“只是,好事兒都做了,錢糧也出了,你在這裡喋喋不休成什麼樣子。”
“老奴這個嘴就是賤的管不住。”張瑞象徵性地打了自己兩個嘴巴,一味又巴結起了蕭可,同個哈巴狗似的在她身後叨叨,“奔波了一天,您也累了吧!趕緊回房歇着,廚房今晚準備的菜色,全是您喜歡的!老奴今兒去城隍廟的時候,看見了您的米店搭的粥棚,那些個商戶又捐錢、又捐糧的,老奴一瞧就知道是您……。
……
蕭可用過晚飯後去沐浴,隨後倒在榻上一動也不想動。
翌日,又去了南市,果然那黃萬升不敢再推諉,米行門前也搭起了粥棚。
有米行開了頭兒,個個商行也聞風而動,捐衣捐物的大有人在,安州城的災民終於得到了妥善安置。
接連幾天都是陰雨霏霏的天氣,蕭可同往常一樣先去南市、再去城隍廟,之後去各個商行門口轉了一圈兒,雖然各處圍滿了災民,但粥棚一直搭着,粥也一直熬着,她也就放心了。
回到王府,天剛擦黑,也許是連日勞累的緣故,在迴廊處踩了個空兒,腳腕子又扭了一下,還是原來扭過的那隻腳,唬得落雁、小蠻她們趕緊喚了女醫趙蓉蓉過來。
趙蓉蓉看過了傷處,說是不太要緊,敷藥之後囑咐好生休息,不可以出去亂跑了。
蕭可看了看自己的腳裸,已經腫起來了,再不敢胡亂走動,爬到榻上安安生生的歇息了,睡到半夜,覺得口渴,迷迷糊糊喚了落雁倒茶,喝了幾口倒頭又睡,睡得正香,竟有人摸她的臉,趕緊翻了個身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定睛一瞧,是他!真好,走不說一聲,來也不說一聲。
“你怎麼回來了?”後又一想,定是嚴法曹把權長史召了回來主持大局。
“這是我家,我怎麼不能回來了!”李恪去摸她的腳裸,關切的問道:“怎麼樣了?還疼嗎?”
“你不是不理我嗎?”蕭可暗自打量着他,戴着軟腳襆頭,穿着一件暗紫織金袍子,看來起沒瘦。
“還在生我的氣?”李恪的語氣軟軟的,這次的確是誤會她了,千想萬想,她也不可能跟溫顯忠有什麼呀!“那天確實是我不對,當時在氣頭兒上就口不擇言了。”
蕭可反問:“那你不懷疑我了?”
李恪陪笑道:“我也沒怎麼懷疑你呀!一懷疑立馬就轉過彎兒來了,你有我這樣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博古通今、琴棋書畫皆通的丈夫,怎麼可能去喜歡別的男人。”
蕭可哭笑不得,哪有這樣誇自已的人。
李恪握了她的手,“你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氣了!”
“別以爲說幾句好話,就能把過去一筆勾銷。”蕭可故意裝作不領情,直言道:“你把溫顯忠怎麼樣了?”
提起溫顯忠,李恪的心裡仍不是滋味,他說的那些話是自己親耳聽到的,只是看在權長史的面兒上纔不與他計較。自己的王妃這麼好,難怪他會如此的惦記,也不拿個鏡子照照配得配不上,一味的癡心妄想。
“在權長史的引薦下,到楚州任別駕去了。”
蕭可終於知道了溫司馬的下落,只是楚州與揚州相鄰,距安州不是一般的遙遠,就算想跟溫顯忠道歉也是來不及了,想想他之前說過的話,不禁擔心。
“他那個人一向固執,從前就跟別的官員合不來,除了權長史大概……何必把他調那麼遠呢!”
李屬鬆了蕭可的手,臉色一沉,“你這麼關心他?”
“我不是關心他,我是就事論事!”越看他的神情越不對勁兒,蕭可不敢再說下去了,縱然對溫顯忠內疚的,“好了,好了,不提他了,你已經把他調去楚州了,我還能說什麼!”
李恪這纔有了笑模樣,仍是握着她的小手兒,“外面的一切都是你爲我做的?辛苦你了。”
蕭可擡眼瞧着他,“我不爲你爲誰?你一走了之,隨後就來了那麼多的災民,我若不管,被人捅上去,豈不是你失職。”
李恪點頭稱是,抱了她在懷裡,“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要好生歇息了,看那腳裸都腫了起來,外頭自有權長史呢!你就放心吧!等你的腳傷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大半夜的,蕭可來了興致。
“南湖啊!現在魚也肥、蟹也美,再配上一壺酒,劃一葉扁舟,別提多愜意了,只是……。”李恪話鋒一轉,“可是那權長史非要我隨他去沔州視察,說什麼也推脫不了,只能從沔州來回再去了。”
“你還要出去?”蕭可原以爲他這次回來就不必再跟着權萬紀到處奔波了。
“可不是。”李恪唉聲嘆氣的,“他自己去就罷了,非扯上我,我去有什麼用!”
“他也是想讓你瞭解下民間疾苦。”權長史看來是用心良苦,無奈這位不領情。
“民間疾苦?他自己做主就是了!我這裡還不都是他做主。”李恪隨即躺下來,一付很累的樣子,“原以爲天高皇帝遠,來到這裡能躲個清靜,沒想到今天又是洪水、又是堤壩,再加上哄擡糧價的,愁都愁死了。”
“你怎麼這樣?”這像一個藩國之主說的話嗎?蕭可瞥了他一眼道:“就想着到處遊玩,不思進取。”
“我就這樣了,難不成你還指着我做太子不成。”李恪閉着眼睛養起了神,“我這一生呢!就圖個輕閒安逸,要把天下的山水都遊遍了,再把各地方的美味都吃遍了,最好呢!”他睜開眼瞅着蕭可,“你再給我生個嫡子我就最最滿意了。”
“你就沒個正經。”蕭可也躺了下來,挨在他的身邊,“要不我也去沔州。”
但想到權長史那付面容,還是不去的好。
“你說的有理。”李恪轉念一想,出了個極好的主意,“咱們半道上便可以跑到南湖去。”
蕭可也捉摸着這事兒,“咱們半道上能走開嗎?你就不怕權長史告你一狀。”
“到時候看情況。”李恪囑咐蕭可道:“你先準備男子的衣裳,我們是微服出巡,料子不能太好,要不然權長史又要叨叨了。”
蕭可聽了他的話,第二日就讓府裡的掌衣裁製幾套男子的裝束,千叮萬囑了要極爲樸素的,越簡越好。掌衣行事倒也快,當晚就送到了凝香閣,小蠻數了數足足有六套,全是市井之類的服色,也不知道王妃拿來何用。
蕭可認認真真的挑選起來,穿了一件青布裁的袍子,走到李恪面前道:“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李恪正歪在榻上捧着書,向蕭可看了一眼道:“還行吧!多帶些衣物,天入秋了夜裡比較涼。”
“你的行李準備齊了嗎?要不我幫你置辦。”說着,蕭可又換了一件寶藍色的衣袍,問李恪道:“這件呢?你看好不好。”
李恪看了看她的衣裳,倒也行,“我的行李就不用你費心了,素嫣都準備好了,她一向妥妥的。”
蕭可半含酸道:“那是,她是你從雪地裡撿來的嘛!就差以身相許了。”
這是吃醋了吧?李恪把書擱在一邊,歪着頭看她換衣服,一會兒脫、一會兒穿,這不是撩撥人嗎?索性把她拽過來,壓在身下,想到多日未曾染指,以口相就吻上了她的脣。
“落雁她們還在外頭呢!你就這麼心急。”蕭可手上使力,硬生生將他推開了。
“難道她們還敢進來不成?”李恪一手拉下帳子,今晚自是不肯放過她。
事畢,侍女們準備了香湯也遞來了帛巾,蕭可被他折騰一番也累了,自是不想去沐浴,只對着那繡滿花枝的帳幔發呆。
“你說過的,只守着我一個,不知這話還作不作數。”
“當然作數啊!”李恪撫着她的腰際,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我現在不是隻守着你一個嗎?”
“一天十二個時辰,我又不能時時看着你。”想起那日光景,蕭可拈酸吃起了醋,“你明知道袁箴兒冤枉我,還同她在回雁閣裡尋歡作樂,畫什麼美人圖,她那個德行正對你胃口是嗎?你不是就愛那妖妖嬈嬈,眉眼兒像狐狸精一樣的人?”
“那天我不是故意氣你的嗎?”這醋吃得真是時候,都過去大半個月了,難爲她還記着,李恪辯解道:“我怎麼會喜歡眉眼兒像狐狸精一樣的人,箴兒,我還沒有原諒她呢!再說,她站沒站像,坐沒坐像,庸俗,不過是她祖父對我救命之恩罷了。”
他與袁箴兒這段,蕭可聽說過,年少氣盛,獨自入山狩獵被毒蛇咬傷,幸得被一個獵戶所救,而這位獵人也不求什麼錢物,只爲他百年之後,讓從小失去雙親的孫女有個依靠。
“這恩報的很好。”想起那日無故被冤枉,蕭可依然不快,“那她們兩個合起來冤枉我,就這麼算了?”
“那都是箴兒弄出來的,琳琅毫不知情。”好好的,怎麼又把舊事翻出來了,“箴兒我已經訓斥過她了,至於琳琅,她本來就沒了一個孩子,心裡也不好受……。”
聽他‘箴兒’、‘琳琅’叫得親,蕭可驀地翻過了身子,用的力氣大了些,腳裸又疼了起來。
“怎麼了?不是已經消腫了嗎?”李恪忙去查看她的傷處,的確是消腫了,“剛纔換衣服時還是好好的,怎麼又疼了?你確定沒有傷到骨頭?”
蕭可嘆道:“骨頭是沒有傷到,不過是傷到心了。”
“愛吃醋的我也見過,就是沒見過你這樣的。”李恪半開着玩笑嚇唬她,“再生氣就不帶你去沔州了。”
沔州還是想去的,蕭可只是嘴上不想認輸,“我纔不生氣,反正有人紅口白牙的對我發過誓,我自是當真了。”
“當真自然是對的。”看了看水漏,時辰不早,李恪也在蕭可身邊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