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秦明,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秦明算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悲慘之人,本是這青州兵馬統制,也算是不小的官職,自身也有過人的武藝,受人敬重。
卻是被愚蠢的知府慕容彥達殺了全家,只因爲宋江一個破綻百出的嫁禍,秦明全家盡亡,隻身無奈上了梁山。秦明之所以會上梁山,顯然也是想留得一命去找那慕容彥達報仇雪恨。
鄭智曾在獨龍崗上許諾過秦明,便是把這慕容彥達的性命許給了秦明。
鐵騎快速,不得第三日,秦明已然就到得青州州城之下,看着面前這座熟悉的城池,看着城門口慌亂的人羣,心中忽然覺得堵得慌。
這種感覺,既不是傷感,也並非傷心,也不是難過。
秦明勒馬止步,擡頭看着城頭。左右士卒飛奔往前,便是去占城門。
唯有秦明駐足不前,眼前浮現出的一幕幕,讓秦明心中絞痛不已。最後一次見到這座城池,城頭之上便是秦明的一家老小,人頭便是從城頭上滾落而下。
秦明向來是一個少言寡語之人,經歷了這麼一件事,讓秦明變得越加的沉悶,甚至從不主動開口說話。上得戰陣的秦明,也越加兇狠。
如今宋江已死,秦明的仇人便也只有城內的慕容彥達,興許讓慕容彥達的人頭也從城頭之上滾落下來,才能稍稍告慰一下秦明絞痛的內心。
無數鐵甲快馬衝向城門,城門之下的人羣與兵丁,多來不及躲避,城門也來不及關閉。
這大宋朝的州府城池,百多年都不在戰爭的狀況之內,當年賊寇來犯,也是秦明率兵出城而戰。
秦明駐足許久,方纔打馬入城。
城內早已雞飛狗跳,甚至城內之人都還不知這些鐵甲來自何處。
慕容彥達還在衙門之內,午後時分,吃了午飯,便也正是休憩的時候。
秦明輕車熟路,也不需人指引,一路快馬就到了府衙,城內的兵丁,甚至沒有一人上前阻攔。
這些縱馬過街的鐵騎,連兵器都沒有出鞘。
秦明到得府衙之外,翻身下馬,轉身看得一眼,便也看到了自己原先的宅子,那裡有太多的歡聲笑語,子女繞膝,妻妾私語。
看得秦明久久沒有回頭,看得秦明甚至出現了一些幻覺一般。幻覺之中,秦明面色都出現了微微的笑意。
一個聲音打破了秦明的幻想:“爾等是何處的軍將,前來拜見知府,可帶了調動的文書?”
守門的衙差也在狀況之外,知道面前這些騎馬的軍漢不是本地的,卻是也沒有多想,態度之上,也並未有多少尊敬,便也是與往常一樣例行公事。
秦明此時方纔轉過頭來,慢慢擡起頭輕聲開口道:“慕容知府可在府中?”
“知府自是在府中,且先把你的公文給我,便也纔好拜見。”衙差開口說道,語氣上稍稍緩和了一點,卻是看得面前之人有幾分眼熟。
秦明聞言,往前走得幾步,便是這麼邁步要進府衙,公文之類的自是沒有。
那衙差連忙上前來攔,口中還道:“此乃知府衙門重地,不得擅闖。”
秦明擡眼看了看面前阻攔自己的人,口中低沉:“看來爾等是把我忘記了。。。忘記了這青州還有一筆血債!”
一隊一隊的鐵甲士卒停好馬匹,下馬上前,已然到了秦明身後。
軍漢們已然動手,幾個衙差瞬間便被軍漢們推到了左右。
便聽衙差大喊:“豈有此理,知府衙門之地,豈容爾等軍漢無禮。”
秦明也不說話,只是邁步往前直入。
一隊一隊的鐵甲從衙門口衝了進來,比秦明的腳步更快,如狼似虎往衙門裡橫衝直撞,四處都是話語呵斥之聲,卻也聽得有人捱打哀嚎。
秦明便是如此一言不發,慢慢往裡而去。這府衙的陳設與格局,與秦明記憶之中沒有一點變化。秦明在這座衙門裡辦了十多年的差,經歷了三任知府,與慕容彥達也共事過兩年多。
而今秦明年過四十,兒子本該早已成人,如今也該娶妻生子,女兒也該開始挑選門當戶對的夫家了。
奈何一切都成了夢幻,午夜睡夢便是秦明最幸福的時候,總能夢到這些嫁娶之事。夢迴之時,淚沾滿襟。唯有戰陣殺戮才能讓秦明宣泄許多。
慕容彥達穿着便服,剛剛消化了一下中午的食物,準備在榻上小憩片刻,聽得前衙大呼小叫,一臉不耐煩從內衙之中走了出來。
開口便是大罵:“哪個腌臢弄得衙門裡雞飛狗跳的,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古語如此,一個縣官就有權利讓人家破人亡,一個知府便有權利讓人滿門抄斬。可見這些地方官員的權利之大。
便是慕容彥達話語說完,左右迴廊之上衝出不少鐵甲,便往慕容彥達圍了過來。
便聽一個軍漢開口喝問:“你可是慕容彥達?”
慕容彥達倒是並不懼怕,開口道:“老夫便是慕容彥達,爾等是何人?豈敢在此造次?”
軍漢聞言,卻是又退了回去,並不多說,而是揮了揮手示意左右往內衙而入。
慕容彥達見得左右軍漢皆往內衙而入,口中大喊:“大膽!誰允許你們進內衙的?”
卻是這些軍漢充耳不聞,沒有人去理會這位知府。
內衙之中衝出幾個小廝,本欲上前來理論,卻是被拳腳幾番,打到了一邊。
慕容彥達此時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開口又問:“爾等是奉了誰的命令,敢在此處肆意妄爲?”
依舊無人應答話語,從兩邊迴廊過來的軍漢卻是越來越多。
秦明走了過來,一眼就認出了慕容彥達,便看秦明全身一震,開口說道:“慕容知府,你可還記得我?”
慕容彥達尋聲打眼去看,看得片刻,面色大驚,口中說道:“秦明,你是秦明,你不是隨那反賊宋江入了梁山嗎?你們這些反賊不是已被燕王剿滅了嗎?”
秦明邁步往前走得幾步,冷言說道:“倒是讓慕容知府失望了,興許我早該死了,奈何天可憐見,容得我活到今天來尋你。”
慕容彥達瞪大着眼睛連連後退幾步,口中大喊:“反賊秦明,你好大的膽子,苟活一命,不想着尋個地方苟延殘喘,卻還敢出現在本府面前。豈不知如今燕王兵威,便是你有這些手下,也保不住你這反賊的狗命。”
慕容彥達顯然有些眼力,看得秦明左右皆是鐵甲,也知這秦明如今勢力不小,梁山本就是燕王鄭智剿滅的,而今慕容彥達能搬出來嚇唬秦明的,便也是鄭智了。
秦明聞言忽然大笑起來:“哈哈。。。若不是燕王殿下,我也不可能今日能在此處見你。燕王要青州城池,我要你的狗命。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巧合?”
便是秦明一語,嚇得慕容彥達連連退後,跌落在地。便聽慕容彥達口中又道:“原來你是投了那反王鄭智,難怪如此,一丘之貉,自然狼狽爲奸。秦明,你之前身爲青州兵馬總管,卻是勾結反賊宋江爲禍。而今又在反王鄭智麾下效力。可知如今官家在東京聚得百萬兵將,來日北上之時,必是爾等末日。你若是想要活命,今日何不帶着這些軍漢重新投得本府麾下,本府念着與你舊日相識,也可在朝廷之上爲你謀一番功勳。如何?”
慕容彥達顯然知道自己到了生死關口,卻是也在想着如何活命。
秦明聽得連連發笑:“哈哈。。。慕容知府,若是當初你有今日聰明,便也不會讓宋江把我陷害了。我倒是不信你這天下還有人是燕王殿下的對手,從契丹到女真,從達旦到東京,這天下能敗燕王者,當真還未生出來。”
話語一完,秦明面色猙獰,上前一把揪住慕容彥達,便往外拖行。長刀已經拔出,若不是秦明想把慕容彥達拖到城頭之上再殺,此時必然是手起刀落。
軍漢們從內衙之中抓出慕容彥達的家小,便也往城頭而去。
慕容彥達軟硬不成,被秦明倒拖着往外走,心中又生機智,口中大喊:“秦明,若當初你真是被陷害的,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那宋江陰謀,你也合該去找宋江報仇啊。何以來尋我。。。。”
“宋江陷害在前,你殺我全家在後。宋江已死,而今輪到你了。某也將殺你全家,以慰我家小在天之靈。”說完秦明邁步飛奔而去,身後拖着一個人卻如無物一般。
此時慕容彥達已然黔驢技窮,口中大喊:“饒命啊,此事錯不在我,皆在那反賊宋江。饒命啊。。。”
秦明哪裡聽得進求饒之聲,拖着慕容彥達飛奔不得多久,已然就到了城牆之下。左右軍漢更是上前來架,便把慕容彥達架上了城頭。
隨之上城的還有慕容彥達一家老小,在兵刃威逼與拳腳之下,求饒哀嚎不止。
便是這一家人,皆被按在了城垛之上,碩大的刀刃已然懸在了人頭之上。
秦明更是親自站在慕容彥達身後,高舉屠刀,仰天長嘯:“今日大仇得報,安息吧!”
“饒命啊,秦統制,饒命。。。此事當真錯不在我,皆是那反賊陰謀。。。”慕容彥達知道自己事到臨頭,不斷掙扎大喊,卻是覺得此事錯不在自己。
“你殺我一家老小,我便殺你一家老小,你我互不相欠。”秦明話語一落,長刀已落。
“不要啊。。。”
頭顱已然往城下滾去。
秦明站在慕容彥達身旁,看着慕容彥達的人頭從城垛之上落下,掉在城下之下來回滾動。感覺心中許久的陰霾與壓抑去了無數,感覺心中一鬆,更感覺全身都輕鬆了許多。
揹負如此血海深仇,當真不知秦明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秦明就這般站了許久,一動不動。
一直站到身邊的軍漢出言問道:“秦將軍,其他人還殺不殺?便等將軍下令。”
秦明擡頭看得一個個城垛之上驚慌失措的眼神,聽着不斷的求饒與哀嚎,俯身擦了擦手中的長刀,卻是開口說得一句:“算了,男的發到草原去築城,女的低價賣到軍中去。”
說完秦明調頭往下城,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個見慣廝殺的漢子,卻是不知此時爲何又留了慕容彥達一家老小的性命。卻是讓人想不透。
左右軍漢多是一臉的疑惑,只得又把這些人押下了城牆。
此事一畢,軍漢們開始接收青州各處,城門與大小衙門,還有府庫之類。青州城池之上,便也換了旗幟。一杆爲“燕”,一杆爲“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