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夜宴

高大的身影,是孫潮安的。他穿着一身上下全做玄色的衣裳,披着件滾了毛邊的同色大氅,摟着楊卿兒的肩頭,大步走過來。楊卿兒被關在潘氏那邊的院子裡,叫她閉門思過,連江嵋昨天去,都沒看到她人,孫潮安怎麼就又混進來,且把她放出來了。

潘氏顯然臉色難看,想到自己院子被這個男子輕易進進出出,顯然並不安全。

“今日該當是閤家團聚的日子,如何岳丈大人獨獨繞過我們小兩口,在這兒宴飲作樂。來人吶,給我們看座。”孫潮安看似恭敬,實則囂張的說着。楊卿兒還沒嫁給他呢,他就敢這個口氣。

庭院裡的氣氛頓時很是尷尬,唯有兩個孩子還在吃着飯菜,不管不顧。在他們的心中,反正天塌下來,有爹孃頂着,他們只要乖乖的不亂跑就好。

“孫大郎,你來做什麼?”楊紀臉色很是難看,直接開口呵斥。他這個喪門星,不在外面自己家裡好好呆着,三番五次跑到楊家惹事,難道不知道這裡根本不歡迎他麼。

楊卿兒明顯有了孫潮安撐腰,面對楊紀的怒火,也不怎麼害怕。她冷冷的開口,叫旁邊愣着的下人上座。因爲楊卿兒畢竟還是這家裡正經的小娘子,所以立刻有人送來兩把胡凳。楊卿兒靠着楊漁之那邊坐,孫潮安卻挨着江嵋,頓時把夫妻兩個隔開。

江嵋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心裡卻氣的不行。

這時候,本來被衆人期盼的螃蟹,卻不合時宜的上來了。

桌上面空了的盤子已經端下去兩隻,剩下的菜色還算不少。孫潮安擡筷就吃起來,每樣嘗兩口,很是讚許:“岳丈家裡廚子很不錯。”

沒人搭理他,衆人甚至刻意裝作看不到他。他看看桌上面大銅盆裡的洗手蟹,不知道該怎麼吃,把目光投向身側的江嵋。江嵋把頭一偏,瞧着兩個孩子,不吭聲。

因爲提前被教導過禮儀,沒有江嵋或者其他大人的開口允許,兩個孩子也不敢動新菜,只好眼巴巴的拿眼睛看着桌上冒着熱氣的蟹盆。江惜更是朝孫潮安飛着眼刀,雖然她年紀小,可是也看出來了,就是因爲這個壞人的到來,爹孃和阿翁纔會變的這麼不高興,也害她吃不到好吃的大螃蟹。

孫潮安拿筷子夾了一隻螃蟹在面前,仔細看看,居然無師自通,以手臨住蟹腿,撕將開來,又把蓋子掀開

,頓時汁水四溢,露出裡面鮮嫩的蟹肉。他哈哈一笑,並不怕髒了手和衣服,拎起便大嚼,吃的不亦快哉。

江嵋冷冷看向孫潮安,然後轉頭向楊紀:“父親大人,食蟹也有食蟹的詩作,我今日詩情好,得一首出來,不知道大人願不願聽。”反正才情已經外露,索性就多抄襲幾首,她實在是不吐不快。

楊紀覺得她忽然說要作詩的表現有些詫異,可是知道這個兒媳不會胡來,於是點點頭。

“桂靄桐陰坐舉殤,長安涎口盼圓妝.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

“好詩!好詩啊!”楊紀這次更是拍手,心中也痛快無比。這樣罵人的詩作,都已經出口,那姓孫的小子,怎麼還不立刻知趣滾開。這詩雖然講的是眼前的螃蟹,罵的卻是座上那唯一正在食蟹的人!橫行霸道,兼且黑心黑肺,可是總有天老天有眼,會叫你這般跳樑小醜遭受報應的。

孫潮安卻渾似沒有聽到,好半天時間,將口中的螃蟹吃完,殘肢敗殼扔在旁邊,纔對着江嵋挑眉一笑:“好詩!”

因爲有着孫潮安和楊卿兒的到來,剩下的飯菜,再也沒人動。孫潮安瞧着一羣人如喪考妣,看自己時眼光都不善,頓時哈哈大笑,長身而立。

楊卿兒急忙跟着他站起,生怕他走了,將她一人拋下。但是孫潮安再大膽,也不敢直接在楊家住下。因爲他還需要外人的支持,所以起碼的面子,也做的過去。

孫潮安把手搭在楊卿兒肩膀上,並不怎麼柔和的對她說話:“眼下我不便多留。但以後你在楊家受了什麼委屈,我都會知道,然後來看看岳丈大人,叫他們不要爲難你。今晚你們自團圓吧,我先去了。”然後大氅舞動,走出門去。

楊卿兒半天不坐下,癡迷的看着孫潮安背影,一動不動,甚至連楊紀的咳嗽聲都無視掉。她已經完全撕破臉了,既然楊紀不把她當做女兒看,那麼她也沒必要給楊紀留臉面,反正,她終究是要嫁給孫潮安的。父親,終究是會死去。唯有丈夫纔是陪伴一輩子的人。

那一大盆螃蟹,沒有一個人再去動。孫潮安吃過的東西,衆人都覺得噁心。

在這令人口淡味寡的時刻,竟然還有兩道菜沒有上。一道是最後壓底的菜品南瓜盅,一

道是月餅。本來在江嵋的打算裡,南瓜盅和月餅,可是壓箱底之作,想不到一切氛圍都被破壞個乾乾淨淨。

雖然在上輩子,大家都是吃飯前把月餅當開餐前的冷盤上,可是因爲之前這裡的人並未吃過月餅,江嵋擔心他們吃的太多,然後肚子裡盛不下別的飯菜,畢竟月餅是很耐飢的,是以才把它當做最後的零食放上來。

而南瓜盅,則是替代了主食。南瓜盅的材料,取得是直徑不超過十釐米的小南瓜,裡面挖空,邊緣切開時刻意讓它呈鋸齒型,但是切下來的蓋子也並不能扔掉,放好裡面的填充內容,還要繼續蓋上纔可以上籠屜蒸。到時候端上來,讓吃的人親手打開,也增加一番趣味。

南瓜盅裡面的料,江嵋選取的是新鮮香菇,火腿肉,豆腐,毛豆粒,泡過的筍乾。都是很鮮美的食物。

洗手蟹上來到孫潮安走掉,差不多又過了一刻鐘時間。恰好是上下一道菜的間隔。因爲怕蒸的時候出什麼問題,所以南瓜盅多備下幾個,所以現在雖然多個楊卿兒,但還是夠吃的。

一人一個南瓜盅,金黃色的南瓜盅,一瞧就討喜,再掀開盅蓋,裡面撲鼻的鮮香就迎面而來。但是這會兒衆人卻完全沒有吃飯的心思,剛纔孫潮安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倒胃口了。

只有兩個孩子和楊卿兒吃得很歡快。楊卿兒是之前沒吃過東西,肚子裡餓了,況且,她完全不覺得鬧心。兩個孩子則是不曉人事。

幾人淺嘗輒止,放下餐具。楊卿兒卻吃完南瓜盅裡的材料,連蒸的香甜的南瓜外殼,都掰下來幾塊塞進嘴裡。然後更是伸筷子撈出一隻蟹,學着剛纔孫潮安的樣子,扯開來吃,濺的胸前全是油點子,但是她纔不管這些呢,衣服髒了,扔掉就好。

最後,下人們又端上月餅,各種餡兒的各一個。放月餅的盤子裡,還有一隻小刀,供切月餅用。

江嵋對着楊紀點頭笑笑;“父親大人。這東西叫月餅,是要一家分食的。家裡有幾個人,就由長輩分作幾塊,在外面的遊子也算。”

雖然楊家並沒有在外面的遊子,可是有不在場的人。江嵋自己也稀裡糊塗,不知道妾算不算家中的成員,可是既然潘氏在這裡,那麼他的面子就不能落下。不過好在,分食月餅,是長輩的事情,潘氏和何氏算不算在數,那是楊紀要擔心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