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二當與不當

三四二、當與不當

人羣之中,鄧若水站在馬車之頂,心潮澎湃。

之所以會有這麼多報紙出特刊、增刊來批駁週刊,他大致也能猜得出原因,一是朝堂上的風向明顯對週刊不利,這些報紙早就對週刊受官家青睞心懷嫉妒,此時自然要跳出來爭取取而代之,二來則是因爲吳文英前段時間的報道,不少家報紙派往京西行省調查礦難事故的名筆收受賄賂,這不僅將一些名筆送進了牢裡,也徹底得罪了同行。

現在,《大宋時代週刊》就是在孤軍奮戰,以前,他們背後有天子,有這世上最有權勢也是最睿智者的支持,可現在,他們要挑戰的,便是天子的權威!

退無可退啊……

初時,鄧若水心中還有些不安,覺得自己等人這種行徑,實在是對不住天子。但到了這種關頭,他已經將那些不安盡數忘懷。

自己雖然對不起如今的天子,卻對得起天下百姓,哪怕因此被誤解也在所不惜。

“國朝三百年來,未曾因言而殺士者,今日朝廷尚未罪責我等,爾曹意圖因一己之私而壞國朝聲譽乎?”他大聲說道。

這話讓圍攻者聲浪小了些,鄧若水聽得無數謾罵聲涌向自己,卻不爲所動,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鄧若水也,我若是無君無國之輩,豈有當初意欲手刃吳逆之舉?我若是不忠不義之徒。豈有當初檄文直斥史賊之事?”

這是鄧若水當初曾經做過地事情,在讀書人中廣爲傳揚,他提出這兩件事,衆人的叫罵聲再度小了一些。

“我深荷帝恩,若不是當今官家青睞,豈有今日之聲名?可我爲何還在週刊上發那兩篇文,諸君可曾細想過?”

他身材不高。人又是黑瘦的,但聲音卻有若洪鐘,站在高處說出來,當真是聲動四方。人羣中的反對聲潮變得更小了,這讓鄧若水精神一振,他又道:“炎黃三年底,爲着金陵擴建之事,耶律楚材與鄭清之於博雅樓論辯,雙方各盡其能。爲陛下所贊,譽之爲君子之爭,美名傳於至今!”

“今日週刊之文。乃拋磚引玉之論也。所爲者非譁衆取寵。亦非釣譽沽名。只爲再起君子之爭。爲我大宋萬世之基業而求正道。若週刊有謬。願聽之、應之、改之。可若諸君有錯。諸君可願聽之、應之、改之否?”

“諸君洶洶。吾實畏之。卻不服之。諸君欲以力強令吾心中信服乎?欲以聲大令吾心中信服乎?欲以勢衆令吾心中信服乎?”

他並沒有直接去與衆人交鋒。而是先自我辯解。以自己曾經做過地兩年驚天動地地大事爲例。說明自己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所作所爲另有目地。然後又以炎黃三年耶律楚材與鄭清之地博雅樓辯論爲例。指出週刊拋出兩篇文章。唯有君子之爭才能讓週刊之人信服。而絕不會屈之以外力。圍在這墨香坊地。多是儒生。聽得他地話語。不禁怦然心動。

須知自古以來凡能文墨者無不以此自詡。自趙與莒登基以來。大宋雖是尚武。可象陳安平那般好鬥拳腳者不過是寥寥數人罷了。祛邪扶正。能以文章取勝。同時又成就一番美名。對這些讀書人來說實在是一種無法抗拒地誘惑。

“便依了他。大夥兒在紙上見刀槍罷!”

有人便嚷了起來。於是乎這些儒生開始捻拳捲袖。一個個抽腸刮肚。想着如何做出一篇妙筆生花地文章。好將《週刊》上地二文盡數駁倒來。

人羣讓開了道路,鄧若水這才感覺到背後冷嗖嗖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了。車伕來將他扶下,他有些疲憊地道了謝,然後坐回到車子裡。馬車聲轆轆而起,他往車廂後背一靠,長長嘆息了一聲。

他也在仔細思索,嚴格意義上說,他與趙景雲、張端義的理念還是有不同之處,他以爲聖君還是存在的----當今天子便是最典型地一位聖君,寬厚而仁慈,開明而正直,不好奢逸不貪女色,不濫刑不私賞,實在是聖君的典範。鄧若水私下裡與旁人談起時,總以爲古之堯舜亦莫過如此。但是,他也看到,這樣一位聖君,那是大宋三百年僥天之倖才誕生一位,甚至是華夏三千年得天獨厚,才誕生出這麼一位來。自祖龍以降,歷朝歷代的皇帝,能夠稱爲明君的已經是十中無一,而堪稱聖君的,也只有這麼一位而已。

所以,在聖君之後當如何是好?

鄧若水輕輕嘆了聲,縱是天子教子得當,下一任皇帝還是位明君,可再下一任呢?君子之澤,五世而衰,若五世之後,再出現徽、欽那樣的皇帝,又當如何是好?

這種擔心並不是鄧若水杞人憂天,實際上,趙與莒在召他談話時,多次也表達了這種憂慮: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現在大宋看似一團和氣,外無強敵而內無奸邪,但實際卻爲後世子孫種下了隱患。畢竟現在大宋的技術壟斷,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等到這種技術優勢消失之後,周邊敵國雄起,而大宋從君臣到平民都是過慣了安逸日子的,如何去應對這種危機?

此時鄧若水對天下的認知,早已經不拘泥於大宋及周邊了,在泰西還有許多國家,在東勝洲同樣也有自己的文明,大宋雖是國力強盛,足以橫掃整個大地,但卻不可能把所有國家都摧毀佔領。

故此,對於趙景雲所言地“民知、民有、民治、民享”,鄧若水雖不是絕對贊同,卻也以爲。是當世無聖君之時地一個出路。

到了墨香坊最端頭,馬車停了下來,鄧若水只覺得心中尚是亂成一團,他吸了口氣,掀起車簾,就嗅到撲鼻的臭氣。

潑在大門上地糞便尚在,鄧若水微微皺了皺眉。然後苦笑着搖頭。

“這幫子天殺地,竟然做出這有辱斯文的事情!”馬車車伕跟他久了,說話間便也帶着些文氣,憤憤地罵道:“無非便是見咱們遭了難……鄧先生莫慌,誰不有個三災六難地,咱們今番不順,明日便會好了!”

“明日便會好了……”鄧若水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笑着道:“老胡,託你口採……咦?”

他之所以發出驚咦聲。是因爲他聽到身後人羣發出地嘈雜聲突然靜了下來,緊接着,整齊的步伐傳了過來。

這是一隊近衛軍,鐵青地臉,冷冰的目光,整齊的隊列,他們火槍上閃着寒光的刺刀。這隊沉默的士兵,散發出凌厲的殺氣,他們目不斜視,徑直走向《大宋時代週刊》公署。

“來了麼?”鄧若水心沉了下去。

雖然這一隊近衛軍人數並不多。不過是十六個人,可是若來抓捕週刊公署裡的人,哪裡需要那麼多軍士?

張端義仔細打量着那個插嘴地年輕人。年輕人一語中的。說得極是尖銳,讓他頗爲吃驚。

看模樣。這年輕人應該是個讀了書的,張端義甚至看到了他胸前的徽章。自從天子御定勳章制度後,許多人就喜歡在自己胸前別一個類似於勳章的徽章。大多數都是自己所屬的“單位”。張端義看到上頭“金陵大學”四個字,心中有些恍然,這應當是個金陵大學的學生吧,也有可能是教諭。

不過這年輕人周圍幾個,卻沒有別着那徽章,他們神情有幾分拘緊,似乎對於在列車上與人爭論有些不適。

“官家如今之政,盡是便民利民,張端義趙景雲之流,實在是……實在是……”

沉默了好一會兒,那羣商人中有人忍不住開口,但想要駁斥張端義與趙景雲的觀點,卻又一時無法措辭,將臉憋得通紅之後,搖了搖頭道:“實在是不妥,古人云因噎廢食,便是如此!”

那年輕人笑了笑,站起身來,火車開得微有些顛簸,這使得他身體也微有些搖晃,他又轉向那些讀書人,半是挑釁地道:“如何,你們以爲呢?”

“金陵大學……你也是身負皇恩而忘恩負義之徒?”那羣讀書人中有一個也注意到他的徽章,厲聲斥道。

“沒有新鮮的話麼?”那年輕人懶洋洋地一笑,目光閃了閃,然後對着那商賈道:“諸位每年都向國庫繳獲稅收,如今大宋軍勢強盛國力充裕,諸位功不可沒,在朝堂之上,當不當有自己之權?”

“自然應當!”大宋經過十餘年革新,商賈早不是最初那唯唯喏喏模樣,他們也敢於當衆表達自己的意見,聽得年輕人之語,立刻迴應道。

這些年來,商賈們開辦工廠,流通貨物,一些豪商甚至將生意做到了大食以西,因爲大宋一整套的商法,他們偷稅漏稅地成本太高,而且賺錢賺得容易,因此在納稅之上做得相當讓趙與莒滿意。國家財政之中,工商業地貢獻超過八成,這個數據每年都公佈在報紙上,商人自然都明白。

“如今朝中官員都是士大夫,他們靠着你們繳納的稅收得享富貴,讓些官銜權位出來與你們,是不是理所當然?”那金陵大學地年輕人又問道。

商賈看了那羣讀書人一眼,這次沒有立刻回答,直到年輕人面上浮出譏嘲之色,他們當中纔有人低聲說道:“若是天子開恩,朝堂上容我等有一席之地,那也是……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年輕人點了點頭,再度轉向那些讀書人:“諸位以爲如何?”

“商人粗鄙,見利而忘義,若是他們執掌朝堂權柄,只怕連整個大宋他們都敢賣掉,或損國以自肥,或棄仁以自利!”讀書人中一個冷笑道:“如何能讓逐臭之夫登大雅之堂?”

那年輕人聞言又是點頭,然後道:“如今國家爲商賈致富提供優惠之政,商路不通則水陸並進,商路不安則精兵盡出,他們每賺一文錢鈔,都是士大夫們執掌權柄費心費力的結果,那麼,他們拿出更多財富來讓天下讀書種子有黃金屋,有顏如玉,有谷萬鍾,當不應當?”

這話問出去,再笨地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讀書人頓時面紅耳赤,斥道:“你這是在挑撥!”

“正是挑撥,但你們敢說這不是你們心中所想麼?”那年輕人突然面色肅然起來,然後振臂一指:“士大夫也好,商賈也好,都爲國擔責,要些回報,有何羞愧地?這原是理所當然,故此士大夫自然也應該享厚祿,商賈自然也應有名爵!”

兩夥人都是面面相覷,卻沒有料想這年輕人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雖然他們覺得還不是完全從自己立場上來說,可至少可以勉強接受了。

“然後是他們!”那年輕人一指自己的同伴:“商賈能賺錢,靠的是他們在工廠之中辛勞,士大夫能執政,靠的是他們在邊疆戌守。他們也如同商賈一般,要納稅,也要同士大夫一般,與我大宋共榮辱,既是如此,他們要生活得更富一些,要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當還是不當?”

這最後一句“當還是不當”不是問那些商賈和書生,倒是問整節車廂中的乘客了,最初時沒有人迴應,問到第二遍,張端義第一個道:“自然!”

“在工廠裡勞作的是你們的姐妹,在戰場上廝殺的是你們的父兄,你們在烈日下奔波,只爲家中生計,你們流血流汗,膏沃了我大宋的土地。你們或爲工農,或爲行商,或爲軍士,或爲職員,你們當不當也能得有尊嚴、富貴?”

“自然!”這次迴應的人多了。

整個車廂之中,除了少數沒有買到上等車廂的富商外,大多數都是些平民百姓,即使是商人,也只不過是小本經營的行商販賈。聽得那年輕人所言,不禁都是心中大動,又有人帶頭,想到“法不責衆”四字,不管是爲了起鬨,還是真心應承,應的人便多了起來。

這人一多,聲勢掀起,乘務立刻過來,制止那年輕人繼續鼓譟:“車上不可混亂,諸位說話便好生說話,莫要生出事端。”

那年輕人有些意猶未盡,嘀咕了兩三,拿出個小冊子和筆,開始在上頭寫寫劃劃,張端義微微一笑,這年輕人應是言猶未盡,故此要寫下來吧。

那兩篇文章激起的風暴,便是在這列車之上也可以感覺得到,那麼風暴中心的臨安,如今會是怎樣一般景象?

張端義忽然對自己此行有些期待了。

四孤兒下五十拂淨征衣問疆外二十九巧取下三十六結納上七十九今日小鬼見閻王二謫仙下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十二愈勇上四十六天下英雄出我輩十四繼昌隆下九十二澹泊明志靜使遠三一零拖雷之怒三十七親人上三四六錦帆紛來如飛雪三十三史彌遠下三規劃下一九八晚花殷勤相謝問三一五登陸二十二秀才下八十九浮生半日難得閒七十一雖無風雨卻有晴三五六官制改革三零一有感二零六財迷心竅膽包天三零六興亡二九八勵兵秣馬劍指北三十四新血下二三五壯士志在開疆土八十八知音一曲能傾蓋三六五時代六十八自有妙手破妖氛二謫仙下一八四伏羅織網捕狡雀一三二劫波渡盡兄弟在四十九怒向海隅棄賊屍一一六怎如猛虎嘯山崗二零三挾威宜行練新軍三二六大戰略一六五徐州雖治尚遺患三五三大轉折二五七盤點盈虧運籌忙三二八失而復得六立威上二四六雖是親侄猶相疑二十三大年上二四五溫情鄉里聞獻捷二十一積善上一四三八方風雲聚行在三十四新血下四十三毒蛇上一六九前驅豹狼後來虎三二八失而復得一六五徐州雖治尚遺患三六四西方三王一四零暗行密道通春來三十六結納上三五九官員進修制三零三入套八十四昔日亞夫屯細柳十七冬至上二二六名動遠蕃光明王三零四武人一二七威加海外歸故鄉第三十五章二十二秀才下五十二莫道巾幗遜鬚眉一八五窮圖現匕摧頑虜八十三心中忐忑費思量十一北顧下一七九量爾虜酋豈吾主七十四塞上忽聞金鼓響一七五抱劍營中懷抱劍二四八難捨此情成追憶二七三將軍烈火護堅城二七七三篇文成似峰迴十九算帳上三零七無印御史一八七勞餘復見寶船沉三二一生當其時一九八晚花殷勤相謝問一五二晦庵不知知尼庵二十一積善上九頑童下三一八龍騎兵二謫仙上一四六獻土下拜真吾主一十五事端上二一七總因明君譜華章二三一五步一計似臥龍一六九前驅豹狼後來虎二十八無賴上九十二澹泊明志靜使遠一零六漁陽鼓動徒有聲一四四九州生氣忖雷霆二十七媒子上二六四孰爲鷸蚌孰漁翁四十三毒蛇下二十二秀才下一零七慷慨赴死豈懼難一九一千古英魂守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