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之後,被俘虜的漢人軍官和士兵絕大多數選擇加入義軍,成爲山東義軍的一份子,剩下的則脫下戰衣戰甲,成爲平民百姓,暫且留在城裡修築城防,一旦城門開啓,他們將回到家鄉,自謀生路。
午時,城內結束軍管戒嚴,街上巡邏的義軍將士大半撤回軍營,只在重要街道部署一隊士兵,以防城內地痞流氓趁機搗亂,打砸搶燒,擾亂城內秩序,東西南北四門,各部署一個指揮兵力,城上城下不停的巡視,一旦發現不軌之徒想要出城,直接抓獲審問。
由於益都府節度使衙門吸收了原益都留守衙門的漢人官吏,他們對城內各種情況都較爲熟悉,節度使衙門一連發布數道命令之後,城內秩序很快恢復。
當天中午,由本地官吏出面邀請,沈縉數年來通過北方回易發展的內線配合,將益都城內有頭有臉的豪紳大戶幾乎全都請進了節度使衙門,幾十人聚於一堂,共商大事。
一番寒暄之後,沈縉開門見山,金人南侵不成,從長江倉惶敗退回黃河一帶,如今更是爲北方新皇之事所累,直言從目前的形勢看,完顏亮將要集中精力在真定府、河間府一帶跟遼陽新朝廷大戰一場,山東之事,根本無暇顧及,而此時正是脫離金人統治之良機,但要想真正成事,一要安撫山東其他各州縣,二要拿下臨沂和山東西路的濟南府,整個山東東路安全穩固之後,率整個山東歸附宋朝,必能立下千古奇功,青史留名!
衆人惶惶,不知沈縉何意之時,沈縉告訴他們,山東義軍看中了他們在山東的聲望和財力,希望能拉他們進入義軍之中,共襄大事。
當然,沈縉也許諾了他們好處,願意加入義軍,能爲義軍提供錢糧的,等平定整個山東之後,根據資助義軍錢糧多少授予州縣除主官以外的任意一個官職,任期五年,若所任得當,兩年內不出紕漏,還可以升官。
官之一字,是無數人、無數家族畢生追求,在權與錢之間,若只能二選一,毫無例外,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權力,而放棄金錢,畢竟有權就有機會得錢,有錢卻不一定能得權,反而會招致殺身之禍。
聚集節度使衙門的豪紳大戶,並不都是因爲他們想來,而是益都城的天變了,既然新的掌權者主動邀他們上門,若不給面子,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屠刀了,活了這麼多年,經歷了一輪輪戰亂,誰都清楚不合作的代價到底有多大,所以當看到留守府官吏都親自出動,來邀請他們之時,他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此時也是一樣。
沈縉承諾的官職,若是和平時期,或許有用,但此時各路義軍蜂起,得個官職還敢去上任不成?恐怕還沒到目的地,就被匪徒亂民殺死在半途。
即便官職對他們無用,此時他們一個個也不得不選擇加入,能在幾十年的戰亂與亂世中活到現在,都懂一句話,識時務者爲俊傑!
況且山東義軍還是講理的,並沒有野蠻的殺人搶奪,若他們真要殺人,搶奪他們所有糧食財富,他們也沒有多少還手的餘地,幾十個看家護院的家丁,如何能跟數萬義軍鬥?真要鬥,恐怕最後連骨頭碴都不剩。
一說希望數萬義軍能得到大家相助,豪紳大戶紛紛慷慨解囊,有人獻錢,有人獻糧,有人獻布,種類不同,多少不等。
沈縉見衆豪紳大戶如此配合,當即大讚他們深明大義,表示接到捐獻之後,馬上授予官職。
留衆人一同吃了一餐粗茶淡飯,才放他們離去。
當天,一衆豪紳大戶便按捐獻約定,將錢糧物資送至節度使衙門。
錢糧交割之後,衙門隨即將空着姓名的官憑一一送至衆人府中,告訴他們,確定官職人選之後,將姓名報至節度使衙門備案即可,至於何時上任,全憑自願。
第二天上午,節度使衙門便收到衆多報備,與此同時又有豪紳大戶找上沈縉,表示願意捐獻更多錢糧,爲山東義軍儘快平息山東民亂、維護益都府安全多盡一份力。
對於此事,沈縉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待他們再次送來錢糧之後,一張新的官憑送至他們手中。
沈縉用錢糧捐獻和官職饋贈,將益都城內的衆多豪紳大戶綁在山東義軍身上,只要益都城不丟,吃穿問題,他們應當能解決一部分。
豪紳大戶歸附之後,城內秩序很快恢復,除了東南西北四門依然關閉,與往日並沒有太大不同。
拿下益都府數天後,城外的探子送來消息:救援登州的益都府援軍未進登州,便原路返回了,具體原因尚不清楚,此時距離益都已不足百里,兩天之內,應當就能返回益都。
得知這個消息,節度使衙門、左府、右府會同議事,就如何處理這支援軍發生了不小的爭執。
右府都統制羅聰提議主動出擊,在城外殲滅這支援軍,一是能大展山東義軍聲威,威名傳開之後對各路義軍前來投奔有極大好處,到時候自有人爲山東義軍宣揚,而不用他們派人出去自吹自擂,二是城內義軍中接收的俘虜已經有兩千餘人,若再將這支援軍放回城內,到時候不管是殺,還是勸降,最終會埋下隱患,不如在野外直接殲滅來的乾淨!
左府都統制姚昶不同意在城外與敵軍交戰,目前義軍中真正打過仗的只佔少數,絕大部分都是之前在淮西招募的護衛軍,他們從未打過仗,一旦在城外失利,大軍潰散,將是滅頂之災,爲安全起見,建議將援軍引進城裡來,聚而圍之,而後勸降,若願意投降一切好說,若拒絕投降,堅持做北方蠻夷的走狗,直接殺了就是,殺雞儆猴,也能以此告誡城內這些俘虜。
二人各持己見,誰也不能說服誰。
最終沈縉發言,他選擇站在姚昶這邊,義軍將士中打過仗的只佔少數,貿然出城一旦失利,確實對義軍大大不利。還有,山東義軍拿下益都府的消息還沒有嚮往擴散,因爲身在城內的義軍還沒有做好出城作戰的準備,若消息走漏,傳到臨沂或是濟南,都對眼下的山東義軍不利。
又一番爭執之後,羅聰放棄原本的堅持,轉而同意姚昶的禦敵之策,爭執方纔結束。
隨後就如何部署迎敵,姚昶、羅聰細商許久。
那支援軍此時應當還不知道益都城已經易主,若他們回到城下,發現四門緊閉,必然起疑,故而必須找一個理由,讓他們相信關閉城門絕對合理,除此之外,還要將他們引到一個特定的城門,才能提前佈置兵力,聚而圍之。
商議許久都不得其法,沒有絕對完美,能讓援軍完全相信,乖乖走進陷阱辦法。
最後,久坐不語的沈縉忽道,爲何不能說益都城曾遭遇義軍偷襲,故而不得不封閉四門,以防他們再次來襲?利用敵襲這個藉口,還能輕鬆將援軍引至想讓走的那個城門,相信他們即使心裡不高興,也不會不從指定的城門入城。
羅聰、姚昶二人一聽此議,恍然而悟,兵法有云,虛而實之,實而虛之,他們怎麼就沒想到!
三人稍一商議,認爲此議可行,只要守城義軍全部換上原先益都城守軍的衣甲兵器,再有一兩名官員出面,敵襲之事,援軍將不得不信,必然會按照義軍要求,乖乖進入埋伏之中。
商議完畢,三人馬上分頭行動,沈縉找信得過的歸附官吏,羅聰、姚昶則趕緊失地觀察四門附近的地形,研究兵力部署和陷阱埋伏的設計。
第二天開始,兩千守城義軍全都換上了原先禁軍的衣甲和武器,另有六千義軍將士則在西門附近排兵部署,將百丈之內的居民全都遷走,而後以西城門爲參照,佈置三層環形防禦陣地,欲將援軍全部圈在城西。
兩天後,探子來報,三千援軍趕回益都城附近。
當天傍晚,太陽落山之後,援軍趕至東門外,見城門緊閉,當即開始叫門。
“怎麼回事?爲什麼不開門?”
“你們去登州平亂回來了?平的如何?殺了多少亂民?”
“你管老子殺了多少!趕緊開門,讓我們城下過夜不成?”
“不好意思,留守府有令,太陽落山之後,東西南北四門全都不得開啓!想進城,怎麼不早點回來?我看你們大氣都不喘,這一路走的很逍遙啊,既然不着急回城,明早西城門開了,再進城吧!”
“放你孃的屁!趕緊給老子們開門,讓老子們在城下坐一夜不成?”
“留守府有令,這東城門你們就被別想進了,要進就去西門,你們再罵也沒用,該在城下挨凍就得挨凍!”
“無緣無故的,爲什麼關閉城門?”
“這就要問你們了,你們不是很牛嗎,爭着要去登州平亂嗎?你們亂沒平到,倒讓亂軍亂民倒跑到益都城下來了,關閉城門,也都是拜你們所賜!老老實實在城下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