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結案

趙德峰埋的地方,自然是家裡的祖墳。青年男子在外暴斃,比未出嫁的女子要好很多,至少屍骨可以被埋在家中墳地。但是死者爲大,即便他年紀小,葬了之後,別人若要開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看趙姑父如今臉色黑的鍋底一樣,就知道,他是不曉得趙德峰被開棺的事情的。

“趙官人休要生氣。若不是如此,怎麼能叫你兒子沉冤得雪?”吳處厚洋洋自得,對趙姑父完全不放在眼裡。當年這老頭是做過大官兒,也曾穿過紫衣裳,甚至比眼前這姓楊的還要有幾分威勢。可是他家世已經完全敗落了,落毛鳳凰不如雞,早些年的傳言,他吳處厚剛入官場的時候,也聽過一兩分,如今不踩他個滿臉花,而且還幫他兒子申訴冤情,不感激反倒擺臉子,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瞧着趙姑父眼看要衝上前去,幾個有眼力勁兒的衙役立刻上前,水火棍一舉,架在趙德峰脖子上,生生將他壓的趴伏在地。江嵋清晰的聽到,趙姑父骨頭磕着地,發出咚的一聲大響。

等趙姑父再擡起頭,額上已經因爲掙扎,蹭出一長道血痕,頭髮也散落開來,露出裡面花白的部分。更重要的是,江嵋看到他臉上,兩行長淚,從渾濁的眼睛裡流出來,瞧着落魄極了。

楊漁之踏步上前,怒斥出聲:“吳大人,還不叫這些官差放手!你刨人祖墳,錯在前面,不自認錯處,賠禮道歉,爾敢不敬長者,做出這樣的事體。”

那陳官人也是滿臉的悲嗆,直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卻不再管這件事,只是搖頭。

吳處厚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擺擺手,叫人放開趙姑父。趙姑父被楊漁之扶起來,半天說不出話。

“來人吶,把那仵作叫來。”吳處厚說完,又招手對那親隨附耳兩句,親隨點點頭,才走出去。下面幾人都覺得其中有貓膩,可是卻不曉得是什麼。

過一會兒,進來一名仵作,先對吳處厚行過禮,才得了他吩咐,朗聲道:“當初的罪人趙德峰,不是自己個兒死的,亦不是什

麼暴病身亡,他生前中了毒,屍骨裡頭能驗出來的。”

“中毒?”江嵋忍不住小聲呢喃。本來她攙扶着的楊紀,身子卻漸漸的停止了顫抖,很自然的站直身子,變的一切如常。

江嵋想到的,是當初孫潮安告訴自己,爲了不讓卿娘拉她下牢,所以纔給趙德峰喝了毒酒,叫他神思恍惚,自個兒說出真相。難道那仵作查出來的就是這毒?

而自己這公公,怎麼聽到了中毒後,身子也不抖了,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這老人心中並沒有什麼不妥,剛纔只是因爲年紀大了,或者因爲炸逢趙姑父,心思動盪,所以身子沒受住。

趙姑父卻像沒聽到般,若非楊漁之攙扶着他,他已經要癱軟在地。他目光癡癡盯着眼前地磚,嘴裡小聲叫着:“我兒!我兒!你年紀輕輕,叫爲父白髮人送黑髮人,死後也不得安寧。你若是有魂,給吵得不得投胎轉世,叫我這做父親的,可怎麼辦。”

吳處厚看堂下沒人理自己,有些尷尬,道:“底下的楊氏一家,還不肯伏法認罪,如今人證物證全有。”

楊漁之扶着趙姑父,楊紀則一語不發。吳處厚更加得意,摸摸頜下短短的鬍鬚,哈哈笑着:“既然你們認罪,我便叫人寫下罪狀,自個兒簽字畫押吧。”

江嵋忍不住,挺身出來:“你這昏官,我們有什麼罪。你眼見得誰給我家裡表弟下毒?而且那毒是什麼毒,你們可知道?就這般的妄斷。那邊的仵作,你可說出來,那是什麼毒啊?”

仵作愣了愣,沒開口說話。吳處厚擺手:“刁婦,莫廢話。你一個女子,三番五次咆哮公堂,若不是念顧你是婦人,早就打的你皮開肉綻,不想吃苦頭,就站在後面老老實實,別再廢話。”

正說着,吳處厚往門外遠處瞧過去,見遠遠的來了個人,瞧着是趙佶模樣,心裡就犯了嘀咕,這祖宗難道又要上堂不成?

幾步路遠,不過幾息功夫,趙佶就走進來,穿着一身暗色的精幹衣裳,瞧瞧堂上,淡淡說道:“吳大人,你先在此地,

我要回京一趟。”

吳處厚急忙跑下來,也不顧正在審案,對着趙佶就是一個大禮:“您這是?”

“我來有自個兒的事兒,如今有了點頭緒,要回去查證一番。”趙佶英氣勃勃,看都不看吳處厚,卻瞧了瞧江嵋,眉目間似乎有些話想對江嵋說。

吳處厚心裡鬼精,趕緊笑道:“那下官一定得給您辭行。”轉身對着堂上一揮手:“先退堂。”竟然是把審案當做兒戲一樣。

趙佶瞧瞧吳處厚:“你倒是有幾分心思。”吳處厚聽了誇獎,高興的什麼一樣,這位趙十一,可比他那位皇帝哥哥更得高太皇太后的喜歡,到時候美言幾句,可有的他好處。

吳處厚剛要再奉承幾句,說幾句是下官本分之類,趙佶就開了口:“你在這兒等着,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吳處厚有些糊塗,指指自己鼻子:“小底還得審案,哪兒能回去。”

“這案子,不要審了,按着當初報上去的來。不要惹得皇兄和祖母厭棄。”趙佶一開口,就是拿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帽子壓人。

吳處厚暗地裡叫苦,他爲了這案子,連自己高升的官兒都不顧,掛印跑進京城自薦,這會兒回去,再輪到下次任命,這麼久時間,等着吃灰麼。那邊那位皇后的師姊,一個多月都不管不問這案子,他還以爲是出家人清高,想不到剛再上堂,居然就找到了趙佶?不應該啊。

他來的時候也漸多,聽說了楊家的事情,這位楊家的姑娘,是不守閨譽慣了的。以前便常常上街遊耍,拋頭露臉,後來更是聽說鬧出來什麼關係清白的大事兒,被送到山上道觀住了好久。婚禮上又死了丈夫,拜堂的是另外的男子,如今父親兄長被抓,反倒在家大興土木,蓋起來新房子。

吳處厚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中間是怎麼回事。可是趙佶已經命令下來,他又不能不辦。若是他能拿出來硬骨頭,跟趙佶扛着,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吳處厚哪兒是這種人。

但是若叫他回京,怎麼甘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