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年青之時自然喜愛玩鬧, 但自從年紀漸長外加各色疾病纏身, 就很少四處走動了, 等閒只在皇宮之中修身養性,除了太極宮, 大明宮外, 其他都極少踏足,微服遊幸這種事更是從未發生。
但是今夜卻破了例。
要傳阿弦入宮相見, 自是容易。可對高宗而言, 這遲來了十多年的父女重逢,總似少了些什麼, 他所知道的阿弦的過往種種,幾乎都是從人口中聽說來的,隔了一層。
這幾日因時常見到阿弦, 身體大有起色,加上阿弦不日就要去雍州,高宗無法按捺自己的心意,索性不再如之前一樣只是傳阿弦進見, 他想親自去看一看宮外的阿弦……如果沒有了重重宮禁舒服,沒有裡裡外外的宮女太監,他跟阿弦的見面,大概會更自在一些吧。
高宗未曾將此事事先告訴武后, 因他心知肚明,武后絕不會同意。
所以他想到了崔曄。
原本崔曄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端正方良的世家之子, 聲望極佳的良臣而已,但是不管高宗喜不喜歡,突如其來的、崔曄便多了一個身份,竟將是他的駙馬,“乘龍快婿”。
說實話,當從太平口中得知阿弦喜歡的是崔曄的時候,李治心中的震驚,就像是看見了武后身邊那忠心耿耿的牛公公忽然間兒孫滿堂了一樣。
雖然對崔曄並沒什麼偏見,但李治想象不出崔曄爲人夫的樣子,所以在盧煙年“病逝”之後,李治並不格外覺着這消息令人震驚,內心隱隱地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但既然是阿弦喜歡的……他又能說什麼?何況比起武承嗣以及……沛王李賢(想想還有些後怕),不得不說,崔曄可算是個極好的選擇了。
所以李治事先傳崔曄,同他說明自己想去探望阿弦的意思,本來還做好了這位品性端直的臣子會拒絕的準備,誰知崔曄只是沉吟了片刻,便拱手說了聲“遵旨”。
其實李治並不是“下旨”,而是同他商議。
不過轉念一想,李治卻也明白了過來。
這正是崔曄的聰明之處,此事自然瞞不過武后的,崔曄這會兒說“遵旨”,等武后知道真相後追問起來,他當然可以用“不能抗旨”一說來搪塞。
方纔到了懷貞坊,當李治隨着崔曄入內的時候,裡頭阿弦知道崔曄來到,跳起來相應,那會兒她眼中那閃爍跳動的喜悅,盡數落在李治的眼中。
反觀崔曄,卻是有些太“冷淡”了,讓李治在瞬間生出一種擔憂,會不會阿弦用情太深,而郎心卻天生如鐵。
李治雖不理朝政,讓武后一手代勞,但是朝中的一些人和事卻也是知曉的,比如……袁恕己是同阿弦一起從豳州來長安的,兩個人交情匪淺。
當初阿弦去江南在路上遇襲,袁少卿還竭力請命要前往江南,足見“深情厚誼”。
此刻他提議這兩人,目光卻望着面前崔曄,且看他如何反應。
“愛卿你覺着朕的提議如何?”李治問道。
崔曄卻仍面沉似水,道:“袁少卿爲人嫉惡如仇,果決敏銳,可堪重用。且雍州命案至今懸而未決,朝廷派大理寺的人跟戶部屬官同去,也是理所當然。”
李治挑了挑眉:“哦……那陳基如何?”
崔曄又道:“至於陳郎官,陳大人負責的是京畿守衛,貿然派他外差似乎不妥。陛下若是想讓個跟……女官相熟的人陪同,臣覺着不如曾同她去過江南的桓主簿妥當。”
李治道:“桓彥範?他倒是個機警可用的,既然如此,朕再想想。”
說到這,李治忍不住道:“這次皇后又叫阿弦辦苦差,你一句話也沒有麼?”
崔曄道:“阿弦是朝臣,爲朝廷效力是應該的。”
望着他冷靜超然的神情,李治不由輕嘆了聲:“早先聽說你夜宿懷貞坊,還以爲……想必都是別人誤傳了。”
崔曄道:“那次是阿弦病了,我不放心纔看護了她一夜。”
李治欲言又止:“也罷,橫豎……對了,今晚上多勞你陪着朕。”
崔曄的回答卻出人意料:“臣這樣做,也是有私心的。”
李治本來意興闌珊,聽了這句才又轉過頭來:“私心?”
崔曄道:“陛下如此做雖然逾矩,但是對阿弦來說,卻必定是難能可貴的。”
李治定定地看着他:“你……”
崔曄仍是一副淡然無波的樣子,語氣之中甚至也沒什麼波瀾起伏,但是李治卻儼然從他的這句話裡聽出了深意。
他原本以爲崔曄用情並不深,甚至懷疑他對阿弦到底動了幾分真心,但是直到這會兒,才彷彿知道……
——也許有的心意,並不是放在臉上供人瞻仰的。
——你自以爲看不出,但絕不是不存在。
就像是海深萬里,淵淵穆穆。
***
李治在進宮門的時候,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留在外間的崔曄。
縱然在夜色裡,那道影子卻仍似淵渟嶽峙,風姿卓然。
這會兒李治欣慰地想:也許他的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
畢竟……阿弦是他的血脈,又是那樣能幹出色的孩子,怎麼會喜歡錯人呢?
——幸而李治不知道阿弦曾命都不顧地喜歡過陳基,不然的話……竟猜不出皇帝陛下會是怎麼樣的痛心扼腕了。
李治出宮的時候心情激動,就像是少年時候的自己要做什麼破格的事。
回宮之時心緒卻難得地沉靜,原先還因“父女離別”,擔心阿弦雍州一行有什麼差錯,然而經過方纔跟崔曄的相處,那些疑慮不知爲何悄然消散。
這種好心情,在李治回到寢宮的時候被暫時打斷。
宮女上前幫着他將大氅除去,還未整理妥當,外間道:“公主到。”
太平進殿:“父皇先前,是去哪裡了?”
李治以爲第一個問自己這個問題的必然是武后,卻實在想不到竟是太平。
意外之餘,李治笑道:“太平如何知道父皇外出了?”
太平打量着他:“我之前來看過父皇兩次,都不見您……問起他們,竟也不知道您去了哪裡……”
李治咳嗽了聲,揮袖示意宮人們退下,他才握着太平的手道:“你來找父皇是有什麼事麼?”
太平道:“父皇只要告訴我,您去了哪裡?”
李治只當她又是小女孩兒廝纏,便隨意笑道:“也沒去哪裡,就只隨意走走罷了。”
太平卻忽然說道:“父皇是不是去找小弦子了?”
李治大爲吃驚,沒想到她竟一猜就猜了個正着,忙拉住她:“噓……”又不可置信地笑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難道……是你母后……”
太平的眼圈發紅,卻並不回答。
李治終於發現她有些舉止異樣:“怎麼了?”
太平道:“父皇……小弦子她、她……真的是我的長姐嗎?”
“你……”李治臉色立變,手一抖,竟鬆開了太平的腕子。
太平眼中涌出淚來:“是真的?”
李治知道她年紀小,未必會懂當年發生了什麼,且解釋起來也是麻煩。但要否認,卻並非他所願。
“你怎麼知道的?”最終,李治問。
太平聽高宗這般反問,已是確信了,雙眸圓睜:“她就是先前被廢后害死的安定公主?”
李治見太平如此,知道再也瞞不過,便道:“太平,你聽父皇說……”
太平卻皺眉疑惑:“但是人人都知道,她明明是被廢后害死了的,怎麼會還活着?”
這件事自然是一言難盡。
李治皺眉,把心一橫,正要跟太平詳細解釋明白,便聽有人道:“這麼晚了,都不安歇是在做什麼?”
及時而來的,赫然竟是武后。
李治見武后在這時候來到,心頭一寬,卻又一緊,寬的是他知道自己不用再費心耗神地跟太平解釋了,因爲武后必然會“代勞”,但是另一方面,李治卻又吃不準武后將會對太平如何說明。
武后走到兩人身前,看看高宗,又看看太平,便只對太平道:“這麼晚了,怎麼還在你父皇寢宮裡攪鬧,難道不知父皇的龍體需要多加靜養麼?”
太平見她滿面若無其事,本是要再問的,可是面對武后,竟天生有一種讓她鉗口結舌的“威壓”,竟讓她無法把那一句“理直氣壯”的問話說出口。
武后見她不言語,卻又輕描淡寫地問:“我方纔進來的時候,怎麼聽見說什麼廢后,死啊活的?”
李治道:“你索性告訴她吧,她都已經知道了。”
武后道:“哦?知道什麼?”
李治皺眉。
武后卻反而一笑,話裡有話般道:“陛下,您這一整夜來去勞碌,必然是乏了,不如且早些安歇。我帶了太平去。”
李治一怔,不等他開口,武后已淡淡地對太平道:“太平隨我來。”
***
這一夜,長安城中有許多不眠之人。
其中一個,便是陳基。
先前跟高建離開懷貞坊後,高建因一無所知,還有些惋惜:“好不容易來了一趟,還沒有喝的盡興,那個人是誰,好大的派頭,只是來的太不巧了,打攪了我們的興致。”
高建畢竟是在桐縣那個小地方里廝混的,所見的最大的長官便是袁恕己,對於長安城裡的顯貴等更是缺乏足夠的認知。
他只知道崔曄系出高門,是朝中大官,但因爲當初在桐縣跟崔曄十分“熟稔”,因此那份自然畏懼便減了不少。
相應的,李治微服而至,且又談笑風生毫無架子,對高建而言,自也認作是跟崔曄差不多的官員,絲毫不知這一位的來頭竟是如天之大。
陳基見他一直抱怨,只恨不能揭破“李三”的身份。
高建又道:“大哥,你發覺了沒有,弦子好像是越來越出落了,以前在桐縣的時候大概是沒長開,先前酒樓裡我見到她,幾乎不敢認,可真是女大十八變,越來越好看了,這還是男裝,若是換作女孩兒的裝束,再塗脂抹粉打扮打扮,只怕這長安城裡也沒什麼姑娘家比她好看……我現在想起在桐縣大家把她當小子看待,呼呼喝喝的,就覺着好笑。”
高建畢竟有了三分酒意,說的高興,就看着陳基道:“大哥你說呢?”
陳基只能乾笑了一笑。
高建總算髮現他格外沉默寡言,雖然自從在長安城跟陳基相認後,逐漸發現“大哥”比之前在桐縣要寡言的多了。
高建當然不知道,官職越高,自不必像是以前一樣伶牙俐齒聰明外露,何況說的越多隻怕錯的也越多,因此適當的“惜字如金”纔是正理。
高建斂了笑,對陳基道:“大哥,多虧你我才能在長安落腳,只是我想,我實在不便再住在貴府裡,我已經拜託兩個認得之人幫我找便宜好住的房子,儘快找到就搬出去了。”
陳基聽他說起這個,纔回神道:“你急什麼?我又沒有讓你搬出去……”忽然皺眉道:“還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高建忙笑道:“沒有!府裡對我都好的很,是我自己覺着長住也不是法子,到底自己住能自在些。”
陳基看了他片刻才也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隨你好了,不過如果他們找不到好的地方,你就仍住在家裡就行了,知道麼?”
兩人回到侯府的府邸。
之前陳基雖自置買了房子,但武懿宗因官職連升,皇后又賞賜了宅子,他怕委屈了女兒,就叫武馨兒跟陳基陪着自己住。
進府之後,高建自去客房歇息,陳基緩步往回,走到半路,就見一個侍女迎面走來,行禮道:“大人回來了?夫人已經問了好幾回了呢。”
陳基一點頭,仍是不緊不慢地步子。
不多時回房,見妻子已經躺倒歇息了,陳基正要退出,裡頭有人道:“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去哪裡?”
說話的正是武懿宗之女武馨兒,她起身,擦着眼睛看陳基。
平心而論,武馨兒生得並不難看,只是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衫,襯得臉色略顯焦黃,兩隻眼睛有些無神,但比起武懿宗那副尊榮,武馨兒並沒有肖似其父,已經是上天格外的恩寵了。
陳基止步:“我當夫人睡着,怕驚醒了。”
武馨兒道:“我等你等了大半夜,你不回來我哪裡能睡踏實,平日裡值夜早出晚歸的倒也罷了,怎麼今日無事,也都這麼晚回來,又去哪裡應酬了?”
陳基道:“同高建去見一個故人。”
武馨兒一皺眉:“是不是那個女官呢?”
陳基見她“無師自通”,便道:“是,阿弦改日就要去雍州了,所以同高建一塊兒去看看她。”
“阿弦阿弦,又是阿弦,”武馨兒有些微慍似的,“她去不去,關你們什麼事?那個高建也是多事,不過是來投奔你的罷了,怎麼還指使起你來了?”
陳基皺皺眉:“說哪裡話,他指使我什麼了?”
武馨兒道:“若不是他叫你去,你怎麼會這大半夜的不回來?”
陳基啞然:“就算不是高建,我自己去見見她又有何妨?”
武馨兒一急:“我不許你去見她!”
陳基因覺着夜深人靜,兩人如此口角似的,難免給丫頭老婆子聽見,改日多嘴的告訴武懿宗,還不知道又有什麼波折呢。於是先忍氣吞聲道:“行了,無端端鬧什麼,有話明兒再說就是了。”
武馨兒見他退了一步,偏道:“你爲什麼不答應我?難道是不肯?”
陳基忍無可忍,沉聲喝道:“夠了,不要無理取鬧!”
武馨兒沒想到他竟呵斥自己,一愣之下,難過起來:“果然他們說的對,你一定是跟她舊情難忘。”
陳基聽見那刺耳的四個字,不怒反笑:“什麼舊情?你聽誰說的?”
“你不必心虛地打聽是誰,”武馨兒道:“當初你不是跟她住在一起的嗎?”
這本是陳基的最大心病,所謂的“住在一起”,自是指的平康坊那一段日子。
那段日子,最開始他不以爲然,尤其是等揮別後卻慢慢發現了其珍貴無可比之處,直到現在,已經珍貴的像是一段夢幻,他自己都不忍去碰觸。
沒想到第一個過來狠踢上一腳的居然是武馨兒。
陳基一愣之下,哈哈笑了起來。
這會兒外間的丫頭老婆子們果然聽見,有兩個進來道:“姑娘,姑爺,出了何事?”
陳基收了笑:“滾出去。”
那些下人們一驚,武馨兒從沒看見他這樣冷麪之時,不禁也嚇得不敢出聲。
陳基回頭道:“你先睡吧,我還有事。”他拔腿出門,左右看看,往書房的方向而去,也不理身後傳出的武馨兒的哭聲。
***
懷貞坊。
阿弦手拄着腮,正在燭光下打盹。
送走了李治後,阿弦牢記崔曄說“待會兒就回”的話,便叫下人們自去安歇,自己坐在堂下等待崔曄。
只有玄影仍趴在旁邊陪伴着她。
正有些睏倦欲睡,屋門輕輕地被推開,玄影擡頭看了眼,旋即又安心地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阿弦卻仍未醒,已經趴在桌上朦朧似睡。
崔曄走到桌邊,看了她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地探臂,攔腰將她輕輕地抱了起來。
一抱之間阿弦便發現了,睜開眼睛,半明半暗的燭光中見是他,便無聲一笑:“回來了?”
崔曄“嗯”了聲:“冷不冷?”
阿弦道:“不冷。”把臉窩在他的肩頸裡,舒心地深深呼吸。
崔曄抱着她,送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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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道:“皇帝回宮了嗎?”
崔曄坐在榻邊:“嗯,送回了。”
阿弦道:“他怎麼忽然晚上來了?嚇了我一跳……”
崔曄笑笑:“你不喜歡麼?”
“不是……”阿弦閉上雙眼想了想,“只是有些不大習慣。”
崔曄摸了摸她的額頭,覺着有些熱,疑心她是因爲在堂下打盹被風吹了。
阿弦會意,探手將他握住:“我沒事。你累不累?”
崔曄道:“不累。”
阿弦眨了眨眼,身子扭動,往牀內挪過去,擡手拍拍身旁空出來的位置:“阿叔過來躺着歇會兒。”
崔曄一怔,脫口道:“使不得。”
阿弦不以爲然地笑道:“只是讓你歇會兒,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崔曄皺皺眉,本能地覺着這話似乎是……兩個人的角色正好調反了。
阿弦握着他的手又拽了拽:“好不容易回來了,不想阿叔就這麼快走,我又要去雍州了,雖然不遠,到底有一段時候要見不着了,你難道不想我麼?”
話說到這種地步,就算是冰山,也要被融化了。
崔曄先起身,將房門掩起。
他緩步回來,坐在榻邊,正要躺下,忽然又俯身,慢慢將靴子除去。
阿弦轉頭瞥見,仍是笑吟吟問:“要不要我伺候大人?”
崔曄的手一抖,臉上沒來由熱了起來,本來沒什麼綺念,因爲這一句話,心裡頗爲彆扭,想要臨陣脫逃,又有些不願就此敗逃。
只得強作無事,將靴子放好,才慢慢小心地平躺下來。
這張牀並不算大,阿弦雖儘量靠在裡面,兩個人之間,卻仍不防衣袖交疊,幸而彼此把手放在各自的腰間,纔不得碰觸。
崔曄的呼吸有一些紊亂,幸而阿弦也未再說什麼,再做什麼,好歹容他有一刻的喘息時間。
房間內靜得讓人心生異樣。
加上有爐火薰暖,似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淡甜香氣,無處不在。
爲了驅散這種異樣,崔曄咳嗽了聲,忽然問道:“玄影呢?”
旁邊阿弦道:“堂下有炭火,多半是在那裡守門了。”
崔曄又想起一件事:“方纔我進門的時候,還想着跟你說完就走,大門也沒有關。”
阿弦道:“伯伯看見了自會關起。不礙事,我這裡又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她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喃喃問:“幾時了?”
崔曄側耳聽了聽,萬籟俱寂,只有風吹在窗櫺上的聲響。
他判斷道:“子時了。”
耳畔窸窸窣窣地響動,下一刻,手臂被抱住。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崔曄在瞬間僵住了,他轉過頭,卻見阿弦竟是側了身,將自己的左臂抱在懷中。
他想抽出,卻並未付諸動作。
阿弦慢慢蹭了蹭,額頭抵在他的肩頭上:“阿叔……”
“嗯?”他的喉頭一動。
“我……我想……”阿弦張了張口,然後保持着嘴角半張的模樣,沉沉地酣睡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寫錯名字了,謝謝提醒,趕緊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