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馬上撤退!”
敵將聽得懂漢話,不然也不會率孤軍翻越羣山峻嶺入關中,宋軍騎兵隊裡的軍令清清楚楚的傳到他耳中,腦筋急轉之下,瞬息之間便做出決定。
命令一下,敵將便毫不猶豫,調轉馬頭就走,當先向北邊撤去。
其餘敵人原本還想大戰一場,轉眼便見統兵官撤走,隨之軍令入耳,他們自然不會抗命,紛紛撥轉馬頭,追着統兵官撤走。
等宋軍騎兵隊衝至敵軍陣前,看到的只有對方大部隊背影,幾十丈的距離拍馬難及,只能張弓搭箭,看看能不能射殺幾人。
他們並不擅長騎射,一輪箭下去,射中敵兵者寥寥無幾。
樹林外的敵軍大部隊率先撤了,樹林裡還在輪戰的敵軍卻沒來得及接到任何撤退命令,仍然在樹林裡與宋軍運輸隊廝殺不休。
就在他們正殺的起勁時,忽聽身後傳來宋軍喊“殺”聲,很多人還沒等搞清狀況便被前後夾擊,死於亂軍之中。
樹林裡的敵軍只有兩三百人,隨着支援而來的宋軍騎兵隊衝入林內,很快便由優勢地位轉爲絕對劣勢,恐慌、疑惑迅速蔓延,戰鬥力大大衰減。
而運輸隊見林外突然出現大宋援軍,經過長時間戰鬥,早已精疲力竭的將士們忽然煥發出強烈的鬥志,對敵人展開了猛烈的反擊。
一正一反,一增一減,敵人很快潰敗。
敵人見面分外眼紅,大宋將士又怎麼會放走區區數百潰敗的敵人!
一場追殺圍殺在林內迅速展開。
兩刻中後,戰鬥結束,除了少數敵兵憑藉超強的個人能力和運氣逃走,其餘敵兵全被斬殺在樹林之內。
這場戰鬥得勝僥倖,兩軍相會,簡述身份來歷之後,便不顧將士疲勞傷痛,馬上將物資架上馬背,朝雁門縣方向繼續前進。
三裡之外並沒有大宋軍隊,這數百援軍便是從雁門關出發,特地前來接應運送冬裝的隊伍。
冬裝對雁門關將士堅守關隘實在太過重要,方纔情急之下,只能用身後有大軍嚇唬敵人,未曾想到敵人果然上當,但敵人也許很快就會反應過來,因此他們不得不迅速出發,馬不停蹄的朝雁門縣前進。
這一走,從白天到黑夜,運輸隊沒有半刻停歇,就連馱馬要吃的豆豉草料,也是邊走邊喂。
提心吊膽,一夜行軍,終於在天明時分,物資運輸隊在雁門關騎兵小隊護衛下抵達雁門縣城下,直到這時,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幸好他們選擇連夜行軍,不然就難逃敵軍追擊。
當時敵軍統兵官情急之下來不及細想,便下令撤退,一口氣撤退二十多裡。
等他冷靜下來細細一想,便發現其中的蹊蹺,當即又率部隊返回追擊,追回雙方交戰的樹林一看,發現宋軍連戰死的士兵都沒收斂,當下更加確信自己被欺騙。
於是迅速率領部隊往雁門縣方向追擊,勢要將宋軍運輸隊和騎兵隊消滅。
在他們追出二十多裡後,天便黑了,擡眼遠望不過三兩丈遠的視線,由於擔心被宋軍埋伏,只能原路撤退。
其實當時敵軍只要再追五里,便能追上宋軍運輸隊,也虧得他們害怕中埋伏選擇撤退,不然等待他們的真就是宋軍的埋伏陷阱。
兩天後,從太原府送來的冬裝及少量其他物資,經由雁門縣短暫停留,順利送達雁門關。
當天,雁門關全軍將士便穿上了從濟南府送來的厚厚的棉衣。
第二天便無懼寒風,在校場上拉開操練。
全軍底氣十足的呼喝,聲穿數裡,落入關外金軍耳中,金軍不由得的心下起疑。
宋軍因爲抵不住寒冷,每日操練中斷了半個多月,爲何此時大雪尚未融化,就能頂着寒風連續操練一兩個時辰?莫不是在施疑兵之計,有什麼陰謀?
金軍很快派出探子,登上雁門關左右兩側的高山,從高處遠望關隘內的校場,看他們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真在操練。
結果那些探子費盡力氣爬上高山,冒着寒風在山上望了半天,只看到模糊的看到城關上確實有數不清的宋軍在操練,一個半時辰左右,便會換一撥人操練。
消息帶回金軍大營,金軍統帥不解,宋兵不怕冷了?能連續操練一個半時辰?
寒風積雪中,北方的金軍將士身着暖和的皮襖都不能堅持訓練一個時辰,南方沒經歷過嚴寒的宋軍怎麼可能抵得住寒冷,肯定是宋軍使用了什麼詭計,探子沒有看清。
於是金軍統帥命令屬下繼續探查,查明宋軍在搞什麼陰謀爲止。
然而一連幾天,經受寒冷摧殘,冒雪爬上高山探子,帶回去的都是一樣的消息,宋軍確實是在實打實的操練,校場上的人影雖然模糊,但做不得假。
即便如此,金軍統帥依然不願相信,始終懷疑屬下並未探查清楚。
因爲宋軍不可能比金軍勇士更耐寒冷,何況半個月前他們就是因爲抵不住寒冷才停止每日操練。
難道宋軍識破了金軍打算在下一個更寒冷的日子發動攻擊的計謀,方纔強行重啓每日操練,訓練士兵耐寒能力?
金軍統帥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因爲宋軍裡面聰明人不少,要識破金軍計謀並不算太難。
但寒冷不是靠短期訓練,身體就能適應的,不然人在冬天又何需穿皮襖,人人訓練耐寒能力不就行了。
金軍統帥知道,宋軍強行重啓操練,訓練士兵耐寒能力,並不會有任何效果,只能讓士兵進一步凍傷,等天氣越加嚴寒,凍傷的人得不到治療都會在這個寒冬死去。
如果宋軍真是如此作爲,那麼等到更冷的寒冬到來,金軍奪取雁門關將不費吹灰之力!
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金軍統帥再次派遣探子上山觀察打探。
雁門關對面雪山上,金軍探子凍的手腳麻木,瑟瑟發抖,鼻涕直流,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但統帥有令,他們只能冒着呼嘯的寒風蹲在雪地之中,遠遠眺望雁門關校場,看對方操練,聽對方呼喝震山。
“我....我....我們....回....回....回....回去....吧....太....太....太....太....太冷....冷....冷....冷了。”其中一金人探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不....不....不....不行....太....太....太....太....太早....早....早了....回....回....回....回....回去....要....要....要受....受.....受罰。”另一探子同樣口吃不清,結結巴巴、哆哆嗦嗦的回道。
“我....我....我....我受....受....受....受不....了....了....了....了了....快....快....快....快凍....凍....凍....凍....凍死....死....死....死....死了。”對方搓着僵硬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他的意思表達清楚。
“我....我....我....我也....也....也....也冷....可....可....可這....這....這....這....這樣不....不....不....不....不....不行....得....得....得....得想....想....想....辦....辦....法....不....不....不....不....然....然....然....明....明....明....天....天....還....還.....還要....要....要....要....來。”探子費了老大的勁兒,方纔表明了他心中的顧慮。
一連探查了好幾天了,上官還不滿意,還以爲他們沒有查探清楚,今天沒探查到新東西,就這麼回去,明天肯定還要爬到山上來吹風受凍,昨天遭的罪,今天遭的罪,明天還得繼續遭。
“那....那....那....那....怎....怎....怎....怎....怎麼....辦?”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他們探知的情報不是上官想要的,統帥不滿意,他們就要無休止的受罪。
“我....我....我....有....有....有個....想....想....想....想法。”
“說....說....說....說....說說。”
隨後那探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好長時間方纔將心裡的想法表達了出來。
原來他知道上官和統帥不相信宋兵能在寒風裡堅持操練一個半時辰,不信宋兵比金兵還能挨凍,於是便想把情報重新編一下,就說他們經過幾天仔細觀察,發現宋兵並不是同一撥士兵連續操練一個半時辰,而是在一個半時辰內悄悄換了五六撥人,也就是說宋軍校場上每隔一段時間就在悄悄換人,一個半時辰集中休整一次。
如果這個情報爲真,那就說明宋軍是在故弄玄虛,虛張聲勢,誤導金軍,同時說明宋軍士兵確實不耐嚴寒,只是裝作耐寒而已。
這不是正和上官、統帥心意,又解了他們心裡的疑惑嗎?
統帥的疑惑解除,他們探知敵情又立了功,不用再上山受凍不說,甚至還能得到統帥封賞。
兩個探子結巴着,費了很大勁兒將編造的探明的敵情梳理一番,覺得沒有漏洞,方纔決定馬上下山,回營向統帥稟報最新發現的敵情。
編造敵情要是被發現怎麼辦?
二人早已想清楚,若是真被發現,可以用距離遠,視野模糊,可能當時沒看清楚,來搪塞過去。
如果真要追查,也很難查證他們是否編了假話,因爲雁門關附近山頭很多,高低遠近不同,視野便有不同。
其實他們給統帥探查到了解開疑惑的合情合理的敵情,統帥又何需再讓其他人去查證,如果不是這樣,還能是宋軍得鬼神相助不成?
宋軍當然不可能有鬼神相助,探子帶回來的敵情,完美解答了金軍統帥的疑問。
金軍統帥心下大定,宋軍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有啥用,不耐嚴寒就是不耐嚴寒,不可能騙得了人。
不過,宋軍這麼輪換操練,日久天長,會不會真的提高宋兵耐寒能力?
心裡疑問一起,兩個立了功的探子馬上又有了新任務。
金軍統帥讓他們從明天起,盯着宋軍,看看他們是不是一直都是操練一個半時辰,士兵悄悄輪換五六次!
千算萬算,兩個倒黴的探子還是出了紕漏,終究難逃在雪山上挨凍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