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王發生了什麼事?”李臻又追問道。
“聽說有人揭發他父親的墓葬竟然仿造先帝陵墓,這件事已經在京城傳開了,大家都很吃驚。”
李臻慢慢鬆開了酒保的手臂,他心中暗暗點頭,這一定是武承嗣出手了,只有武承嗣才知道武三思的這種底細,是武芙蓉在京城散佈這個消息,但這只是民間消息,還是有人彈劾的武三思呢?
狄燕也暗暗吃驚,她看出李臻的異樣神情,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臻不想瞞她,便將昨天他和武承嗣的見面低聲說了一遍,最後笑道:“這種僭越帝制可是滅族大罪,武三思鬼迷心竅,居然幹下這種事情,他以爲可以隱瞞住外人,卻沒想到被武承嗣伏擊了。”
狄燕眉頭一皺,“你怎麼能和武承嗣合作呢?他那種人死有餘辜,你幹嘛還保他。”
李臻笑着解釋道:“武承嗣若死了,武氏內部就統一了,他們會一致對外,只要武承嗣不死,武家的內鬥就不會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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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幾分道理,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在京城,最近很亂,我怕連累到你。”
李臻點點頭,“我打算去幷州文水縣抓捕武承嗣,你和我一起去嗎?”
狄燕當然想去,若是從前,她會毫不猶豫答應,但現在她父親回來了,她得先徵求父親的意見才行,狄燕猶豫一下道:“我回去問問父親,只要她答應,我就跟你去。”
……
狄燕離開了左岸酒肆,便騎馬向家裡趕去,剛到大門口,卻遇見父親送客人出來,狄燕認出那是御史徐有功,她父親最得力的門生,她連忙站到一旁,遠遠聽見徐有功道:“別的事情可以容忍,但這件事絕不行,竟然敢仿造先帝之陵,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這件事先不要急,需要確認一下,畢竟只是傳言,萬一此事不符合實情,我們也難以向聖上交代。”
“卑職明白狄相國的意思,會慎重處理此事。”
徐有功坐上馬車便匆匆離去了,狄仁傑一回頭,正好看見了躲在一旁的女兒,不由笑道:“你躲在哪裡做什麼?”
“爹爹還沒有去上朝嗎?”
“我馬上就去了。”
狄仁傑笑了笑,轉身向府中走去,狄燕連忙追上父親問道:“爹爹,武三思那件事對父親很重要嗎?”
狄仁傑一怔,“你問這件事做什麼?”
狄燕猶豫了,她不知該不該對父親說實話,狄仁傑何等老辣,看出女兒有話要說,他略一沉吟,便低聲問道:“難道這件事和李臻有關?”
狄燕見瞞不過父親了,只得輕輕點了點頭,狄仁傑臉上變得嚴肅起來,“你跟我來!”
他轉身向自己書房走去,狄燕忐忑不安地跟了過去,來到書房坐下,狄仁傑問道:“你告訴爹爹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燕無奈,只能把她和李臻在百雀山莊遇到武承嗣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道:“我沒有想到李臻怎麼和他談判了,武承嗣答應幫助李臻推翻武三思的相位,這個消息應該是武承嗣傳出來的。”
狄仁傑半天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是在幫自己扳倒武三思的相位,扭轉武氏力量在政事堂佔主導的局面,這一招確實很毒辣,武三思就算不死,這個相國也休想當下去了,只是狄仁傑沒想到李臻竟然這麼老辣,利用武承嗣來扳倒武三思。
他也不知該不該生李臻的氣,他不主張用這種陰毒的手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李臻的手段確實高明,完全不亞於來俊臣,更何況李臻是爲了幫助自己。
半晌,狄仁傑才苦笑一聲道:“看來,我需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父親,李臻要去文水抓捕武承嗣,女兒也想和他一起去。”
狄仁傑搖搖頭,他本想讓女兒別去,別人會以爲是他狄仁傑在主導此事,不過一轉念,他也不能總站着背後,李臻是爲了自己好,自己怎能讓李臻一人擔這個風險?
狄仁傑便笑道:“好吧!這一次爹爹準你去了。”
“謝謝爹爹!”
狄燕歡喜得緊緊抱了父親一下,轉身便飛奔而去,狄仁傑望着女兒的背影跑去,不由疼愛地笑了起來,這小妮子,這麼癡迷於李臻嗎?
……
這兩天連續發生奪人眼球的大事,一個是張昌宗得到了女皇帝的寵愛,一夜升官,震驚朝野,而另一件事卻讓滿朝譁然,武三思竟然僭越先帝之陵,爲其父仿造皇陵,簡直是大逆不道之極,令文武大臣憤怒萬分,紛紛上書武則天,要求嚴查此事。
御書房內,武則天臉色鐵青之極,狠狠將大臣們的彈劾奏卷砸在武三思的臉上,咆哮道:“朕有沒有告訴過你,不準亂來,你竟然不聽,還是暗自修墓,你簡直是膽大包天!”
武三思磕頭砰砰作響,哭泣道:“侄兒知錯了,侄兒知錯了,姑母饒我這一次吧!”
“朕饒你多少次了,你說!你有沒有給朕省過心,不停地闖禍,這次更是闖下滔天大禍,你讓朕怎麼給天下人交代?”
“侄兒回去平墓,馬上就回去!”
武則天負手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心中念頭飛轉,這件事後果太嚴重,竟然是僭越先帝之陵,罪名之大,令她很難給朝臣和天下人交代,但她又不能真的嚴懲武三思,怎麼平衡這件事?
武則天終於停住了腳步,她心裡想清楚瞭解決之道,要想堵住朝官百官的嘴,只有在相權上讓步,把她原本準備收走的相權還給文官集團,只有這樣,士大夫們纔會善罷甘休,不再繼續糾纏此事。
想到這,武則天咬牙切齒對武三思道:“你立刻回去平墓,要快!趕在御史調查前把墓地平小,另外,你這個相國也別當了,自己辭職吧!給朕一個臺階,否則你這個樑王也做不成。”
武三思頓時如五雷轟頂,他才做了幾個月的相國,還沒有品出什麼滋味來,就要讓他放棄了,但他又不敢違抗聖上旨意,只得流淚磕頭道:“侄兒遵旨!”
武三思拭去淚水,慢慢退了下去,武則天也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她的族人怎麼都是這麼無能、沒有頭腦,總是讓她不放心,武則天都有點心灰意冷了。
……
武三思拖着疲憊的身體乘車向府中趕去,他也實在不明白,到底是誰在後面捅他這一刀,捅得如此兇狠,令他損失慘重,丟掉了得之不易的相位。
事實上,他父親的陵墓在八年前開始偷偷擴大,雖然遠不能和高宗寢陵的規模相比,但也只是規模縮小了數倍,而內部完全是按照帝王的標準建造。
這也是一個有名術士給他的建議,如果他想登基爲帝,那麼他父親的陵墓就要重建,要比照高宗陵墓修建,纔有可能取李氏而代之,武三思完全遵從了這個建議。
但修陵墓之事他做得非常隱秘,四周用高牆包圍,不準任何村民入內,整整耗時八年,直到年初才修建完成,可現在他又不得不將陵墓平毀,這會毀了他的風水,毀了他的太子之位。
武三思沒有半點辦法,他只能遵旨去辦理,但他心中卻恨得滴血,如果讓他知道,這是誰在後面捅他的刀子,他非要將此人千刀萬剮不可。
這時,馬車緩緩在樑王府前停了下來,武三思走下馬車,一個念頭忽然衝上他的腦海,他頓時想到這件事是誰幹的了,只能是他,自己父親陵墓之事,只有他才知道得這麼清楚。
“武承嗣,你這個狗雜種!”
武三思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我發誓,非要將你千刀萬剮不可!”
武三思心中憤懣得要發狂,他氣得狠狠一跺腳,快步向自己書房走去。
不多時,明先生匆匆趕到了武三思的書房,他得到武崇烈的求救,說父親失控了,嚇得明先生晚飯都顧不上吃,披上一件衣服便跑來武三思的書房。
跑進院子,明先生見幾名侍女躲在花園內,恐懼得渾身發抖,他心中暗叫不妙,上前推開房門,房間裡傳來‘砰!’的一聲脆響,一隻昂貴的白玉瓷瓶被摔得粉碎,只見武三思正在發狂般地摔砸物品,嚇得他連忙衝上前抱住武三思的胳膊,“王爺,王爺息怒!請息怒!”
武三思紅着眼大吼大叫,“我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明先生見武崇烈戰戰兢兢躲在門口,連忙向他招手,武崇烈跑上前幫助明先生按住父親的手,將他拖坐下,武三思怒氣稍稍平息一點,淚水又涌了出來,捂着臉大哭起來。
明先生和武崇烈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令王爺如此失態,這時,明先生忽然醒悟過來,他低聲問道:“王爺,可是爲老王爺陵墓之事?”
武三思止住哭泣,顫聲道:“聖上讓我立刻去平父親的陵墓,還……還罷免了我的相位。”
明先生知道武三思對相國之位的渴望,估計平墓之事不會讓他這麼難過,還是爲了相國之位,明先生勸他道:“這也沒有辦法,後果太嚴重,聖上要給朝臣和天下人一個交代,我覺得如果只是罷免相位,這已經是很輕的處罰了,王爺應該感到慶幸纔對。”
武三思也覺得明先生說得有道理,可是他又不甘心被罷相,半晌,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武承嗣在後面捅我的刀子,我父親陵墓之事,只有他最清楚,只有他才知道我是仿先帝之陵修建。”
明先生一怔,“武承嗣回來了?”
武三思緩緩點頭,“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先生,前天聖上纔得到消息,廣州的武承嗣是一個替身,聖上命令李臻追查他的下落,我估計他一定躲在洛陽,這個消息必然是他放出來,居然還說出了陵墓的準確位置,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