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千古英魂守故園

“都統大人,宋國使者求見。”

完顏彝是個黑壯的漢子,看上去有些木訥魯鈍,他字良佐,另有個別名叫完顏陳和尚。聽得這話,他嘿嘿笑了一聲,微微眯了一下眼。

宋國的使者現在纔來,已經讓他很是詫異了,他原本以爲入龍城之後,宋國使臣就應該在半途等着他,卻不曾想直到他兵臨徐州城下,這才遇着宋國使者。看來宋國果然兵力空虛,此次前來,無論如何也要將徐州奪回!

“讓他進來。”完顏陳和尚慢悠悠地說道。

不一會兒,一個寬袍大袖的青年男子踱着方步,緩緩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這男子腳步不急不徐,神色也很淡然,彷彿此來只是一場對友人的例行拜訪,而不是兵臨城下後的出使。

“在下逯信,字子康,見過完顏都統。”

逯信,義學五期出身,原先擅長的是工程規劃,目前正與方有財一起督促徐州治水事宜。他是個極和緩鎮定的性子,在流求時,曾經一次在堤上吃飯,颱風帶來的暴雨都漲到他腳背,他仍然不緊不慢地吃他的。事後有人問他爲何鎮定如此,他笑道曾計算過洪水流量,至多也不過到他的膝蓋,原本無須閃避。

“逯先生甚是年輕,莫非徐州城中沒有老成持重之人麼?”完顏陳和尚原本不是個喜言善辯之人,可見着逯信那慢吞吞的模樣,他便忍不住譏嘲了一句。

“自是有之,不過今日只是犒軍,無須老成持重之人來。”逯信淡淡地說道。

“犒軍?”完顏陳和尚吃了一驚。

“聞說完顏平章與完顏都統來我徐州,一路多有辛勞,故此遣我來犒勞。”逯信仍是不緊不慢地說道:“因爲怕引起誤會的緣故,在下先來通稟一聲。半個鐘點之後,犒軍之物便將送出城,還會鳴炮致敬。”

“鳴炮?半個鐘點?”

完顏陳和尚勇猛過人,卻並不是沒有腦子,他第一個念頭想起“緩兵之計”,但片刻之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原本就不打算立即攻城,若是依着線報,徐州的宋軍主力盡數去了臺莊,那麼宋人再緩半個鐘點又有何意義?難道說這半個鐘點裡還會出現什麼變故?

“若是完顏都統有暇。不妨與我出去觀看。”逯信慢慢地說道。

完顏陳和尚隨着他來到金兵大營門口,他自負勇武,絲毫不擔憂逯信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能如之奈何。

“前些時日桃花汛,不知金國如何?”站着無聊之際,逯信突然問起了一個完顏陳和尚沒有想到的問題,他先是一愕,然後答道:“某不知……”

他這說的是假話,去年一年他因事被囚於監中。在監中頗讀了史書兵法,遇赦之後被命爲紫微軍都統,眼界卻與入監前完全不同。除了兵事,民政也頗爲關注,三四月份地時候,黃河桃花汛極厲害,沿岸因之流離失所者,幾乎有數十萬之衆。金國朝廷雖說下詔救災,可如今金國控制的地盤就是那麼一點兒,去哪裡弄錢糧來救災!

便是此次徵徐州之錢糧。還是緊巴巴地扣出來的。

“在下在此治河,自上游飄下的百姓財物、屍首頗衆,在下心有不安。”逯信嘆息着道:“天地不仁,故此百姓有此災厄,在下命人將死者屍骸打撈起來。盡數葬在那邊。”

完顏陳和尚順着逯信所指,在遠處小小的緩坡之上,一處向南的地界。果然墳丘林立。

“打撈上來的財物,在下也令人分類收好,原本想是汛期一過,便與貴國交涉,力爭能尋到失主。只不過蒙胡來襲,此事便被擔擱了。”逯信又道:“想那災民,受此澤國之苦,定是傾家蕩產,若這些財物能送還其手。或可助之度過難關。在下向來聽聞完顏都統的聲名。都統至孝,必然亦是至仁之人。不知可將此事託付都統否?”

完顏陳和尚愕然站立,看着逯信的臉,想要看到他此話是真是假。逯信卻是面不改色,只看着徐州城,再也不出一聲。

“多謝。”覺得自己實在無法應付這個年輕人,完顏陳和尚勉強道了一聲謝。

“好了,出來了。”逯信又道。

只見徐州城門大開,然後城頭八門火炮齊齊發射,巨響震得地都翻動起來。雖然有心理準備,可這不似人力所能及的威風,還是讓完顏陳和尚變了顏色。

從此前與宋軍在徐州地爭奪來看,火炮的運用,已經使得個人的武勇在戰爭中成爲微不足道的事情。

炮響之後,城門中整齊地走出一隊人來,完顏陳和尚善用兵,自然也善相兵,一見着這些士兵,脫口便讚了一聲:“好兵!”

盡數是壯年的漢子,走路之時都是凝視前方,沒有一個左盼右顧的,他們步伐整齊劃一,行動乾淨利落,顯然是訓練得極好的。

“如今城中這般老兵尚有八千餘人。”逯信淡淡地說道:“再加上忠義軍,城中守軍有三萬。”

“這如何可能?”完顏陳和尚瞪大了眼睛:“分明精銳盡去了臺莊……”

“這些倒不是現役,而是退出流求護衛隊的老兵,依流求之制,他們年過二十三歲,便須得退役。”逯信微微一笑:“雖是退役,戰時立刻便可拿起武器,畢竟曾當了六年兵,那功底還在。完顏都統,覺得如何?”

完顏陳和尚心中一凜,逯信如此實言相告,自然是覺得沒有什麼可隱瞞地,他竟然對這些流求老兵如此有信心?

那隊宋軍出來之後左右散開,確實訓練有素,絲毫不象是已經自部隊中出去的百姓。再接着,自城中出來兩百騎騎兵,這些騎兵馬術嫺熟。雖然比不過方纔宋軍步兵那般紀律森嚴,但也不容小視。

完顏陳和尚抿了一下嘴,三萬兵,其中有一萬左右精兵,忠義軍戰力雖是不強,但守城時也不可大意。就憑着完顏合達與他的近十萬人,想要攻破徐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完顏陳和尚相信自己的眼睛,城中的旗幟,還有對方的表現。都讓他認定,徐州之兵攻或不足守卻有餘。

又過了片刻,城中推出十輛大車,車上盡是糧食酒肉,宋軍將這十車推至兩邊之前,便棄車回走,他們出來時因爲推車地緣故有些亂,但棄車之後。立刻整好陣列,緩步回到城中。

“完顏都統,聽聞金國遣平章與都統來徐州助戰,大宋無以爲報,謹奉米糧酒肉十車,以備犒賞之用。”逯信這時轉向他,不慌不忙施禮:“還請都統引見完顏平章。完顏陳和尚咂巴咂巴嘴,無力地笑了笑。

“長生天保佑你們,全軍---進攻!”

鐵木真揮動一下馬鞭,就象是趕走一隻微不足道的蒼蠅一般。隨着他的鞭子。無數蒙胡,無論是真正地蒙胡還是依附的各族,都狂嘯、怒吼,象是發情的野豬,血紅着眼睛。流着口水,向已經千瘡百孔的臺莊衝了過去。

聲震四野,各種語言的喊殺聲混成一團。即使是面對面,也無法聽見別人嘴中說地是什麼。

因爲地勢平闊,故此蒙胡的兵力可以展得極開,充分發揮他們兵力上地優勢。但同時因爲臺莊之後地運河,蒙胡最拿手的迂迴自後方包抄之術無法可用。宋軍相當於背水佈陣,這一段運河爲東西行向,固此宋軍只需守着北、東、西三面,而無須擔心背腹受敵。

鐵木真不是沒有想過遣部隊繞道過河,但運河上的大小船隻盡數被拖走。他們唯有擊破臺莊的宋軍這後。才能再設法過河。

李鄴微微一笑,拔出自己的劍。

一道鐵流自北傾瀉而下。馬蹄聲震得大地都在顫動,灰塵揚起,匯成一團黃雲,而這黃雲裹着的,便是數不清的蒙胡。

轟地一聲劇響,這劇響甚至蓋過了臺莊中火炮的咆嘯,那道鐵流地前端重重撞在礁石一般地宋軍陣上。

礁石巍然不動,而鐵流卻倒捲回去,無數細碎的血沫飛揚起來,原本便腥氣撲鼻地戰場上,又增添了一些羶臊味。

那鐵流並未因此而停止,它們前赴後續,以一次比一次更爲猛烈的方式衝擊着礁石。一層層將礁石的外殼剝落、腐蝕。它們也很有耐心和韌性,反覆地衝擊與碎裂,並沒有讓它們失去活力,相反,血腥激起了它們更大的怒火,它們就象是大海中嗅到腥味的鯊魚,瘋狂而貪婪。

架在河堤前高臺上地三十門火炮,幾乎盡極所能地噴射着怒火,在那鐵流當中激起一團團血的浪花。但在這巨大的洪流中,小小的浪花微不足道,立刻會被後來者補上。

李鄴沒有站在第一線,他的身後還有一千人地步兵預備隊,他在等待時機,將這一千精力充沛的部隊投入進去。

僅僅是十分鐘的時間裡,橫在鐵流前地礁石便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已經有忠義軍拾起流求軍的武器,模仿他們的模樣,開始接替他們的位置。雖然忠義軍同樣堅毅、勇敢、頑強,就象他們腳下的這塊大地一樣,但他們畢竟不是流求軍。損失越來越大,車陣有幾處已經開始出現缺口,守候在後邊的流求軍立刻撲上去,以自己的身軀、血肉,堵住這缺口。

流求的武器很鋒利,但再鋒利的武器在這種慘烈地戰鬥中也紛紛豁口、捲刃、折斷。當他們手中地武器失去了戰力之後,他們就用手,用腳,用牙,用自己的頭顱,迎着蒙胡地利刃衝過去。他們會傷,會流血,會戰,卻不會後退。

後退一步,便是家國。

在流求之時,他們的先生,那些來自義學的少年們便如此告訴他們。

李鄴嘴抿得越來越緊。他眼中到處都是血,是鋼鐵與烈火,他一遍遍掃視着自己的陣地,尋找可能被敵人突破的地方,然後命令一支支帶着這樣那樣傷口的部隊去用他們地血肉之軀填住。

宋思乙已經不知道自己捅死了多少個蒙胡,最初的時候,他可以輕易用長矛刺透蒙胡的皮甲,但現在,便是刺中咽喉,他也要用上全身之力。才能殺死對手。

石大勺半跪在他身邊,一邊吐着血,一邊用盾替他擋住身體,他們的盾手已經陣亡大半了。宋思乙沒有時間去看石大勺的傷勢,他能做的,只是機械地尋找目標,刺出,再刺出。

他們這裡。是最關鍵的所在,流求軍能否扭轉戰局,便要看他們這個位置能否堅持住。

大炮終於無法再發射了,炮兵護衛隊用了溼布、尿液還有他們能想得到的一切降溫的方法,但現在炮管還是可以自人手上撕下一層皮。他們不得不流着淚停下射擊,有人想抓着刀槍衝向最前方,但被光着腦袋的李一撾擋住。

“要去,也是老子先去,你們先給老子呆着!”他睚眥俱裂地叫喊。

就在這個時候,李鄴發出憤怒之至地吼聲:“該死!”

石大勺終於未能護住宋思乙。一柄彎刀砍中宋思乙的頭頂,宋思乙身體呆了片刻,緊接着又是兩根長矛刺中了他,石大勺嚎叫着撲向他,拼盡全力將盾舉起。擋在兩個人身軀之上,但旋即他們被從這個缺口處涌入的無數蒙胡淹沒。

更多的蒙胡向這裡涌了過來,李鄴回頭一望。田解虎猛地竄了出來:“李參領,讓我去!”

“什麼?”

“我們忠義軍也是男兒,讓我去!”田解虎咆哮着怒吼,只差不曾揪着李鄴的衣領。李鄴猛地點頭,用力拍了他的背一下,同樣怒吼着道:“去吧!”

武權象他往常逃跑一般,衝在了最前頭。

在武權與田解虎之後,數百名忠義軍士兵跟了上去,他們都是田解虎選出的最爲悍勇者。他們已經看了很久流求軍的戰鬥。他們渴望也能如此戰鬥。

若是死於戰場之上地命運不可變更,那麼便讓他們象個真正的男兒一般去戰鬥。讓他們的血膏沃腳下生養他們的土地,讓他們的魂依舊守護這個國家。

如同七百年後他們的子孫一般。

武權使用的不是一般刀槍,而是根粗大的狼牙棒,他就象瘋虎一般撲向自那缺口處涌進來的蒙胡,他完全沒有任何躲閃與招架,面對任何一個敵人,都是當頭一棒。

“叭,叭,叭!”

腦漿與血液自那狼牙棒下濺起,他就象是一頭發了瘋的牛一般,誰都無法阻擋他。田解虎與另外兩個忠義軍在旁邊保護着他,替他分擔傷害,讓他心無旁鶩地攻擊,再攻擊。一個人倒下,立刻便有人補上位置,直到將突入地蒙胡又趕了出去,武權才驚訝地發覺,自己身上雖然濺滿了鮮血,有的來自於敵人,有的來自於袍澤,卻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他對田解虎一笑,剛想說什麼,一隻冷箭突入他的胸膛,他抓住那隻箭地箭尾,用力將箭拔出來,但他的力量隨着血液一起,迅速流逝了。

“!”田解虎大罵着扶着武權,想要尋找那個射出冷箭地敵人,但放眼所見,車陣對面盡是蒙胡。

“扶他回去,拖回……”田解虎將武權交給身後的忠義軍,才喊了一半,就覺得背後一痛,又是一枝冷箭貫入他的後背。流求產的鐵甲讓這枝箭只穿入一半,他轉過身來,蒙胡已經再度自這缺口處突入。

一八二單于戰火起河朔一四五兵臨黃微唯束手二零一舌戰敵帝苦相逼十九算帳下一七七妾在深宮亦驚魂二六四孰爲鷸蚌孰漁翁三五四誰之相公一二四各懷心思自主張一三八君王自此不上朝三五七自此絕疆無戰事一七五抱劍營中懷抱劍第四十三章三三四兄弟三三八馮雁亭三規劃上九十一我承天命降世間六十三俯仰常懷仁義心二二七諸是使至朝萬邦二一九喜遇良機聆聖音二六零禍起無形聯二國一三四漢衰曹瞞學霍光五十九萬丈高臺起壘土五十五白刃短兵不敢接十相識上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二謫仙下二十九巧取下三六零南洋之血三十九暗眼上三十巧匠上二十四一年之計上三零零鄉音未改心已衰三一四嫁衣六十九何懼海賊登懸山二十三大年下一五九虎賁卻月濟柔剛一六四後宮佳麗三十六一九二怒極遍開煉獄花五十三敢笑田橫不丈夫三四九千古奇勳勝開疆一七二臣意彷徨聽聖斷第三十五章一一一亂七八糟亦有得二謫仙下第四十一章二四一猶豫不決名臣心二零七隻因多情賜金鞭三五零東勝洲招商局三二八失而復得二二三重陽登高賞秋菊一八二單于戰火起河朔三十七親人上三十三史彌遠下一八五窮圖現匕摧頑虜二四四黃金萬兩火車響二三三人心不足大食商二九七敗由驕奢成由儉一六六淮北有意來金使二謫仙下一九四捷報飛作滿城喜一八四伏羅織網捕狡雀三五二離間一九二怒極遍開煉獄花一三一巧計可使狼變羊二七七三篇文成似峰迴三一六一世雄七十一雖無風雨卻有晴一一八自古工讒常掩袖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第四十四章二六一願將鐵軌致天下三零八功勳二四二唯恆產者有恆心二八二夙夜憂嘆心不同二零二佯醉日新疾誇富二七零砍不完之韃虜頭六十人情練達皆學問一十八志向上二零三挾威宜行練新軍六十二揖別豈是爲私利二九四花開花落兩不同一十五事端下二零七隻因多情賜金鞭二七零砍不完之韃虜頭一十八志向下二六八三士二桃穩如山二四七欲使蛟龍過三峽一四四九州生氣忖雷霆一一五恰是潛龍臥大淵二三三人心不足大食商一三八君王自此不上朝十一北顧下一五零朕有婦好名妙真三規劃下二四一猶豫不決名臣心一一七忽聞海上有仙山二九九多年離家老大回二一零浪花平後餘微瀾三四二當與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