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敵人陣地戰實力空前恐怖的時候，戰爭要怎麼打……
淵蓋蘇文可以不客氣的說，在高句麗國中，沒有人比自己思考的更多。
全軍集結，重點突破。
悍不畏死的軍隊，精良罕見的弓弩。
這樣的軍隊，胡人正面怎麼可能打得過，要想生存下去……
辦法其實也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分散。
不和對方打正面，靠騎兵對步兵的機動性優勢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現在是在海上，這個策略同樣有效。
雖然前段時日，淵蓋蘇文掌握的情報，唐軍的船航速快的不可思議，在海上來去有如鬼魅，但是……
即便這樣，淵蓋蘇文也並未失去信心，因爲海上實在太特殊了。
唐軍的船跑的再迅速，他也不可能把拳頭砸到正確的地方。
因爲他根本就找不到人！
換句話說，胡人的船依然可以四處劫掠，而能夠劫掠也就意味着有了維持以戰養戰的基礎。
隨便找一個隱蔽點的地方扎個老營統籌劫掠成果，就能長而久之的在神州東南洋麪上天下無敵。
只是這一切，全部建立在唐軍無法找到自己這邊人的基礎上。
的確，淵蓋蘇文很早就從突厥人——也就是頡利可汗等人處知道，唐軍有一種叫做“望遠鏡”的東西。
用這玩意，可以觀察到數裡之外，甚至是十餘里之外的景物，這在戰爭中有着巨大的優勢。
但在海上，淵蓋蘇文也不擔心這個。
他早就仔細考慮過，這玩意在海上有多大的影響力……結論是，並不需要恐懼，因爲海洋和陸地不同。
陸地上行軍百里——嗯，日行百里的軍隊，別說是唐國和高句麗，便是歷數古今一切軍隊，能日行百里還部伍不亂的軍隊那都是一等一的稀世精兵，神擋殺神的那種。
而在海上？一百里是多遠？
從自己家到隔壁的鄰居家串個門的距離罷了！
船隻的行動速度，尤其是在“必須保持隊伍編制整齊，能夠投入戰鬥”這個前提下的行動速度，要遠遠快於陸地之上。
海洋上煙波浩渺，更與陸地不同，因此望遠鏡那點觀察力的提升，問題還真的不大。
也是充分考慮過這各種各樣的因素，確信高句麗沒有本質上的大劣勢，甚至對於胡人的生存邏輯來說有優勢，他才放心大膽的和那幾個失勢但還十分有錢的唐國貴人結交聯盟，暢想美好明天。
可現在……
唐國的戰船，正在向着高句麗大軍的老營，向着自己腳下的這片隱蔽的山坳，高速行進。
如果是一條兩條……
淵蓋蘇文或許會猜想，對方或許是誤打誤撞衝了過來——
那太好了，直接一波伏兵拿下完事！
但是現在……
不知多少條船……
唐軍的戰船一共十二艘，有一艘似乎損毀了，那就是十一艘船……
現在，按照這個小卒的稟報，唐軍來的船，光是他看到的，直接對他所乘之船動手的，就有不下七八條。
那麼算上沒看到的，在暗處掠陣的……
淵蓋蘇文猛地想到一個驚悚無比的詞。
“這是……”
“傾巢而出……”
黑齒常之驚恐的喃喃自語，這特麼的……
一瞬間就轉頭看向淵蓋蘇文，整個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額頭的汗水好似田地裡的老牛一般瘋狂的往外冒。
這要是真的，那就是漢人那四個字。
傾巢而出，傾巢而出啊！
“將軍，唐軍這次全軍到來啊！”
黑齒常之睚眥俱裂，這要是被唐軍頂一波頂實在了，那按大傢伙這段時日在唐國海岸周邊村寨的所作所爲……
這特麼的人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完了完了……
完了！
這個恐怖的念頭，瞬間出現在淵蓋蘇文，在黑齒常之，在營寨這一片空地之上，整個營寨剛剛集結起來的所有兵卒腦海中。
是的，完了……
“完了……”
淵蓋蘇文臉色慘白一片，大腦一片混沌，口中只剩下了喃喃自語，再也發不出半點精神煥發的聲音。
黑齒常之都快急死了，瑪德這種時候主帥直接懵逼了，這不是等死啊這？
便在此時，更亂的又來了。
隨船出擊，剛剛纔靠船上岸，準備修整一波的頡利可汗、鄭玄年等人。
以及王景，裴寂，李天城，崔白鶴這幫人，也出現了。
衆人見這票鮮卑人大軍不知爲何集結了起來，氣氛好像還很肅殺的樣子……
一時間都是心頭一凜，紛紛衝了過來，
“怎……怎麼了，淵帥？這是發生甚麼事了？”
“將軍這是……”
“怎麼回事，淵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啊……”
衆人不明就裡，紛紛詢問起淵蓋蘇文。
七嘴八舌，場面好不熱鬧。
而更熱鬧的緊接着也出現了，因爲周邊的士卒們一通竊竊私語……這一會的功夫，唐軍闔軍齊至的消息，也傳遍了！
剛剛鎮撫安靜下來的軍隊，再次一片恐慌！
一片譁然！
淵蓋蘇文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問題。
唐軍……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要知道這營寨……其實並非是高句麗軍隊如同唐軍那樣自己找野地修建的營寨，而是直接佔據當地百姓村寨，所建立的營寨！
換言之，這老營的位置其實是不斷變動的！
之前一場大戰過後，淵蓋蘇文便機警謹慎的選擇了搬家，換地方紮營。
原因很簡單，就是爲了防止戰鬥過後有兵卒被俘，供出這地方的位置。
平日裡，他更精密安排了每條船回來之後的人員清點，確保無人無船失蹤在外，甚至定立了規矩，長期不回老營之船，衆家戰船在海上見到，格殺勿論！
但……
如此嚴密到讓人呼吸困難的法度，如此嚴苛到讓人聞之色變的執行力度之下。
老營的位置，居然還是泄露了……
發生了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很快，淵蓋蘇文好歹也是一代英主，雖然一瞬間大腦思索了許多問題，但還是迅速恢復了清醒。
一雙眼對着周遭所有人掃視一圈，鷹視狼顧。
接着，緩緩說道……
“所有人……登上這附近的山頂遮蔽，準備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