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第六十七回

疑神疑鬼終起反心

明哲保身萌生退意

趙匡胤不以常理出招,不但沒有降罪,反而擢李守節爲皇城使。李筠猜不透他的心思,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糊塗。這時一名軍校走了進來,道:“稟告藩帥,北漢使者求見。”大周立國以來,中原與北漢一直勢不兩立,水火不容。李筠想都沒想,道:“不見。”話聲剛落,北漢使者走了進來,笑道:“我不請自來,還請藩帥容我說一句話。”李筠見他自己闖了進來,臉色一沉,問道:“你是北漢使者?”使者微笑道:“正是,吾皇有封密信,讓敝人交給藩帥。”李筠滿臉鄙夷不屑之色,‘哼’了一聲,道:“區區北漢,巴掌大的地方,我一隻腳就能踏碎,也敢稱皇稱帝嗎?”使者並不生氣,道:“北漢雖小,但卻是劉氏一脈。”拿出密信,道:“這是吾皇的親筆信,請藩帥過目。”李筠卻不伸手,道:“劉鈞的信,我是不會看的,你回去罷。”使者道:“或許會有驚喜,藩帥看看又有何妨?”李筠轉念一想一封信而已,又不是毒藥鴆酒,何足道哉?於是接過密信,看了一遍。

使者問道:“藩帥意下如何?”李筠擺了擺手,示意那軍校退下,覷眼斜睨,重重‘哼’了一聲,道:“中原與北漢勢不兩立,請你回去轉告劉鈞,莫要白費心機。”使者問道:“請問藩帥,現在的中原是姓柴還是姓趙?”李筠不答,轉過身去,背對使者,不知道在想些甚麼。使者又道:“趙匡胤趁着世宗皇帝殯天,欺負太后恭帝這對孤兒寡母,藩帥能夠忍氣吞聲嗎?”李筠轉過身來,道:“我是否忍氣吞聲,與劉鈞有甚麼干係?”使者道:“趙匡胤得位不正,天下沒有一個人服氣,藩帥如果想爲世宗皇帝報仇,吾皇願助你一臂之力。”眼見李筠不答,又道:“敝人住在驛站,藩帥倘若要見我,隨傳隨到。”言罷轉身而去。

這時李守節走了進來,問道:“阿爹,那人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李筠道:“他是北漢的使者。”李守節大吃一驚,道:“中原與北漢勢不兩立,阿爹私自接見北漢使者,要是天子知道了,這個禍可闖大了。”李筠道:“這是北漢皇帝劉鈞的親筆信,你看看。”李守節看了一遍,嚇得面色如土,連忙把密信燒成灰燼,道:“這封密信如果傳了出去,李家就是滅門之罪,還有那個使者,絕不能讓他活着走出潞州。”原來劉鈞在信中說道,趙匡胤是北漢的敵人,北漢願意出兵,助李筠一臂之力,討伐趙匡胤。這種信怎能留着,故而連忙付之一炬。就算事後有人問起,也是死無對證。

李守節傳來軍校,道:“抓住那個北漢使者。”軍校正欲領命而去,李筠卻道:“且慢。”李守節心中大急,對軍校道:“你先退下。”四下打量,確定正堂裡只有自己父子二人之後,問道:“阿爹,你該不會想答應劉鈞罷?”反還是不反,李筠仍然舉棋不定,來回踱步,雙眉緊鎖,並不回答。李守節道:“阿爹,自高平一戰,北漢元氣大傷,國貧兵弱,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餘力出兵?劉鈞唯恐天下不亂,蠱惑人心,讓阿爹與天子作對,阿爹千萬不要上當。李筠神色凝重,道:“我覺得趙匡胤已經疑我了,爲了自保,必須找條退路。”李守節勸道:“天子沒有疑心阿爹,阿爹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李筠怒道:“趙匡胤是甚麼人,我比更清楚。他眥睚必報,殺起人來絕不心慈手軟。他眼下立足未穩,又是安撫我,又是給你升官,這是欲擒故縱之計。等到天下太平了,就會第一個拿咱們父子開刀。”李守節皺眉道:“真要是到了君臣相疑的地步,不如辭官罷了。”李筠‘哼’了一聲,道:“爲甚麼要辭官?你以爲辭官,趙匡胤就能放過我嗎?如果辭官,怎麼爲世宗皇帝報仇?”李守節道:“那就逃到遼國去。”李筠卻另有計議,道:“你去京師,替我覲見趙匡胤。”李守節嚇了一跳,道:“阿爹,你這不是要我去送死嗎?”李筠道:“趙匡胤暫時還不會出手,你去探探他的口風,自己放機靈一些。”李守節無可奈何,只得啓程,趕往開封。

這日趙匡胤在後苑宴請石守信、王審琦等開國功臣,衆功臣帶領自己的子女陸續來到後苑。趙匡胤的次子趙德昭已經九歲了,石守信的次子石保吉已經六七歲了,王審琦的長子王承衍十三四歲,因爲父輩們是親密無間的結義兄弟,他們從小就在一起玩耍。如今父輩面君臣有別,但是子輩們年紀尚幼,天真無邪,不諳尊卑之別,仍然像從前一樣嬉鬧玩耍。王承衍與趙光美雖然輩分差了一輩,但是年紀相近,都是十三四歲,是孩子們中最大的,於是帶領一衆弟弟妹妹們放起了風箏。孩子們嬉笑玩耍,父輩君臣們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趙匡胤笑道:“他們現在玩得開心,也不知道成年了會怎麼樣?但願他們成年之後,也像現在這樣和睦融洽。朕說過,你們是翊戴功臣,不會虧待你們。朕要與你們結爲姻親,保你們世世代代,永享富貴。”頓了一頓,又道:“張令鐸。”張令鐸從毛氈上站了起來,躬身道:“臣在。”趙匡胤笑道:“雖然是後苑設宴,可要是在尋常百姓家,這就是家宴,既是家宴就不要拘謹。”擺了擺手,又道:“坐下說話。”張令鐸依言坐下,趙匡胤指了指那個身穿藍衫的女孩,又道:“她是你第幾個女兒?多大了?”張令鐸伸出三個手指頭,回道:“她是臣的第三個女兒,已經九歲了。”趙匡胤笑道:“我瞧她文文靜靜,與光美很配,再過三四年,就讓他們成親。”女兒嫁給趙光美,張令鐸搖身一變,就是皇親國戚了,自是求之不得,當下道:“多謝陛下賜婚!”趙匡胤又對石守信道:“保吉與我的二女兒青梅竹馬,再過幾年,就讓她嫁給保吉。”石守信心中雖然一百個願意,但是口上卻道:“保吉雖然像臣,但是娶到公主,似乎高攀了。”趙匡胤道:“從前咱二人是結義兄弟,小輩們也常常一起玩耍,沒有高攀低就之說,就這樣說定了。”微微一笑,又道:“我越瞧這個女婿越是喜愛!”石守信聞得此言,猶是心花怒放。與勳貴功臣結爲姻親,是皇室籠絡人心慣用的方法,雙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趙匡胤即位不久便冊封小妹爲陳國長公主,她已然嫁給了高懷德。高懷德昔日與趙匡胤交好,這時又是趙家的乘龍快婿,成了駙馬都尉,兩家自是更加親密無間。高懷德可以安享榮華富貴,趙匡胤皇權得以穩固,豈非兩全其美?

王承衍在放風箏,趙德昭也要放,兩個孩子一邊口角一邊拉扯起來。王承衍年紀較大,自是分毫不讓。拉扯之間,一掌把趙德昭推倒在地。趙德昭受了委屈,哇哇大哭起來。他是皇子,金枝玉葉,被人打了,這還了得?王審琦又驚又怕,罵道:“小兔崽子,德昭是皇子,你出手怎麼沒輕沒重?快給德昭道歉。”哪知王承衍年紀不大,但是脾氣倔強之極,道:“是他搶我的風箏,我憑甚麼道歉?”王審琦見他頂嘴,猶是勃然大怒,掄起大手,扇了出去。王承衍被打的踉蹌退了一步,臉頰頓時又紅又腫。好沒來由捱了耳光,又氣又腦,也大哭起來。王審琦見狀,罵罵咧咧又要出手。

趙匡胤笑道:“孩子們打鬧是常有的事,今天打架,明天又和好,大人不要理會他們的事,過來飲酒。”王審琦喝道:“不許哭。”走到趙匡胤面前,道:“陛下,這...”趙匡胤連連擺手,笑道:“孩子們玩他們的,咱們喝咱們的酒。”飲了一杯,站起身來,道:“好幾天沒有騎射了,難得今日大家齊聚一堂,都陪朕出去打獵。”衆人齊聲說是。君臣換上騎服,各自攜帶弓箭,騎馬出了皇宮。張瓊帶領百餘名禁衛緊隨其後,趙匡胤道:“不用跟來。”張瓊放心不下,留下禁衛,自己馳馬追了上去。

出城行至山坡下,趙匡胤一提繮繩,勒住駿馬,環望衆人,忽然扔了弓箭,躍下馬背,道:“這裡沒有別人,你們誰想當皇帝,可以動手了。我死了之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即皇帝位了。”他武藝蓋世無雙,論說單打獨鬥,在場武將沒有一個是對手,再說誰有膽量殛殺君王?衆人嚇得面色如土,紛紛下馬,齊刷刷跪在地上,口中說道不敢。石守信頓首道:“陛下何出此言?咱們都忠心不二,絕不敢有弒君的念頭。陛下如果不信,咱們可以挖出心肝,表明心跡。”衆人紛紛說是,爲了打消趙匡胤心中的疑慮,各自解開衣襟,露出胸膛。趙匡胤道:“從前咱們稱兄道弟,一起趟過刀山劍林,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爬過死人堆,我自是信的過你們,可是你們的部將呢?”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聽得趙匡胤又道:“如果你們的部將想牟取更大的富貴,就會逼迫你們謀朝篡位,威逼利誘之下,你們還會顧念昔日的情義嗎?”重重‘哼’了一聲,又道:“長安天子,魏博牙兵。兵驕將悍,你們約束的住嗎?這些時日,常有士卒招搖過市。喝得醉醺醺的不乏其人,你們勤加操練軍馬沒有?”唐朝魏博牙兵爲了私利,擰成一股繩,任意廢立魏博節度使。聽話的節度使才能做的長久,不聽話的節度使不是被殺就是被逐。一言以蔽之,任免節度使之權不在朝廷,而在魏博牙兵手裡。

衆人這時方知趙匡胤的心思,原來是不放心禁軍。高懷德道:“有哪個將校士卒敢口出悖逆之言,臣一定明正典刑,絕不姑息養奸。”石守信道:“臣現在就回去整飭侍衛親軍,重申軍紀軍規,悉數除去平素嬌縱不法之徒的軍籍,趕出侍衛親軍。”其實此行的目的並非是爲了騎射打獵,而是爲了震懾衆武將。趙匡胤見衆武將盡皆誠惶誠恐,神情才變得緩和,道:“你們不要戰戰兢兢,都起來打獵。”衆人哪裡還有心情打獵,紛紛告辭。趙匡胤對趙普道:“昔日朕與他們情同手足,自是信的過他們,但是那些驕兵悍將們不得不防。”其實今天的主意正是趙普出的,他點了點頭,道:“其實陛下這麼做,也是爲了他們好。萬一有天部將們逼迫他們謀逆,他們經受不住威逼利誘而屈從,陛下殺是不殺?如果不殺,真是要把皇位拱手相讓嗎?如果施以極刑,恐傷昔日情義。防範於未然,整飭禁軍,把那些平素無法無天的驕兵悍將統統除籍,斬斷武將謀逆的根源,方是上上之策。”趙匡胤沉吟片刻,道:“當兵的精力充沛,不能閒着,閒下來就會惹是生非,這還遠遠不夠,還要想辦法勞其筋骨。”

石守信回到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立即召集衆將校訓話。衆將坐於堂下,衆軍校則站於兩側。石守信道:“要你們來是爲了告訴你們,陛下雖然身在禁宮,但是眼睛卻死死的盯着侍衛親軍不放,大家不但要自己謹言慎行,還要管好手下的士卒。如果誰敢說大逆不道的話,做大逆不道的事,捉住一個處決一個。軍法無情,可不要說本太尉事先沒有提醒你們。”衆將校都知道他今天到禁宮後苑飲宴,喝了頓酒就回來板起面孔訓話,當真莫名其妙,好生叫人摸不着頭腦。一名軍校問道:“太尉,甚麼是大逆不道的話?”石守信見他糊塗,皺眉道:“大逆不道的話都不懂嗎?就是造反之類的話。”頓了一頓,又道:“從今天開始,好生操練,沒有事誰都不許擅自踏出軍營一步。你們若管不好手下的士卒,我便替你們管。”頓了一頓,又道:“這些時日,我疏於軍中之事,也是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坐鎮都指揮使司,望你們安守本分,好自爲之。”衆將校齊聲唱喏。

這天趙匡胤帶領張瓊來到軍營,他即位之後,常常只帶二三名侍衛微服私訪,不是到大臣家中做客,就是前往軍營巡視,衆人早就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石守信聞訊,立刻來到軍營,行禮道:“臣見過陛下!”趙匡胤道:“近來侍衛親軍操練的怎麼樣了?”石守信道:“近來臣每天親自監督操練,一刻也沒有放鬆。”趙匡胤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只有平日操練好,上了戰場,方能所向無敵。李重進和李筠並不是真心誠意臣服,兩個傢伙早已在招募兵馬,他們一旦豎起了反旗,侍衛親軍立刻就要奔赴戰場。”石守信躬身道:“臣這就準備,只要陛下一聲令下,侍衛親軍立刻就能上陣殺敵。”趙匡胤點了點頭,又道:“跟朕去軍械庫看看。”

來到軍械庫,石守信大聲道:“陛下駕到。”看守軍械的軍士當下奔來,紛紛跪迎天子。趙匡胤道:“都免禮罷。”又對石守信道:“打開庫房,朕進去看看。”石守信對衆軍士道:“打開庫房,陛下要進去看看。”衆軍士各自拿出鑰匙,打開庫房。因爲是存放軍械的重地,沒有窗戶通風,而且極少開啓,顯得陰暗潮溼。趙匡胤走進弓箭庫房,隨手拿起一張硬弓,拉滿幾次,最後一次的時候弓弦竟然斷了。弓弦斷開的時候,石守信嚇出一身冷汗。趙匡胤皺眉道:“你們也來試試。”張瓊和石守信當下連試弓弩,竟然有多達四五成損朽,不是弓斷了,就是弓弦斷了。再則就是不夠硬,拉起來用不了多少力氣。拉起來不費力氣,羽箭自然就射不遠。趙匡胤重重‘哼’了一聲,道:“用這樣的弓箭,怎麼能夠上陣殺敵?”石守信道:“臣失職了,這就仔細查驗弓箭、刀劍、甲冑,但有損朽,立刻更換。”趙匡胤道道:“都指揮使空缺,你這副都指揮使就是最高統兵官,既然是最高統兵官,甚麼事都要管,甚麼事都要過問,而且甚麼事都要管好,否則便是尸位素餐。”石守信應聲不迭,道:“臣失職,陛下教訓的是。”

趙匡胤見這個昔日的結義兄弟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又覺得語氣重了,心中有些不忍,又道:“話說回來,數萬侍衛親軍都要你管,你只一雙手,難免有顧此失彼的時候。朕從前做殿前都點檢的時候,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操練軍馬雖說是重中之重,但是軍械也要管好。刀槍鎧甲必有損朽,應該好好清點,壞的就都換了。”石守信應聲說是。走出弓箭庫,趙匡胤諦視庫門,接着伸展雙臂試了試庫門的寬度。他身形高大,長臂大手,雙臂伸展開來,有如大鵬展翅一般,但是庫門比雙臂還要長,兩隻手都摸不到門框。他又道:“庫門都太大了,要是士卒譁變,打開庫門,盜取軍械,可是容易之極。”石守信道:“臣立刻改小。”趙匡胤道:“不但要改小,庫門還要加固,配兩把大鎖。兩把鑰匙,不同的人看管。”一邊比劃一邊道:“庫門要改成僅能一人通過,通道也要彎曲的,人經過通道的時候不能轉身。”石守信一一記下。

這日李守節覲見,他尚未開口,趙匡胤卻搶先道:“太子,你爲何而來?”李守節嚇得魂飛魄散,匍匐在地,道:“陛下...臣...”極度驚嚇之下,六神無主,語無倫次。趙匡胤見他魂不守舍,心中冷笑。趙普厲聲道:“使者去潞州宣詔,你父親卻拿出周太祖的畫像啼蹄哭哭,哭天抹淚,有沒有這種事?”李守節不敢隱瞞,頓首道:“臣父當日有些失態,不過已經悔過了,求陛下網開一面。”趙普冷冷道:“只是失態而已嗎?難道不是觸景生情,還想着前朝嗎?”李守節被問的汗如雨下,道:“確是酒後失態,臣父現在做的是大宋的官,不敢再想前朝的事。”趙匡胤道:“你父親是怎麼想的,其實朕心知肚明。”李守節額頭觸地,道:“臣父是忠臣,請陛下明鑑。”趙匡胤笑了一聲,道:“忠臣奸不了,奸臣忠不了。”頓了一頓,又道:“回去告訴你父親,昔日同朝爲臣的時候,朕禮讓三分。現在朕即皇帝位,難道就不能讓讓朕嗎?”李守節連聲說是,道:“臣這就回潞州,轉告陛下的話。”言罷退出別殿。

趙普道:“李筠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何不留下李守節,以爲人質?放走了他,李筠更加沒有了顧慮。”擔憂之情,形於辭色。趙匡胤冷笑一聲,道:“扣下李守節,李筠就會投鼠忌器嗎?”不待趙普回答,又道:“你不知道李筠其人,他很早就追隨周太祖,論說資歷,比起當年的宰相王峻和韓通都不遑多讓,李重進、張永德這兩位皇親國戚都不入他的法眼。心高氣傲,連李重進都望塵莫及。倘若扣留李守節,說不定正中了他的下懷,有了起兵造反的藉口。李守節膽小懦弱,留下來沒有用處。放他回去,說不定還能規勸李筠。比起李筠,我更擔心李重進,畢竟他是前朝的皇親國戚,一呼百應,舉足輕重。”

李守節回到潞州,李筠又驚又奇,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李守節道:“天子讓兒子給阿爹帶句話。”李筠問道:“甚麼話?”李守節道:“天子說昔日同朝爲臣的時候,禮讓三分。如今大勢已定,望阿爹讓讓。”李筠追問道:“還有甚麼話?”李守節搖頭道:“沒有了。”頓了一頓,又道:“天子一見到兒子,就問‘太子,你爲何而來’,兒子嚇得渾身是汗,半天說不出話來。”李筠雙眉緊攢,道:“他果真是這麼說的?”李守節點了點頭,道:“阿爹當日對着周太祖的畫像啼哭,天子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責備罷了。”李筠昂首大笑,道:“我就知道他疑我,就算我真的臣服,他也不會放過我。”李守節道:“阿爹,兒子覺得你應該親自覲見天子,表明心跡,好使君臣沒有猜疑,就像袁彥那樣。”李筠道:“你懂甚麼?在趙匡胤看來,我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袁彥是個風吹兩邊倒的傢伙,跟我提鞋都不配。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原本不打算造反,他咄咄逼人,逼得我不得不反。”李守節見他一意孤行,勸道:“阿爹,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們鬥不過天子,服輸算了。”李筠見他膽小懦弱,咬牙道:“沒有骨氣的東西,你怎知我就鬥不過他。他欺負太后少主這對孤兒寡母,得位不正,沒有一個人心服口服。只要我高豎大旗,各地節度使和禁軍必然遙相呼應,再說還有北漢。”李守節道:“北漢用心險惡,包藏禍心,慫恿阿爹與天子鬥得兩敗俱傷,好坐收漁人之利,不可相信。”李筠心智已然錯亂,入了魔怔,聽不進逆耳忠言,道:“去叫北漢使者來見我。”李守節道:“阿爹...”李筠打斷他說話,道:“快去。”李守節無可奈何,嘆息一聲,出了官署。

過了一陣,北漢使者跟隨李守節來到官署,微笑道:“李帥讓我來,可是想通了?”李守節原就反對與北漢結盟,因此一絲口風也沒有透露。李筠點了點頭,道:“回去告訴劉鈞,我願意與他結盟,共同出兵,討伐趙匡胤。”使者心中不勝之喜,道:“趙匡胤得位不正,爲了竊取大周江山,處心積慮,使盡了陰謀詭計,其心可誅,其身可滅,端的人人得而誅之。李帥答允與北漢結盟,方有獲勝之機。我這便回太原,向陛下稟告。”李筠道:“去罷。”使者微微一笑,道:“請李帥靜候佳音。”

這天趙普和苗訓聯袂來到後苑,只見趙匡胤在涼亭中擺弄一頂襆頭。兩人走進涼亭,趙匡胤笑道:“苗先生來了。”趙普問道:“陛下在做甚麼?”趙匡胤道:“每次早朝,尤其那些武將們三個一團五千一堆,交頭接耳,談天說地,沒有一點做大臣的風範。我想了很久,要讓他們在大殿上規規矩矩,不僅要教他們禮儀,還要在襆頭上做文章。”口中說話,手上一下也沒有停頓,過不多久,做成了一個烏紗帽。他把烏紗帽裝在襆頭上,又在後面裝上兩根細長的竹篾,拿在手裡看了又看,笑道:“則平,試試這頂帽子。”趙普摘下襆頭,戴上烏紗帽。趙匡胤道:“你走走,搖頭晃腦試試。”趙普依言來回走動,並且搖頭晃腦。襆頭外罩上烏紗帽,雖然不礙事,但是兩根細長的竹篾遠遠長過雙肩,似乎兩隻翅膀一樣,搖頭之際,要格外小心,否則不是斷了折了就是歪了斜了。趙匡胤笑道:“戴上這樣的帽子,感覺如何?”趙普道:“戴上這種帽子,要格外小心,尤其搖頭晃腦不能太快太用力。”趙匡胤甚是滿意,道:“這就是了,戴上這種帽子,以後早朝,文武大臣們就不能站得太近,也沒有辦法交頭接耳了。咱大宋朝君臣,以後就都戴這種官帽了。交代工部,按照這種樣式,製作官帽。”趙普答應一聲,又問道:“這種官帽叫甚麼?”趙匡胤略一沉吟,道:“就叫長翅烏紗帽罷,爲了省事,也可以叫烏紗帽。”趙普頷首道:“倒也恰如其分。”

趙匡胤看了苗訓一眼,微微一笑,道:“苗先生,我打算過幾日授你爲樞密副使,你意下如何?”苗訓搖頭道:“陛下不必給我除授官職,今天來見陛下,是要向陛下辭行。”趙匡胤大吃一驚,問道:“先生要走了嗎?”苗訓頷首而笑,道:“陛下知道,我是閒雲野鶴,無拘無束慣了,不會做官。天下大勢已定,我也該走了。”趙匡胤當即挽留,道:“先生不願做官,我也不強求,只是可否留下來?遇上棘手之事,也好向先生請教。”苗訓看了趙普一眼,笑道:“陛下身邊有數不清的文臣武將,本事才能都在我之上,他們皆能助陛下治國安邦。”趙匡胤嘆息一聲,道:“文臣武將雖多,但是又有幾人與我同心同德?說句心裡話,除了先生和則平,我信任的人不多。”苗訓微微一笑,道:“以陛下之智慧,要收服這些文臣武將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頓了一頓,又道:“陛下做漢高祖,可否讓我做張良?”言罷深深一揖。張良智謀過人,洞悉千里,大漢立國之後,就選擇功成身退,明哲保身。

趙匡胤雖然苦苦挽留,但是苗訓去意決絕,最後只得答允。看着苗訓衣袂飄飄,絕塵而去,心想今日一別,此生只怕再也難以重逢。往事歷歷,如在目前,卻已成過眼雲煙,不禁悵然若失。過了良久,方道:“傳詔,將先生所在的苗家村改名爲宋村。”賜村莊以國姓,不但彰顯苗訓翊戴之功,更有懷念深情厚誼之意。趙普見他呆坐不語,知道他因爲苗訓離去而心情不好,勸道:“陛下,正如苗先生所言,他受不得拘束,如果強逼他留下來,反而讓他無所適從。君臣際會,隨緣聚也隨緣散,一切隨緣,不可強求。他不羨慕榮華富貴,不沾染一絲塵埃,瀟瀟灑灑而去,豈不正成全了你們君臣際遇的佳話?”趙匡胤嘆息一聲,道:“我是念舊之人,今生今世不會忘記苗先生的。”站起身來,又道:“陪我出去走走。”趙普欣然應允,當下傳來張瓊。君臣三人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出了宣德門,信步而行。

趙匡胤在開封長大,每個角落每條道路都諳熟於胸。即位以來,隔三差五的微服私訪,每次只帶張瓊而已。正行之間,聞到一陣香味。他笑道:“是胡餅的香氣,我最愛吃胡餅,每次路過胡餅攤都要買幾個。”尋着香氣走到胡餅攤前,道:“給我兩個胡餅。”轉頭對趙普和張瓊道:“今天我請客,你們吃多少買多少,不要客氣。”趙普搖頭道:“我還不餓。”張瓊飯量驚人,比起趙匡胤有過之而無不及,當下道:“給我來三個。”攤主用紙分別裝了兩個和三個,遞給他們,伸手道:“一共五個銅錢。”趙匡胤道:“好說。”可是搜遍全身也找不出一個銅錢。趙普微笑着拿出五枚銅錢交給攤主,道:“這次我請客。”趙匡胤身居禁宮,有錢也沒有地方用,因此每次微服私訪都沒有想到攜帶銅錢,這次也不例外,依然身無分文。他笑了一聲,道:“又要你破費了,日後一併還你。”趙普欠身道:“言重了,幾個銅錢不算甚麼。千金難買你高興,花幾枚銅錢,就讓你心滿意足,十分值得。別人想給你花錢,還沒有機會,算是便宜我了。”張瓊一邊大啃胡餅一邊連聲說是,道:“先生所言極是。”只是口裡塞滿了胡餅,話聲含糊不清。因是微服私訪,爲方便行事說話,三人都隱藏了真實身份。張瓊扮僕從,趙普則扮成教書先生。

趙匡胤大笑一聲,道:“你說這話,更叫我無地自容了。”轉頭詢問攤主,道:“攤主的買賣一向可好?”攤主笑死一聲,道:“小本營生,發不了大財,混口飯吃而已。”趙普道:“這位壯士如果吃中了你的胡餅,包管你這小攤以後客似雲來,日進斗金。”攤主雖見趙匡胤英姿挺拔,器宇軒昂,但想再怎麼高大威猛也只是凡胎肉身,而非神人仙家,於是笑道:“如果真應了你的吉言,發財之後,我天天送你們五個餅吃。”趙普笑道:“一言爲定。”

趙匡胤一邊吃胡餅一邊信步而行,道:“雖然宮裡也有胡餅,可是味道竟然不如外面的。”趙普笑道:“宮中的御廚手藝上乘,飲食選才也精挑細選,力求精細可口,美輪美奐。色香型器,滋味口感皆是外面無法比擬的,缺少的是人間煙火氣息罷了。你羨慕外面的人,外面的人還羨慕你呢!”趙匡胤頷首道:“正是這個理兒。”

路過開封府,聽到擊鼓之聲。趙匡胤道:“有人告狀,咱們正好可以旁觀,看看王著如何審案。”走到府衙前,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擊鼓。他拿着木錘連擊大鼓,鼓聲‘嗵嗵’作響。過了一會,一名衙役走了出來,瞪眼道:“怎麼又是你擊鼓?”那男子大聲道:“是啊,又是我。”那衙役皺眉道:“你別敲了,今天不能審案,回去罷。”那男子道:“我已經是第三次擊鼓了,怎麼還不能審案?”那衙役道:“權知開封府事很忙,沒有時間,下次再來罷。”那男子道:“前兩次你就是這樣說的,這次又這樣說,究竟審不審案?”那衙役嘿嘿而笑,道:“等到權知開封府事有空了,自然會審案的。”那男子問道:“究竟甚麼時候有空?”衙役早已轉身進了官署,‘嘭’的一聲關上了大門。那男子追到大門口,用力拍門,叫道:“開門,開門。”雖然嗓子叫啞了,卻沒有人理會,於是污言穢語一陣詈罵。

趙匡胤走上前去,問道:“這位老兄,你是來告狀的嗎?”那男子三次給拒之門外,早就窩着一肚子火,打量趙匡胤一眼,沒好氣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趙匡胤笑道:“想不到你的脾氣挺大,你若真是告狀,我能幫上你。”那男子以爲他信口開河,又或者別有用心,道:“我來了三次,都被擋在了門外,你怎麼幫我?再說咱們素昧平生,你爲甚麼要幫我?”趙匡胤道:“我見那衙役趕你走,心中憤憤不平,因此決意幫你。”那男子心中已然絕望,搖頭道:“這些當官的領着俸祿不做事,佔着茅坑不拉屎,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不想再告狀了。”又是無奈又是憤慨,言罷轉身而去。

趙匡胤道:“你今天既然來了,何不再試試?如果今天開封府不讓你進去,我...我願意輸你一千貫錢。”那男子聞得此言,大覺匪夷所思,斂足止步,又重新端詳趙匡胤一遍,奇道:“這事與你沒有干係,爲甚麼要與我打賭?我若進了官署,是不是要輸給你一千貫錢?”趙匡胤笑道:“你若進了官署,一個銅錢也不用給我。你若進不了官署,我輸一千貫錢。你要告甚麼,先說給我聽聽。”那男子見他語氣豪爽,似乎不像說假話,心念轉動,決意試試,當下道:“我有幾畝良田給族人強佔了,族人不肯歸還,我只有告狀了。”趙匡胤問道:“你可有田契?”那男子道:“空口無憑,當然有田契,不然也不會告狀。”趙匡胤道:“既然你有理,那就再擊鼓罷。”

那男子想了一下,拿起木錘敲起鼓來。過了一陣,那衙役打開大門,探出腦袋,怒道:“怎麼還是你?”那男子梗起脖子道:“對啊,還是我。”那衙役見他似有挑釁之意,猶是怒不可遏,走了出來,惡聲惡氣道:“給你臉了是不是?想討打是不是?”衝着正堂大聲道:“兄弟們,有個傢伙鬧事,出來收拾他。”言罷揎拳捋袖,做勢就要動手。幾名衙役提着棍棒,罵罵咧咧,衝了出來。那男子見他們氣勢洶洶,頓時心生畏懼,但是強自鎮定,昂首挺胸道:“你們想幹甚麼?”那衙役嘿嘿而笑,道:“想幹甚麼?你幾次三番來官署鬧事,我都忍了。今天卻是不知好歹,我實在忍無可忍了。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叫你知道,官署不是任何人都能撒野的地方。”言罷大吼一聲,提拳直擊而出。拳頭剛要打中那男子面門的時候,卻被張瓊抓住了手腕。那衙役怒道:“你是甚麼人,敢管官署的事?”張瓊不以爲然,嘿嘿一笑,道:“我就管了。”力貫手臂,將那衙役推了出去。

那衙役倒退着撞在官署大門上,於是叫道:“兄弟們,他們是一夥的,給我狠狠的打。”衆衙役大聲叫罵,掄起棍棒就打。張瓊赤眼豎眉,罵道:“操你們奶奶的熊!”一拳一個,將衆衙役打倒在地。衆衙役有的門牙被打斷了,有的眼睛被打腫了,在地上滾來滾去,哼哼唧唧。那衙役被打的鼻子鮮血淋漓,又驚又怕,轉身逃向大門。趙普沉聲道:“站住。”話猶未了,張瓊伸出右手,老鷹捉小雞一般抓住他的衣裳後領。那衙役心中一凜,問道:“你們有甚麼吩咐?”趙普問道:“王著在嗎?”那衙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張瓊怒道:“在還是不在?”那衙役被打怕了,連連點頭,道:“在,在。”趙普又道:“告訴王著,樞密直學士趙普拜訪。”那衙役大吃一驚,連忙低頭哈腰,滿臉諂笑道:“原來是趙學士,失敬失敬!”趙普擺了擺手,道:“去罷。”

那衙役答應一聲,轉身進了官署,徑直來到後堂,道:“王府尹,外面來了個人,自稱是樞密直學士趙普,要求見府尹。”王著正在自斟自飲,聞得此言,當下放下酒杯。柴榮彌留之際,囑咐範質,晉升王著爲宰相。可是剛剛轉身,範質就以他整日喝得爛醉如泥爲由,褫奪了宰相之位。王著仕途困頓,晉升之路被範質堵死,猶是悲憤莫名,除了怨天尤人就是日在醉鄉,整天借酒消愁。他知道趙普官職雖低,卻是趙匡胤從前的幕僚,現在最信任的大臣,絲毫不敢馬虎,當下道:“我親自出去迎接他。”站起身來,邁步而行。因爲喝得醉意酲酲,走起路來一搖三晃。搖搖晃晃走到官署外,見是趙匡胤,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急忙行禮道:“臣見過陛下。”那男子此刻方知眼前之人竟然是當今天子,驚訝之情,莫可名狀。

趙匡胤治軍既軍令如山也賞罰分明,昔日但凡有士卒敢違令酗酒,不由分說,先打二十軍棍醒酒。但是現在身份變了,王著也不是尋常士卒,自然不能軍法從事。雖然眼見王著喝得眼神迷離,暈暈乎乎,但還是耐着性子道:“他告了三次狀,每次都被拒之門外,你打算甚麼時候審案?”王著想不到這點小事竟然驚動了趙匡胤,急忙道:“臣現在就審。”趙匡胤嘆道:“要不是朕正巧遇上,說不定你甚麼時候纔有空審案。身爲朝廷命官,不理公事,整日喝得酩酊大醉,成何體統?”王著見他神情口氣越來越嚴厲,酒全醒了,欠身道:“臣這就戒酒,以後不敢再貪杯了。”趙匡胤道:“你先審案罷。”言罷帶領趙普和張瓊移步而去。趙普道:“這個王著放浪形骸,爲了喝酒,將公事置於腦後。如此公私不分之人,就算才高八斗,滿腹經綸,也不能重用。”趙匡胤亦有同感,不過高瞻遠矚,看得更遠,道:“京師之內,天子腳下,尋常百姓告狀都難,別的州府只怕更加不易。要想個行之有效的辦法,讓百姓們容易告狀。”趙普點了點頭,眼見暮雲低徊,天色向晚,道:“已是黃昏時分,陛下該回宮了。”趙匡胤道:“不忙,去石守信家裡瞧瞧。”

石守信得知趙匡胤駕臨府邸,匆忙換上官服,大開府門,帶領闔家老小出門迎接聖駕,道:“臣迎駕來遲,請陛下恕罪。”趙匡胤笑道:“朕在宮裡呆得悶了,出來走動走動,正巧路過你家,想進來敘敘舊,不必大驚小怪。再說朕不是第一次來你家了,不必如此大的陣勢。你們這樣誠惶誠恐,朕更於心不安,都起來罷。”石守信帶領家人站起,欠身道:“陛下請。”來到客廳,石守信躬請趙匡胤坐於主位,自己和趙普侍立於下首。趙匡胤擺了擺手道:“咱們昔日是結義兄弟,情義非比尋常,今日登門,爲的是敘舊,不要站着,都坐下。”石守信深有自知之明,趙匡胤雖然這麼說,他卻不這麼聽,恭恭敬敬道:“結拜是從前的事,如今君臣名分已定,陛下不要再提了。”趙匡胤笑道:“我雖即皇帝位,但是結義之情是不會忘的。”石守信道:“陛下還是忘記更好。”趙匡胤微微一笑,問道:“爲何這樣說?”石守信道:“天子駕前沒有私情,從陛下登基的那一刻起,只有君臣,再也沒有結拜兄弟了。”趙匡胤喟嘆一說,道:“似你這麼說,天子就該是孤家寡人,不能有兄弟朋友了?”石守信正色道:“正是。”

閒談一陣,趙匡胤告辭而去,石守信帶領闔家老小恭送。只到趙匡胤身影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一家人才回到府邸。石夫人喜上眉梢,道:“陛下即位以來,已經是第三次駕臨咱家了,這份榮耀隆恩,當朝再也沒有第二人了。”得意洋洋之情,溢於言表。石守信卻愁眉苦臉,殊無一絲喜悅之情,冷冷道:“婦人之見。”月影遊移,花香滿徑,星辰閃爍,夜空深邃,石守信獨自在後院想着心事。趙匡胤即位不足三個月,就臨幸三次了。別人看來是聖眷優渥,他自己卻如芒刺在背,有苦難言。趙匡胤三次臨幸,真是登門與結義兄弟交心的嗎?他心中存有老大的疑惑。翊戴功臣之中,趙普出謀劃策,功勞第一,自己則排在第二。但他只是文臣,不像自己手掌兵權,深孚衆望。趙匡胤是信不過自己,怕自己擁兵自重,這纔不厭其煩的屢次臨幸。念及於此,已經萌生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之意。

爲方便百姓打官司告狀,趙匡胤次日詔告天下,可擊登聞鼓告御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