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良立即對正在門外的一個兵士招了招手,讓他去軍營之中取堪輿圖,堪輿圖很快取了過來,趙子良命人掛在牆壁上,這幅堪輿圖很大,在場大臣武將們都看得很清楚。
這時有人說道:“靈州似乎太偏僻了一些,也荒涼了一些,作爲皇帝行宮是不是太寒酸了?”
房琯冷聲道:“嘿,又不是把靈州做國都,只是做爲臨時行轅罷了,待打退叛軍收復兩京之後,陛下自然要返回長安!”
用白布吊着膀子的韋見素站出來行禮道:“陛下,老臣以爲聖駕進川最合適,西川天高路遠,入川之路難行,加上川地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就算叛軍一路勢如破竹攻佔了關中,我大唐還可以以川地和南方爲本錢與叛軍周旋!”
這個建議讓玄宗覺得比較靠譜,去靈州那地方不但風沙大,而且也不是太安全,距離大漠太近了,到處都是胡人居住地,萬一那些胡人也往大唐身上捅刀子,玄宗還真不敢想還能跑去哪兒。
玄宗思索了一陣,看向趙子良,問道:“趙卿家,你以爲兩位宰相的建議如何?”
趙子良抱拳行禮道:“陛下,微臣是軍人,是邊將,並未在朝中任職,按理說不應插手政治上的事情,不過微臣既然被陛下任命爲兵馬副元帥,全權負責平叛討逆事宜,那麼微臣就有權發表一下自己關於此事的意見和看法了,因爲皇帝行轅之所在事關平叛事宜的整體戰略部署!”
玄宗和大臣們都聽到趙子良的話中有“戰略部署”這個新鮮詞,聽起來好像挺高大上的樣子,一時間都來了興趣,玄宗當即道:“趙卿家有何想法儘管說!”
趙子良走到旁邊堪輿圖旁邊指着西川盆地說道:“就安全性來說,陛下的行轅前往川地是最好的,而靈州距離平叛戰場要近得多,方便軍情戰報往來,相對也比較安全,各有長短!但微臣認爲這兩處地方都不是最好的,陛下行轅一旦去了川地和靈州,再想要回來就比較困難了,因爲誰也無法預料平叛成功需要多長時間,可能三五年,也可能十年八年,更可能二三十年!從政治上來說,皇帝在哪兒,本身就是向世人昭示大唐王朝平叛的決心有多大,皇帝距離戰場越近,就說明我們平叛的決心越大,距離越遠,就等於是告訴世人我們平叛的決心很小,因爲沒有底氣和信心,所以纔會離戰場遠遠的!天下百姓可不懂什麼大道理,他們只看最實在的東西!皇帝距離戰場很近,百姓們就會認爲朝廷大軍實力強大,叛軍已經蹦躂不了多久了,否則皇帝怎麼不跑得遠遠的?陛下和大人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們也是會見風使舵的,他們不在乎誰當皇帝,誰實力強大,誰能讓他們過好日子,他們就會擁戴誰,他們加入朝廷一方,我們就有足夠的兵員,可如果朝廷失去了民心,我們連兵員都招不到了,還怎麼跟叛軍打?”
堂上文武大臣們聽到這裡頓時議論紛紛起來,玄宗嘆道:“趙卿家說的雖然很糙,但話糙理不糙,是這個道理!”
趙子良繼續道:“所以微臣認爲,陛下哪兒都不能去,至少現在不能離開馬嵬驛!今日清早微臣已經派出探馬前往長安方向探查軍情,雖然探馬目前還沒有反饋回來什麼消息,但微臣可以斷定叛軍應該還沒有抵達長安,長安應該還控制在我們手中!如果不是陛下身邊如今無人護衛,微臣甚至想現在就點起兵馬火速向長安進發,長安乃是我大唐國都,就城牆堅固程度和城防工事而言,稱爲當世第一堅城都不爲過,只要有兵將駐防,城內又有足夠的糧草軍械,進行嚴防死守,叛軍哪有那麼容易攻破長安?天下百姓們可能還不知道陛下已經出走長安了,如果知道這個消息,我大唐王朝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威望將直線下降,陛下和諸位大臣們離開長安時只考慮了個人安危,卻忽略了另外一個極爲重要的東西——朝廷的威望!丟失國都對我大唐王朝威望的打擊是巨大的,朝廷如果失去了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威望,還如何治理和統御他們?各地官吏還會不講任何條件的服從皇帝的召令和朝廷的政令嗎?”
趙子良這番話說得玄宗和衆臣如撥雲見日一般,又令他們一個個感到尷尬和羞愧不已,高力士本來還想呵斥趙子良幾句,怎麼能絲毫不顧皇帝的臉面提起這事呢?誰不知道丟失國都帶來的政治影響有多惡劣?但當時上到皇帝,下到大臣們都嚇壞了,哪裡還想到這麼多?但高力士怎麼都說不出口,畢竟現在這裡所有人的安全都維繫在趙子良身上,此人實在太過重要,能不得罪最好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這時趙子良繼續說道:“陛下,微臣認爲現在朝廷有兩個選擇:第一,御駕留在此地,等北庭軍後續主力大軍抵達之後一起返回長安,現在由微臣或陳將軍率三千人馬先行向長安進發,搶先一步把長安控制在手中,就算叛軍抵達,他們一時間也無法攻破長安,我北庭軍主力一旦抵達長安,朝廷便可以不懼叛軍,或主動進攻,或就地防守,只要穩住陣腳,待其他各路勤王大軍抵達之後,我們便可由被動防守轉爲主動進攻!從戰略上來說,由被動防守轉爲主動進攻是取勝的關鍵!第二個選擇是,陛下和衆大臣現在就隨大軍返回長安,我們要搶在叛軍抵達前回到長安城內,就算我們抵達長安後叛軍到來圍困了長安,待我北庭大軍主力抵達,叛軍必然會退卻!”
京兆府錄事參軍韋諤這時站出來說道:“趙大帥,你說的兩個選擇都特意說了要搶在叛軍之前控制長安,可是長安現在不是還在朝廷手裡麼?就算叛軍此時已經抵達幷包圍了長安,他們想要攻下來只怕要耗費不少時日吧?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現在就返回長安?或是現在就派人去長安接管城防呢?不如直接等你的北庭軍主力抵達再說!而且現在就抽調一半的兵力去長安,把聖駕留在這裡也不太安全吶!”
這番話引起了其他朝臣們的附和,衆人紛紛點頭,大家一方面是考慮到皇帝和自己的安全,此時不能分兵去幹別的事情,另一方面是反正叛軍不是一時半會能拿下長安的,所以也不用那麼着急回去。
趙子良向玄宗抱拳道:“敢問陛下,前日御駕離開長安時可否任命留守官員?”
玄宗略感尷尬道:“朕離開時匆忙,就命京兆尹崔光遠和太監邊令誠留守長安!卿家爲何這麼問?”
趙子良說道:“別人我不知道,但邊令誠此人,微臣對他卻是有些瞭解!當年高仙芝率安西軍與大食軍決戰於恆邏斯,雙方交戰數日,大食軍損失頗大,最後一日交戰,眼看安西軍就要取勝,而作爲僕從軍的葛邏祿人卻突然反叛從左翼攻擊安西軍,高仙芝命監軍邊令誠率後軍抵擋,而邊令誠不但不聽號令,沒有帶兵攔住反叛的葛邏祿兵,反而自己帶頭逃跑,致使整個後軍崩潰,左翼遭到攻擊的安西軍再也抵擋不住大食軍的正面進攻,全面潰敗!這樣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人留守長安,陛下認爲他會拼死抵擋叛軍的進攻嗎?”
“再說這崔光遠,微臣不知他的爲人如何,既然他姓崔,那麼他應該就是崔家的人,崔家祖宗之地在博陵,如今博陵在叛軍的地盤上,崔光遠的全族都在安賊手中,他抵擋叛軍的決心有多大?陛下和諸位大人們對他都有多少信心?一旦崔光遠和邊令誠這兩人開城納降,叛軍便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佔據長安,留在長安城內的皇親國戚、官員又多少能夠活命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而長安這座當世最大、最繁華的城池就遭到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
玄宗和所有文武大臣們聽了趙子良這番分析之後都不由臉色發白,玄宗則是閉上眼睛沉默不語,衆人隱隱看見玄宗的眼角出現了淚珠。
良久,玄宗擺手道:“衆卿家先退下去吧,讓朕好好靜一靜!”
大臣們見皇帝心情不好,只能齊聲道:“臣等告退!”
趙子良本來想問皇帝做如何抉擇,到底是選擇第一個,還是選擇第二個,但話到嘴邊還是給嚥下去了,畢竟皇帝無論做哪個選擇,都會存在着很大的危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不做選擇,留在這裡,直到北庭軍主力大軍抵達,等那時再做決定。
趙子良暗歎一聲隨其他大臣一起退出了大堂,直接出了驛站返回了外面的營地。
從馬嵬驛到長安有近三百里的路程,派去的探哨不是一時辦會能夠返回的,這需要時間,爲了加強馬嵬驛的安全,趙子良又派出數支偵騎向周邊撒開,全方位偵查周邊動靜,另外還派人去催促楚歌等人,命令主力大軍加快行軍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