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舒舒服服躺在牀在閉着眼睛,“聽”到張易之和一羣伴當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不禁微微一笑。
張易之啊張易之,小爺不過略使手段,你就三魂七魄飛一半了吧?
許瓊笑嘻嘻地想着,從客棧裡走了出去,這次卻沒忘了掏錢給掌櫃的留房,說不定短期內還要繼續監聽張易之動向的。
許瓊忽然感到無所事事。畢竟張易之那邊會手忙腳亂很久纔對,日後的接觸應該會比較順利,只要殺幾個不長眼的幫會頭目,裝作找到幾件物品,時不時提供一些線索應該很容易就拖延那麼一兩年的時間,一兩年之後武則天倒臺了,張易之兄弟也光榮地翹辮子了,也就沒他什麼事了。那麼現在該去幹些什麼呢?許瓊想來想去,幫會大戰是不需要他參與的,甚至連旁觀的興趣都沒有,王府也是不能貿然去的,李隆基和相王目前恐怕還沒得到消息,對他現在的尊容應該還接受不了。
“手下太少啊,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幹……”許瓊無奈地想着,“穿越類的小說倒也看了不少,怎麼自己就做不到那種從容呢?人家一出來就興致勃勃,‘王八之氣’一現就從者如雲,咱們咋就做不到呢?”
想來想去,恐怕還是自己上輩子就不是當領導的料兒,每天給公家跑腿,才養成了這種事大事小自己先幹着的習慣吧。許瓊苦笑一聲,不過再想想這不也就是區區半年麼?隊伍也拉起來了,以後吞了洛陽的幫會,整個社會底層在自己掌握之下,什麼事情都方便幹。老師不是都說封建社會有劇烈的階級矛盾嗎?現在雖然是盛世,這種矛盾不那麼強烈,不過也是有啊,自己面對的社會並非鐵板一塊,是左右逢源,還是夾縫之中求生存,就要看自己的謀劃了。
雪花已經忽忽悠悠飄了下來,整個洛陽都籠罩在這種朦朧的粉白色之中,天空高處的寒風呼呼吹着,地面上卻還好一點。許瓊緩步走着,真元根本不須他支使便自動運轉起來,把自己和周圍的環境隔絕起來,絲毫不懼這零下一二十度的低溫天氣。
許瓊默默感受着自己真元的運轉,然後盡力收攏真元的行動,把護體真氣遍佈全身。體溫頓時稍低了一些,帶來一絲清爽,許瓊不禁笑了笑,把護體真氣又削弱了幾分,頓時寒冷的感覺遍佈全身。許瓊自己並不怕冷,雖然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冬天比後世冬天冷得多,可是經過真氣的抵抗,也就是相當於初冬的冷意罷了,這種低溫只會讓許瓊更能打起精神來。
忽得異動再去,許瓊只感到自己的真元在自己剛剛感到寒冷的時候又急速運作起來,竟然有些壓制不住的感覺,許瓊心頭一緊,再加兩分神念去控制,終於真元緩緩退回識海。許瓊剛鬆了口氣,想要研究研究真元的這種過分主動行爲是怎麼回事,還沒想好怎麼下手呢,忽然又感到識海中的真元還是在持續運作,這些不再往自己身體周圍發展了,而是遙遙控制着周圍風雪的走向。
“天可憐見!”許瓊暗道:“如此微妙的軌跡都可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真元捕捉到啊……”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許瓊不禁想到這句“古詩”,自己現在也算風雪路上過,片雪不沾衣了。
原來天地之間的這些隱含軌跡並非全部是無影無形的,所有的天地至理融合爲一,賦予萬物,而萬物皆可展現之。許瓊靜靜站在街上,他的精神竟然在這一刻變得空白。
恍然……恍然……
至簡?還是至繁?
忽然許瓊心神盡復,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他手指輕輕一動,剎那間方圓五六丈的範圍內都不再有雪花飄落。
“前面這位公子,可否停步一敘?”
許瓊停下剛剛邁出的步子,回頭看去,卻見是個骨瘦如柴的少年和尚,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面容還算清朗,可惜身上袈裟破破爛爛,光頭上頭髮碴子都快全黑了,一副邋邋遢遢的樣子,手裡持着一根錫杖,杖頭上的卐字環五個還剩三個,真是說不出的破敗。
而許瓊回頭的時候卻是大吃一驚猛地轉身,因爲在和尚開口喊他之前,他在控制風雪的時候根本就沒在意這個人的存在,而此人一開口,便自然有一種強烈的暗示提供給他,告訴他:我叫的就是你。
和尚一路小跑着過來,咧嘴笑道:“公子好心,貧僧這身袈裟實在破爛,擋不得風雪,既然公子也是無事修習,不妨帶挈貧僧一帶挈。”
許瓊笑道:“你這和尚忒是憊賴,自己不知修到何等地步了,擋個雪還要勞煩他人,去休去休!”說着收回自己的真元,這次倒是有效果,真元老老實實不再主動幫忙,全靠護體真氣禦寒了,想必是剛剛參悟有成的原因。
和尚笑道:“公子倒是不怎麼仗義,沒看貧僧餓成這個樣子?卻還不施援手,嘿!”
許瓊皺眉道:“和尚卻是禪宗門下?”
和尚驚訝道:“公子果然是高人啊,貧僧可沒用一點心法,就被看出來了。”
許瓊笑道:“禪宗門下的和尚重體悟不拘小節, 行事在外人看來往往瘋瘋癲癲,殊不知衆人皆笑你,你卻在心中笑衆人。然否?”
和尚點頭道:“不錯,卻是個多少知道一點的。”
許瓊又道:“再看淨宗密宗門下,一個拘泥教條一個有失偏頗,卻都不是正道,只有禪宗自佛門從西而來之後受中土教化,還算有些樣子,和尚,你家多有仙佛出世吧?”
和尚愕然道:“公子直爲天神也!不過聽公子如此說,貧僧卻也想起師門長輩評價你們道門之語。”
許瓊“唔”了一聲,興致勃勃道:“如何?”腳下卻不由自主跟着和尚拐彎向着其他方向走去。
和尚道:“你們道門三教,截教以力,闡教以技,人教卻好端端地沒了蹤影,現在道門論起感悟還不如禪宗,也不知是不是人教的門下都當了不拜佛祖的和尚,入我禪宗啦。”
許瓊聞言笑道:“卻是明知人教門下在此,故意如此說來。”
和尚笑道:“卻瞞不住你。”
兩人走了許久,許瓊問道:“和尚這是帶着我去哪?”
和尚道:“到了地頭自然知曉。”
許瓊不再問話,只是隨他走,卻到了城南一處小廟裡,和尚進門再盤腿坐在地上,招呼道:“公子請坐。”
許瓊啼笑皆非地答道:“坐?坐在哪?”他掃視了一週,看這隻有三間房子的小廟裡面別說椅子,便是蒲團也沒一個,上面到是供着個佛像,可是腦袋已經被摘掉了,刮平了放在地下角落裡當飯桌,上面隨意撂着兩隻破碗,地上的鋪蓋連顏色都沒了。
和尚笑道:“公子若沒地方坐,便是站站也是好的,聽貧僧與你說個話。”
許瓊道:“你說便是。”
和尚肅容道:“貧僧法號南印,敝師神會,敝師祖慧能。師門在韶州寶林寺,今年定於三月初三講法,貧僧想請公子參加。”
許瓊失笑道:“卻不見請個人這般簡單。慧能的大名麼倒是時常聽說,你師傅神會?這個沒聽人說過,你麼就更不用提了。韶州在哪本公子還不知道呢,更沒和貴派之人有過往來,和尚怎會找到我來?”
南印笑道:“卻是貧僧只在不知道該找誰去參加,於是上街撞上一撞,千辛萬苦地撞見了公子,只好便勞煩公子啦。”
許瓊道:“好好好,我去便是。”
南印笑道:“一看便知公子不是那般俗人,如此貧僧便先走一步。”
許瓊喝道:“慢着!”
南印本來就要去收拾他的鋪蓋,聽見便回頭道:“公子有啥吩咐?”
許瓊冷笑道:“好個三月三講法!禪宗不信佛祖不看經典,講個屁的法!和尚,你老實招來,公子我饒你一命。”
南印苦笑道:“早知公子會問。不過和尚也不知爲何,只是上頭叫我出來找厲害人去聽,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否則貧僧怎會大過年的跑來這裡?”
許瓊默默想了想道:“禪宗也是和尚廟,你的度牒呢?”
南印從懷裡摸出度牒讓他看了看道:“你看這不是度牒麼?上寫着業師神會啊。”
許瓊一笑:“你對我說‘佛祖今日便死,死後變成大便一坨’,我便信了你。”
南印嘿嘿一笑道:“卻是知道我是真和尚才如此試探,好,佛祖今日……”
還沒說出來,外面又傳來一個聲音道:“好和尚,好和尚!卻在無人處罵佛祖,正巧叫我聽見,嘻嘻!”
許瓊早知道外面有個女子來,也不驚訝,朗聲道:“外面的女子,難道我倆都不是人麼?”
外面女子道:“人是何物?”
許瓊差點便要頭疼起來,這樣的問題便是回答個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楚的,怎地一來就問這個?不過他還有後着,笑道:“人是何物關你啥事?你自己也聽見了,莫非你也不是人?且不說人是何物,你便說自己是不是人便罷。”
外面的女子苦笑着進來道:“公子怕是莊子一脈的傳人吧,真真無人說得過你。我說是何人丹藥如此見效?我那徒兒承蒙公子相救,故此特來感謝。”
許瓊看那女子,卻是杏眼桃腮好不粉嫩,趁着高挑的身材,一身厚厚的淡黃紗衣卻是說不出的溫婉動人。看打扮是個已婚婦人的裝束,可是再看看人,哪怕連二十五歲都不夠的樣子。想了想,她說的該不是射月而是昨天救了的黑衣女子,聽李天霸說黑衣女子昨天醒來便走了,一句話都沒留,卻不知她師父如此神通廣大,這麼快便找上了自己要“道謝”了。
南印看有人來一打岔,趁機也不罵佛祖證明自己的“清白”了,更是加緊收拾自己行李。許瓊見他剛纔差點便罵了出來,也不管他了,只是對新來的女子道:“夫人要道謝麼?卻還不知令徒兒芳名,夫人又是怎麼稱呼?”
那女子笑道:“妾身名字卻不難記,公子可知牡丹花中有一種名叫玉樓春麼?”
許瓊微微一笑,念道:“東風又作無情計,豔粉嬌紅吹滿地。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誰知錯管春殘事,到處登臨曾費淚。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好個玉樓春!”
玉樓春聞言嬌軀一震,聲音更柔和了幾分,道:“公子,果然非尋常人也!看盡落花能幾醉……呵,只是稍嫌悲涼了些,卻正合妾身心意呢。”雙目中精芒一閃,看着許瓊。
許瓊笑道:“有感而發耳。夫人來此,想必並非道謝這麼簡單,其中深意,還要請教。”
玉樓春“撲哧”一笑道:“見了公子,便把別事全都忘了。公子,妾身見你兩日之間數探張易之府邸,卻不知公子有何打算呢?”
許瓊淡淡道:“江湖兒女,想有個前途,自然要找陛下眼前的紅人。張易之貪而無智,豈非是最好人選?在下又正好得罪了他的弟弟,更想找他說項。”
玉樓春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如此!則公子是貪而有智啦……唉,不說這些虛假之言好嗎?公子是不是想對付張易之?如果是這樣,妾身卻是可以幫一些小忙。”
許瓊搖頭道:“非也,事情確是在下想爲手下這些兄弟求個出身。不過如夫人所言,也沒想過爲他好,在下沒想對付他,是因爲敝盟中有神算之士,已然算出他壽元而已,實在不須咱們親自動手。夫人,你明白麼?”他這些話去說的非常誠懇。
玉樓春微微點頭,略有失望道:“原來如此。公子……”
許瓊看了一眼已經把鋪蓋打包的南印,笑道:“在下名叫李許白,日後這個名字或會再次傳入夫人耳間。只是今天尚有要事,不能陪夫人暢談。”
玉樓春不明所以,故不願走,仍是笑道:“李公子?妾身和小徒……”
許瓊忽然打斷她的話道:“夫人,在下若叫你現在就走,你可會走麼?”
玉樓春失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許瓊卻收起了一臉的嚴肅,改爲笑嘻嘻地道:“嘿嘿,來的好快。夫人此刻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玉樓春一頭霧水道:“卻是爲何?”
許瓊卻對南印道:“和尚,你也別收拾行李啦,相好的來了,你若想留個全屍,便挖個坑自己躺進去,他們或許就不爲難你啦,哈哈!”
南印一驚,還沒回過神來,他自己也已經泛起了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