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九制度

被呼爲莫老鼠的那廝,鼻青臉腫,顯然在這牢裡是常捱揍的貨色,但聽得叫他打人,他面上連猶豫之色都沒有,直接兩步過來,跳在馮雁亭身上,便蹦啊蹦的,彷彿馮雁亭是一張地毯。

原本便被打得幾乎沒了意識的馮雁亭,哪裡還有力氣反抗,只低呼了兩聲便口中吐血,那莫老鼠尚不放過,還對着馮雁亭的腦袋要踢,恰在此時,聽得牢門發出鐺鐺的聲響。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人大叫着從門前衝了過來,那人眼睛瞪得老圓,卻沒有穿着提點刑獄司獄員的制服。

牢頭訕訕地笑了笑,過去一腳將莫老鼠踢開:“你這廝在做什麼,竟然敢在這牢中打架鬥毆,莫非以爲沒有王法麼!”

在那人之後,又是六個人進來,其中有三個是獄員,面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另有兩個穿着近衛軍服飾,神情肅然,最後一個卻穿着鐵路上的那些紫色制服。

“把門打開!”

最先進來的那人看着鐵籠子,回頭對獄員喝道。

一個獄員向牢頭使了個眼色,牢頭又對着莫老鼠歪了歪嘴巴,那獄員這才放下心,知道只有莫老鼠動了手,便將牢門打開。最先進來的人跑來湊近一看,顧不得臊臭氣味便大吼道:“是馮雁亭,誰打的他,是誰?”

牢裡的人都指向莫老鼠,莫老鼠先是驚愕,然後是恐懼。但最後變成了絕望。

這事他若不頂下來,那麼也就意味着方纔他對馮雁亭的毆打將成爲他地家常便飯,甚至會被做噩夢。

那先進來的,正是吳文英,他也受了傷,不過如今精神卻好。他認出馮雁亭。因爲兩人職司的關係,在臨安時都曾經有過交流,故此是又驚又怒。見所有人都指着那莫老鼠,他冷笑一聲:“很好。很好,朝廷廉政司的特使你也敢打,看來是嫌自己命長了!”

若只是一般人,打了便打了,可莫老鼠這等小人物,對於朝廷特使四個字那是畏懼無比,聽得自己撒尿歐打的竟然是這般大人物,他原先頂着的勇氣立刻消了。狂叫道:“他們逼我打地,他們收了錢廣進的好處。逼得我動手,若我不打,那死的便是我了!”

他一邊喊一邊躲到了兩個近衛軍模樣人身後,那牢頭原本準備給他一拳的,便落了個空。兩個近衛軍中地一個飛腳便踢來,將牢頭踢得重重撞在牆上,身體扭成了一個字形。

吳文英又擡起頭來,森森地看着那兩個提點刑獄司的人,冷笑着點了點頭:“很好,很好。你們就等着刑部派人來吧。官賊勾結,草菅人命!”

說完之後。他將馮雁亭扶了起來,也不顧骯髒。便與志旭揚一起將馮雁亭架出牢門。志旭揚也是一臉激憤,尚三娘一介女子,自然不能直接去找近衛軍,還是先到車站尋了他,他再找得近衛軍,而近衛軍又是電報請示之後,得了欽命才介入此事的,故此便有些慢,好在還趕得及時,未曾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等……等等……”

陽光照在身上,馮雁亭精神好了些,他喃喃地說了聲,吳文英一怔,但見他精神略好,心中又是歡喜:“你怎麼了?”

“我要……我要……”

馮雁亭終究沒有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他又暈了過去,事後吳文英也曾問過他出了提點刑獄司時究竟想要什麼,他一直笑而不答。

趙與莒很快接到了馮雁亭被打成重傷的消息,自從電報投入實用之後,他對於軍隊的控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原先軍人干政地一些顧忌,如今也可以通過電報請示的方式得到解決。

電報中源源本本地說明了事情地經過,馮雁亭這一頓打來得甚爲冤枉,那些在車站的混混們,守着的也不是他們這些調查黑心棉衣的廉政司的官員,而是守着來自各地的報社執筆。而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是爲了傷害這些報社執筆,而是爲了收買他們。錢廣進的一個金礦發生嚴重事故,導致數十名工人遇難,按照規定,如此重大的事故是應該向朝廷稟報的,可錢廣進爲了避免停工整頓,也怕他向來不顧工人死活地事情被查出來,便瞞報了數字,只說死了三人,其餘地屍體則被他命人扔進山裡澆上油燒了。偏偏奉命燒屍的人出於害怕,只放了把火便走,於是屍體被聞訊前來認人地親屬尋着,親屬告到洛陽府,而洛陽府又因爲錢廣進爲納稅大戶,對於洛陽府大小官員的前程至關重要,於是便幫着錢廣進隱瞞下事情。遇難者親屬便只有請報社主持公道,而那些報社來採訪此事地執筆們,卻紛紛在錢廣進的金餅攻勢下敗下陣來,唯有吳文英潛入礦中,從礦工處得到第一手資料與物證,錢廣進得知後便開始追蹤吳文英,想要收買吳文英,至少要將他手中的物證毀掉----偏偏馮雁亭怕露出自己廉政司身份,假冒吳文英。\\/\

這原本是一次巧合,但巧合的結果卻是馮雁亭斷了幾根骨頭、內腑受傷,趙與莒欽命他休養三個月。

吏部、刑部、工部還有廉政司的聯合調查組很快就進入了洛陽府,從知洛陽府往下,大小官吏三百餘人被立刻停職,他們大多被送進了廉政司辦的“學習班”,當他們從“學習班”中出來的時候,要麼被降職任用,要麼鋃鐺入獄。

汪元峙便面臨着鋃鐺入獄的命運,他揹着自己的包裹,慢慢地邁向提點刑獄司的大牢,腳步拖拖拉拉,彷彿再多呼吸一下外邊自由的空氣也是好地。

在監牢大門前。他看到了錢廣進胖胖的身子,錢廣進那張原本肥大豐腴的臉,如今瘦了三圈,滿臉的皮都鬆了下來,象是密密麻麻的皺紋,整個人看上去老了二十歲。

“錢廣進。你這狗賊!”

一看到他,汪元峙氣便不打一處來,他加快兩步,飛起一腳便踹在錢廣進背上。

他對錢廣進當真是恨之入骨。原本馮雁亭事件是個誤會,若是錢廣進曉事,將馮雁亭放回,他最多也就是落個免職,但錢廣進不但將馮雁亭打得半死,還指使牢中人要將馮雁亭害死,這性質完全不一樣了。而且朝廷緝拿住錢廣進之後,他三下五除二。便將行賄之事說了出來,汪元峙這般人一向是不知自省的。總覺得自己丟了孔目地職司,又鋃鐺入獄,完全是別人的責任,至於他自己的過錯,只是一點點罷了。

爲此,在審訊他的時候,他還當庭做了悔過詞一曲,企圖以此換取寬大處置。

二人立刻被押送地獄吏分開,這些獄吏對他們同樣有氣,提點刑獄司被捲進這件事情當中。一部分原因是個別刑卒獄吏受賄。可主要原因還是受得這夥人連累。

“先等着先等着,你們這些狗崽子。進得牢中,有的是落掛給你們吃!”一個獄吏森森然地說道。

他們被分開後便站在大牢門前。一左一右倒似兩排門神。在他們之旁,則是兩人的同黨。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牢裡面傳來腳步聲,一排人被押了出來,卻是莫老鼠與那牢中的牢頭。

“這些人也是被你們連累慘了。”一個獄卒啐了一口。

這些人脖子上都插着“人犯某某某”的牌子,看模樣是要推出去處斬了,錢廣進嚇得雙腿一軟,立刻便尿了褲子。

他被抓起來也有些時日,因此並不知道同案的其餘人犯下場,只是方纔看到汪元峙,才知道自己在官府中買通的人物也沒保住自己。他不過是個有幾分膽的暴發土財,而這膽又沒有大到真地能直面生死的地步,故此會如此。

“饒命啊,饒命,小人認罪,只求饒命!”他哭嚎起來,彷彿即將被推上刑場地便是他一般。

那莫老鼠原本就牙齒打顫,見他這一鬧,更是連步子都邁不開了:“我是被逼的啊,冤枉,冤枉!”

剎那之間,這洛陽府提點刑獄司的大門前,哭嚎聲一片。原本押送犯人便有不少來瞧熱鬧的,聽得這些人哭嚎,便有人相互詢問此事。

“原來是幫子泯滅人性的敗類,該殺,當誅其三族纔是!”問清楚這便是那些捲進金礦礦難案的人,立刻有人道。

“正是正是,雖說天子有詔,罪只及一身,可這些敗類,非得用重典竣法不可,不如此不足以懾服宵小!”

“那廝不是洛陽府的文宣孔目汪元峙麼,他平日裡人模狗樣的,他家媳婦穿金戴銀,兒子也橫行霸道,仗着他的勢,往常沒少享過福,如今自然也要與他一起受罰!”又有人指着汪元峙道。

“正是,正是,等這些牲口太寬,陛下當將他們家人發派入礦洞之中,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憤!”

這些議論自然也傳入了汪元峙耳中,他面上不停地抽動着,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恐懼,雖然不曾象錢廣進莫老鼠般失態,卻也不由得兩股戰戰。

吳文英在人羣中穿梭,用筆將聽到的百姓評論一一記在小冊子上,好一會兒之後,他轉回到原來地位置,馮雁亭拄着柺杖,神情冷竣地望着他地這羣仇人。

“馮兄,是否覺得出了口氣?”吳文英微微笑道。

“走吧。”經此大變,馮雁亭要成熟得多,他沒有回答吳文英的問題,而是淡淡地說道。

“怎麼,不去菜市場麼,這幾個牲口已經是結案審定了,在菜市場斬首示衆,去看看吧?”見他鬱鬱不樂,吳文英又道。

“沒什麼看地了,不過是砍頭……”馮雁亭轉了身子,也不等吳文英:“你若不走,我先走了。”

吳文英撓了一下頭,反正今天的事情已經辦妥,報道地材料也已經有了,回去便回吧。

他跟在馮雁亭身後,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馮雁亭忽然轉過身道:“象這次的事情,能不能杜絕?”

吳文英臉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他皺着眉,然後搖頭道:“不能。”

馮雁亭便又沉默了,這一次受難的並不只他一人,吳文英也被打傷過,而那些死於礦難者更是屍骨不全,他們的親屬還在悲痛欲絕,與他們相比,他馮雁亭算是幸運的了。

這夜馮雁亭與吳文英都沒有睡好,遠在臨安,趙與莒同樣也沒有睡好。

一個接着一個的夢,折騰得他時臥時起,最初的時候,他的夢裡還是好的,他夢着大宋建成了他理想中的國度:開明的士大夫階層,充滿活力的市民階層,穩重而重視榮譽的皇帝,三者在大宋政局上達到了平衡。但很快,他的夢就被一個個悲慘的事件淹沒了,他夢到所有的官員都貪腐成風,市民都麻木不仁,百姓對於國家沒有了忠誠,而他自己也迷失於權力之中。

夢境的最後結局,是近衛軍的背叛,李鄴與李雲睿,帶着近衛軍開進皇宮,要將他推上斷頭臺。他清楚地記得,李雲睿在夢中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若你不知進退,便唯有如此方能救我華夏!”

他抱着腿坐了起來,看着在身旁熟睡的耿婉,長長吁了口氣。

那畢竟只是一個夢,他如此安慰自己,但心中卻明白,那又不僅僅是一個夢,而是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事情的總和。

以文治武功而論,他如今可以算得上史上第一流的,他也知道自己,除了身爲穿越者的優勢之外,最大的長處便是始終自省,處理國政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種謹慎讓他看起來沒有別的皇帝那般獨斷專行,有時甚至顯得軟弱,但也正是這種謹慎,讓他保持住自己的本心,而不至於真正迷失於權力,成爲權力的奴隸。

雖然在科技之上,大宋遙遙領先於這個時代,而且智學的推廣,使得這種領先不會因爲他一個人離開而失去,但是這個世界上科技領先實在是靠不住的東西,比如說蒸汽機,倭國人的一羣巧匠便已經能夠仿製出可用於礦井汲水的蒸汽機了。再比如說火炮,除了工藝上尚不足與大宋相提並論外,周邊的大一些的勢力,如蒙胡的兩部和西夏,都裝備上了他們自產的火炮。在他穿越來的那個時空中,華夏子孫同樣曾在科技工藝上領先於世界,但還是被別人追上、超躍,最後打得鼻青臉腫一敗塗地,若不是在一百五十年的血雨腥風中不斷出現那種真正的天才偉人,國家便永無再振之希望了。

所以,科技上的優勢不足以恃,哪怕他憑藉這個優勢將全世界都打下來變成大宋的領土,結果也只是讓這個帝國崩潰得更早一些。

唯一能留給後代的,不過是一種開放的有活力的制度。正如他穿越來的那個時空中的美國,開國的華盛頓之流算不得什麼天縱奇才,但一羣中人之上的傢伙相互扯皮的結果,卻給後代留下了西方文明下最具活力的制度,於是纔會有後來的美國出現。

他能留給後代的,希望是一種東方文明下最具活力的制度。

二零五順水推舟引洞蛇一十五事端下十一北顧下三一八龍騎兵二九一里語村言隔簾聽第三十六章一四七翻雲覆雨愧狂儒二十六拜師下三三六一牆之隔二九二國勢飄搖雨打萍二零二佯醉日新疾誇富二三六天子定策掌兵符一六五徐州雖治尚遺患八十八知音一曲能傾蓋二六零禍起無形聯二國二四三逐鹿羣英正年少一四五兵臨黃微唯束手三四九千古奇勳勝開疆二十六拜師下二九一里語村言隔簾聽五家規下二十九巧取上二四六雖是親侄猶相疑三十七親人下十六盜賊下七十二世間多有奇女子一零七慷慨赴死豈懼難二五三楚雖有材晉用之二二四困獸被圍嵩之死二六四孰爲鷸蚌孰漁翁一一六怎如猛虎嘯山崗一三六御苑學種昭烈圃十九算帳下三零九檄文三零五咆哮二三八仁心妙手驚杏林二八五聚其財兮集其力一五五平地風雷起京東一五五平地風雷起京東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十一北顧上三四八名繮利索一五三富貴豈可忘舊賢八十七呦呦鹿鳴食野蘋一二七威加海外歸故鄉五十五白刃短兵不敢接三十二船場下三一八龍騎兵六立威上八十三心中忐忑費思量一四七翻雲覆雨愧狂儒一零三深殿夜雨掩孤燈三五二離間三六二北巡二八七天下板蕩忠臣死三五二離間三十六結納下三二二罪人四十二餘波下七十五海外喜傳豐收音二一六豈唯小人壞國事五十四抱絲貿皮何所求一零五風雲激盪別有天三三一天理公道人心二三二慷慨取義沈六娘二三六天子定策掌兵符三五零東勝洲招商局三三二書生豈只有意氣二五一夜中暗隱雷霆手二十一積善上一九七赤血報國嘉忠勇二六九流不盡之兄弟血三三三當罰則罰十四繼昌隆下一九四捷報飛作滿城喜一八五窮圖現匕摧頑虜二三五壯士志在開疆土九十九此去應是千層浪三零一有感二九零白駒過隙休蹉跎一四四九州生氣忖雷霆三十七親人下一三七京畿暗伏背嵬營三二五上國二七三將軍烈火護堅城五家規上一四零暗行密道通春來一六八學士立名博雅樓一九零十里寒光映血衣一五四金銀過市何招遙四十五天下三五六官制改革二三二慷慨取義沈六娘二九六朱紫滿朝換冠冕五十拂淨征衣問疆外二六二車聲響徹臨安城三三一天理公道人心二二一烏合之衆豈成事一零三深殿夜雨掩孤燈二三五壯士志在開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