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郡烏骨城、南扶余城位於後世遼省的丹東、東港一帶,由高句麗戰俘修長城連成一體,前者更名爲丹陽城、後者更名爲丹鳳城。
丹鳳城每一塊夯土、每一塊青石城磚都淌着熱血,城牆下每一寸土地都是暗紅色,地下,更有數不盡的血窪。
屍骸更是一層疊着一層,如小山一般,令人觸目驚心,斷肢殘臂隨處皆是,巨石檑木不停地向下傾瀉着,不停地高句麗軍被從雲梯上砸落下去,血肉橫飛,淒厲的慘叫聲絡繹不絕。
一波攻擊退下以後,不低於五千的高句麗士兵如脫繮野馬,踩着地上同伴屍體,向丹鳳城兇狠的衝殺了過來,口中喊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話。
淵太祚和乙支文德坐鎮在中軍,兩人的臉色十分難看,從發動攻擊至今,已經整整十三天了,損失了三萬多人了,竟然還是攻不破面前這坐堅城,隋軍將領守城之力,讓二人感到心驚,更讓他們牢牢記住左天成這個名字了。
在那城頭之上,只見左天成那挺拔如鬆的身影浮現出來,目光灼灼望着城下蜂擁而來的高句麗軍,面色沉穩的高舉起了右臂,頓時千名弓箭手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的右臂之上。
丹鳳城建造在海岸線上,是高句麗進入旅順郡最平坦的道路,與比相比,丹陽城和和麥谷城要困難多得多,因爲後兩者均是居高臨下的山城,高句麗縱有百萬雄師,也沒有展開的地形,所以敵方沒日沒夜的對丹鳳城發動猛烈的攻勢,企圖用人命打開西進的通道。
此城乃是大隋門戶,太守鄧暠給了左天成兩萬大軍,由旅順郡丞孟仲才從旁協助。
左天成是薩水之戰的倖存者,率領一支殘餘隋軍遊鬥在叢中之中,先後收攏了幾千名失散的隋軍,他們爲了生存聚在一起,親如一家人,戰勝了惡劣的環境,只是高句麗人仇視中原,視他們這夥人爲眼中釘肉中刺,不斷的擠壓打壓鎮壓他們。但最終雖有損失,主力卻頑強的生存了下來,當他們聽說大隋收復了遼東失地,毫不猶豫的下山來投。消息傳回鄴城之後,左天成被楊侗冊封爲旅順通守,地位僅在鄧暠之下。
左天成年約四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弓馬嫺熟,原先只是隋朝的校尉,但相當勇猛,以孟仲才的眼光來看,正值全盛的左天成到了國內,一身武藝至少處於第二階段!更難得的是在山中游鬥多年後,對高句麗的戰術相當捻熟,丹鳳城能夠堅守這麼久,左天成當居首功。
當高句麗大軍來到城外大約兩百步的時候,左天成眼眸當中寒光一閃,高舉的右臂狠狠揮落.頓時一聲炸雷般的大吼響徹城頭:“放箭。”
守軍奮力的彎弓射出,漫天箭雨立刻一簇簇地攢落在高句麗軍上空,缺少防禦工具,裝備極差的高句麗士兵瞬間倒下一大批,隨便往下一射,便能射中目標。
“啊!!”
綿綿不絕地哀嚎聲霎時間沖霄而起,不斷有高句麗兵倒在了冰冷的凍土之上,後方的淵太祚眼中滿是心疼,這一戰他們就算贏了,高句麗也得不到什麼,反而損失慘重,這就是國小民寡的小國悲哀之處。
當損失幾百人之後,士兵們終於艱難的把數十架雲梯豎了起來。
左天成抽出了自己橫刀,煞氣騰騰、有條不紊的下令道:
“弓箭手退後,攢射殺敵!長槍兵前進,阻敵登城!刀盾刀負責!”
一千弓箭手開始以攢射的方式向城外的高句麗士兵繼續放箭.刀盾兵舉盾擋着飛上城頭的箭矢,掩護着一千餘名長槍兵突前,進退有序的站滿整個城頭。好不容易纔攀上城頭的高句麗士兵還沒來得及拔劍,數十枝鋒利的長槍已經凌空而至.頃刻間便將他們刺成了刺蝟。
“噗噗!!”
長槍閃電般突刺又如毒吐信般迅速縮回,失去了支撐的屍體頓時從空中頹然跌落。
下一刻!數十架雲梯被叉子推了出來,堪堪豎直之後繼續往外傾斜,最終轟然倒下,攀爬在雲梯上的數十名高句麗士兵就像落水的溺者.從半空中摔落下來,頃刻間筋斷骨折發出一陣陣淒厲慘叫。
“廢物,廢物”
後方的淵太祚看到這一幕瞬間憤怒的咆哮道,已近半個月了,將近十四萬大軍竟然絲毫撼動不了面前這座城。
旁邊的乙支文德聽到這話,眼中亦是閃過一絲恨意,但還是立刻命令道:“繼續攻城。”
“殺!”大軍再次發動衝鋒。
左天成冷冷一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將冷水澆下去!”
“諾!”
只見一盆盆冰冷的冷水立刻向着高句麗兵澆了下來,以後世的計量單位來計算,如今的溫度絕對處於零下攝氏度,這一盆盆冷水淋下去,那徹骨的冰寒足以令意志最爲勇敢的士兵暴走。
這冰冷的天氣裡,給冰冷的冷水淋個通透,高句麗兵感到格外酸爽,一個個淒厲地哀嚎、拼命的四下逃跑。
如此‘慘烈’的一幕,讓淵太祚再也堅持不住了,大喊道:“撤軍,撤軍”
“莫離支,這纔剛剛開始呢!”乙支文德不滿的說道。
“太大兄難道沒發現,士兵已經沒有鬥志了嗎?”淵太祚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拉着馬匹直接走了。
乙支文德眼中亦閃過一絲無奈,這時節的冷水的威力的確比箭矢還厲害,雖然搞不死人,但十多天下來,勇猛的高句麗將士不怕艏矢,卻全敗給了冰冷的冷水,好些人都生病凍死了。
城頭隋軍看到這一幕,頓時發出一陣歡呼,左天成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麥仲才一臉的無語:“我軍箭矢不足!幸虧左將軍想到了這一招!左將軍,你這一招跟誰學的?”
左天成笑道:“你父親,麥鐵杖大將軍。”
“……”孟仲才。
……
在丹鳳城血戰半個月後,楊侗領着嫡系五軍,日夜行軍來到了此次攻伐丹鳳城。
丹鳳城軍營建在板橋河入海口,東傍烏湖海(黃海),除去守軍,大隋水陸大軍共計七萬名,另外還有四萬突厥奴兵。
十幾萬大軍綿延十數裡,營盤浩大。海灣內千多艘海船在遠處密集排列,船體如山,桅杆如林,遮天蔽日,蔚爲壯觀。
楊侗在遠處遠遠眺望,這個軍營就如一棟城堡,氣勢雄偉。
想着十幾萬精兵猛將都歸他指揮,胸中豪氣自生,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統御十五萬大軍,只是想想就豪氣萬丈。
“殿下,鄧將軍、左將軍、孟將軍前來迎接了!”羅士信大聲稟報。
楊侗高聲道:“有請!”
軍政其實本該分離開來,部下才不會因爲權利過重而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只是這年頭的人才全是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的文武全才,很難劃分文武,所以如今的郡守、通守、郡丞幾乎都是軍政俱兼,這也是爲了避免貽誤戰機,而產生的特殊制度。
不過隨着大量人才的加入,這一混亂的局面正在慢慢發生改變,除了時刻備戰的邊郡以外,身在腹心的內郡已經完成了軍政分離。以後,各邊郡和將軍的軍權也會慢慢受到限制,並非是對大家不信任,而是大隋想要健康發展,部下權利就不能太過膨脹,軍權必須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才穩妥,說起來,這其實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事情。
這時,巨大的馬蹄聲驟然響起,震動着大地,只見一位穿着黑甲,身材高大,眼神銳利的大將帶着一羣騎兵疾馳而來,騎兵大約有三十人之數。
“末將鄧暠,拜見殿下!”鄧暠遠遠看到楊侗之後,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恭敬的施了一禮。
“無須多禮,”看着增添了幾縷白髮的鄧暠,楊侗嘆了一口氣道:“兩年離別,如在昨天一般,將軍卻是憔悴了許多。!”
“殿下卻是越發威武了。”鄧暠大聲笑道。
楊侗由衷讚歎道:“鄧將軍設立的這個營盤水陸相通、井然有序、攻守兼備,只看如同堡壘一般的營盤,便知鄧將軍胸中韜略着實不凡,讓你鎮守旅順這麼久實在屈才了,將軍應該在鄴城,爲我大隋培養更多優秀的將帥之才。”
“殿下過獎了。”鄧暠面色喜意的作揖,指着一邊的一員猛將,介紹道:“殿下,這位便是旅順通過左天成將軍。”
“末將左天成拜見秦王殿下!”左天成一躬到地,顯得十分激動。
楊侗一把將他扶了起來,肅然起敬道:“左將軍,大隋的勇士人人都有軍功,大隋不會忘記你們,我楊侗也不會忘記你們。”
這些失陷於高句麗的大隋勇士回到了大隋的地盤之後,沒有一人願意回家,他們覺得自己敗軍之將,連自己都無法安心,更無顏面對家鄉父老,所以全都呆在襄平、旅順二郡,打算有朝一日能夠立功贖罪,立了大功纔回去。
左天成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道:“請殿下務必打進高句麗國都,拆掉同袍們的京觀,讓同袍們入土爲安。”
楊侗心中酸楚,鄭重道:“我楊侗在此發誓,不拆京觀誓不班師……”
京觀是什麼?
京觀乃是砍下俘虜人頭,然後一層一層用泥土堆砌成爲高塔,用以彰顯高句麗人的武勇,一座京觀起碼幾千個人頭,而這些都是大隋的勇士的頭顱。
當年收復遼東的時候,隋軍已經拆了幾十處京觀。但是在鴨淥水東西兩岸還有很多很多。
“多謝殿下!”左天成這條雄壯異常、死也不怕的漢子,此時卻是淚水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