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一邊在大興土木,另一邊,卻已經空了出來。
七八間土屋前,用木頭架子搭出了一個巨大的工棚,工棚裡放着由十餘條案几對接而成的長條桌案。
因爲周侗要四處查看,所以當他們抵達時,丁九等人已經到了。
周侗注意到,孫誠、王啓年二人,正將丁九等人分派在那長條桌案邊,每人佔據了大約兩丈左右的空間。
六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莫明其妙。
周銓向周侗告了一聲罪,然後跑過去,孫誠王啓年被他吩咐了幾句,便向着屋裡催促,然後看到師師小娘子拿着一個帳簿,李寶、杜狗兒從屋裡搬出一堆東西。
這些東西,既有木匠老閔那兒運來的,也有一些不知何處弄來的。有木器,還有鐵器、皮具。
在師師的指揮下,二人開始分發那些物什,在丁九等人面前,很快都擺上了一堆,但除去一些小的鐵器之外,別的東西都各不相同。
周銓到了排在最先的丁九面前,然後親手操作:“丁九哥,你看着,從今日起,你的事情,就是將這些東西拼起來……”
周銓的拼裝速度很慢,好半會兒,纔算完工。他笑了一下:“丁九哥,你這邊看明白了沒有?”
丁九點了點頭,然後也開始拼裝起來。
周銓在旁邊看了會兒,不愧是學了段時間木匠的,至少比周銓自己動作要利落。
只用了周銓三分之二左右的時間,丁九完成了拼裝工作,周銓檢查了一番,然後提出其中幾處缺陷,或者是釘子未釘緊,或者是榫子未對正。
如此一個接着一個,等到最後一人處時,都過去了大半日。
但這個時候,周銓自己拼裝的已經完成了,周侗看出,這是一輛極古怪的車子。
“這車……”周侗有些驚訝。
周銓笑着踏上了車,這其實就是一輛三輪自行車,只不過因爲沒有成熟的鏈條和鏈輪,故此是靠着曲柄、連桿來帶動後輪轉動。周銓蹬踏之時,覺得甚是費力,但以目前他能利用的技能力量,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雖然整輛車在騎行時總髮出各種異響,而且有不只一處鬆動搖晃,但周銓還是騎得很開心。
不僅是他開心,從周侗到李寶,看到這輛歪歪扭扭三輪車的人,都很開心!
騎了兩圈之後,周銓下來,抹了抹頭上的汗:“還需要再改進……”
話還沒有說完,杜狗兒就搶着踏上了車子:“大郎,讓俺來騎騎看!”
這廝力大,上去之後就狂蹬,周銓覺得有些吃力的路上,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回事。
這車的主要結構是硬木,但在關鍵部位都用生鐵條加固,周銓已經在重金懸賞,委託鐵匠們搞出鏈輪與鏈條來,哪怕不如後世的輕便,象現在的水車那樣稍粗糟些也行。
杜狗兒越騎越猛,分明是一輛三輪腳踏車,生生給他騎出了快馬的風采,然後轟的一聲響,這些周銓拼湊起來的零件,終究是沒有扛住他的折騰,整個車子都散了架,而他也砰的一下摔倒在地。
衆人先是愕然,然後大笑起來。
“結構果然還需改進,不過嘛,完全可以邊生產邊改進!”周銓摸着自己的下巴,很不厚道地說道。
“這東西……在京師中能有什麼用處?”周侗有些不解。
“用處大着了,大伯,你可知道,京師最缺的工人是什麼嘛,力工!”周銓道。
整個汴京城中,登記在冊的人口便有二十餘萬戶一百五十萬人,加上流動人口、未登記的人口,還有僧道等出家之人,周銓甚至估計,數量恐怕接近兩百萬。
這其中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內外二城之中,每天僅僅是供這些人食用的糧食,就要百萬斤之多!而這些糧食物資,雖然是靠着運河運入京師,卻還要靠着人力將之運送到街頭巷尾的各個角落。
這其中,便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以前靠着人肩挑擔扛,送個兩百斤就能把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只要在這小小的三輪自行車後加個車廂,路況好些的地方可以運個一千斤,差的地方,五六百斤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用處,車廂再稍改改,罩上雨棚陽餘,便可以載客。
大宋失去邊塞牧馬之地,特別是西賊叛逆,讓大宋極缺大型牲口,京師算是好的,還有不少油壁車供使用,可車價昂貴不說,也不是隨時都能招用。
一頭騾馬的價格,足夠購置四到五輛三輪車,三輪車載兩人,穿行於汴京城中……那畫面極美,可以讓周銓懷念近千載之後的某些小城。
聽得周銓解釋,周侗總算明白,爲何周銓很有信心,說他能夠解決京中禁軍遺屬的生計問題。
他老懷大暢,連連點頭,只覺得自家這個侄兒,果然是他們周家的血脈,重義輕利。
卻不曾想,周銓這車,可不是免費送給那些禁軍遺屬的。
“銓兒,你有主見,又懷仁心,如此甚好……有件事情,我也要教你知曉,那夥強人的身份,我已經打探出來了。”周侗道。
周銓精神一振,賈奕雖死,可他招來的那羣悍匪,卻是他心病。
“他們來自太行,原是太行山中的悍賊,爲首者叫盧進義。”周侗道。
“什麼,盧俊義?”周銓呼了一聲,臉色大變。
自己該不會是惹來了梁山好漢吧——雖然在周銓看來,那些所謂的好漢,少數人除外,大多都是無賴地痞流氓惡霸,所謂的替天行道,不過是殺人放火受招安,所謂的劫富濟貧,也只是劫別人的富濟自己的貧,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夥傢伙很有大宋朝恐怖份子的風範。
“你曾聽過他的名頭?”周侗皺眉。
“他不是你的弟子?”想到自己曾聽過的評書,周銓低聲問道。
“我周家家傳絕學,非忠義之人不傳,盧進義這等強人匪徒,豈配學之!”周侗傲然道。
“盧進義?不是盧俊義?”這一次周銓聽清楚了。
“自然不是!”
周銓撓了撓額頭,笑了一下:自己還是昏了頭,幸好不是真生活在水滸傳中。
“此賊已經返回太行山中,你在京師,應當無恙了……我準備再去湯陰,你那小師弟的射術尚未出師呢。”周侗提起岳飛,滿臉都是喜色。
“好,正好給我帶封信去……對了,還有些禮物,伯父替我送與世叔世嬸!”
周銓是打定主意要結好岳飛的,有些事情,他自忖做不到,故此對那些能做到者萬分敬服。
兩人正對話間,那邊修了半天也沒有把車修好的杜狗兒,此時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大郎,大郎,車壞了……”
“我們都看到了。”周銓白了他一眼。
杜狗兒嘿嘿傻笑:“大郎,修好來,俺來替你試車!”
“不是試車,是想着要騎回京城裡載陳寡婦吧。”旁邊王啓年低聲說道。
周銓愣了一下,然後看到杜狗兒惱羞成怒:“王啓年,你這野狐精,啥事你都能打聽!”
王啓年羞澀地笑了笑,卻縮到周侗的身後去,杜狗兒想要衝上去教訓他,可看到周侗,立刻不敢了。
和周儻一樣,他也唯獨怕周侗一人。
“狗兒有相好了?”周侗聽得他們的對話,頓時大喜:“既是如此,還不快快成家。”
“成家有什麼好的,俺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若是成家了,還得有個牽掛!”杜狗兒道。
周侗哼的一聲:“莫耽誤人家,我下回來時,你若未成家,我就打斷你的腿!銓兒……”
不等他說,周銓就笑道:“以往就知道狗兒叔叔給人送冰棍,卻不曾想竟然是有相好的,陳寡婦……可是那位豆腐西施?狗兒叔叔倒是好眼光,將那苦井巷的一枝花也被你採了!”
“說什麼話,沒大沒小!”周侗喝道。
現在周銓有些能體會自己父親和杜狗兒爲何怕周侗了,這老人家太過一板正經。
“狗兒叔叔,你瞅,我現在要做一番大事出來,沒有人幫襯不行,我爹我娘看來是不能給我添個兄弟了,我大伯也不行……”
周銓這話,頓時惹來了一巴掌,周侗老臉微紅:“說人話!”
“好好,總之,狗兒叔,若是你能在一年之內給我添個弟弟妹妹,我便送一份大禮應滿月!”
“果真?”杜狗兒意動。
“自然!”
“那八個月後,你就準備送禮吧!”杜狗兒叫道。
周銓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原來你已經先上車後補票了!”
便是周侗,此時也無奈地搖頭:“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我就說呢,算時間……還是我的冰棍讓你得手了!狗兒叔叔,你就莫再想着三輪車了,趕緊回去,請個媒人……也不用找別人,李寶,你娘不就常做這個麼,咱們回去備禮,替狗兒叔叔求親去!”周銓哈哈大笑道。
“求親去求親去!”平時木訥少語的李寶,此時也叫嚷起來。
“事情宜早不宜遲,否則到時新娘子大着肚子,可就有些難見人了!”周侗咳了一聲,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情不自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