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暗道一聲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這傢伙也是這個時候出宮。
馬車駛離宮門,這是一件極打眼的事。聽到響動,馬車左後方的沈約就轉過了臉來。
長歌趕緊放下馬車簾子,可是,來不及了。
衛姜正好側過臉來,就同馬車外的沈約照上了面。
有風自外頭灌進馬車裡,風吹起了衛姜頰邊的一縷發。
沈約這般遠遠看着衛姜,目中有深意。
衛姜面上淡淡,看不出半點情緒。馬車內,她如無事人一般轉開臉去,用平靜無波的聲音對長歌道:“簾子放下吧,有些冷。”
“哦。”
西山的小行宮就在衛都五里外,西山地勢較高,是皇家的獵場,且山中有溫泉多處。是高辛帝的先皇后,也就是衛姜的母親最喜的避寒聖地。
一行人去到小行宮的時候,已入了夜。
匆匆用罷晚膳,洗了漱,長歌便同衛姜歇下了。
殿內燒了地龍,縱然只着一件單衣,也不覺得冷。
長歌照例同衛姜共睡一牀。
衛姜早早便入了睡,長歌卻是如何也睡不着。她有心事,她在想着同四叔的心事。
長歌抱膝坐去了窗邊的榻上,窗戶開了一小條的縫隙,隱隱可看見天邊的一輪明月。
她同四叔,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她早告訴過自己這個事實。可偏偏地,人就是這般奇怪的生物,你越是告訴自己不能,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這個道理委實簡單,就像你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一頭粉紅色的大象,那麼,你閉上眼睛,腦中閃現的必然就是那一頭可惡的粉色大象。
哎,世上最難懂的莫過於人心。
長歌把腦袋擱在手背上,她長吁短嘆,都快趕上小老太婆了。
長歌無意識拿下巴蹭手背,蹭着蹭着就蹭紅了,她也不覺着疼。這個時候,窗臺上突然就響起了一聲輕叩的響。
長歌一驚,“噌”一下就伸長了脖子。
窗臺上什麼都沒有……
又是一聲輕叩的響。
長歌差點跳起來,這聲音出自外頭的窗臺上。
先頭說了,長歌是個習慣於直面恐懼的人,於是,她跪坐在榻上,猛地就推開了窗戶。
立時有呼呼的冷風倒灌進來,吹得長歌的一頭散發胡亂飛舞,讓她看起來像是個小瘋子。
外頭黑兮兮的,除了月光,什麼都沒有。
長歌心裡就有點毛。但她知道,如果不弄清楚那是什麼東西響,她今夜就別想睡了。
長歌就一手糾緊自己的衣襟,另一手順手抓起了手邊的一個花瓶,哆哆嗦嗦朝窗外探去……
她剛剛好像隱隱有看見,窗外頭,有個人影……
然後,“啪啦——”一聲,是花瓶碎落在地的聲音。
長歌被嚇到了,不爲窗外莫名的什麼人影同聲音,而是爲……衛姜乍起的哭喊聲。
衛姜做噩夢了,夢裡的她哭了,如何也醒不過來,只能用嘶啞的哭聲來宣泄自己心中深藏的恐懼。
長歌什麼也顧不上了,她甚至顧不上關窗,就跑去牀上,一把抱住了衛姜。
“別怕!別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衛姜的身量要比長歌高上許多,長歌這般將衛姜摟抱在懷裡,有些可笑,卻管用。
衛姜仍舊未醒,夢裡的她漸漸被安撫下來,枕着長歌的胳膊,又沉沉睡着了。
長歌知曉衛姜心中仍由恐懼,卻沒想,她的恐懼埋藏得那樣深。
雖然未醒,衛姜的眼淚卻是流了一夜。
長歌同衛姜在小行宮裡一住便是十幾日,期間未有任何一人打擾,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
可是,十多天來無人問津,這到底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高興呢……露天的溫泉水邊,長歌嘴裡叼一根狗尾巴草,悶悶唸叨。
別問大冬天的爲啥有狗尾巴草。
有了溫泉水的滋養,山上的狗尾巴草通通逆生長。
狗尾巴草搖啊搖,在嘲笑小長歌的無聊。
是的,長歌有點無聊。
午飯過後的這個時點,衛姜在睡覺,長歌睡不着,便只能來看狗尾巴草。
看完了狗尾巴草,長歌繼續在山間小道上緩緩踱着步。
長歌的情緒有一些低落,主要還是因了衛姜。白日裡,衛姜還是那個清冷孤高的尊貴衛國大公主;可一到了晚上,衛姜每每總是噩夢纏身。
不知如何才能幫到衛姜,長歌有一些惆悵。
不知不覺,長歌已走到了一條小河邊。
這河雖小,流水卻湍急。河上架一座木質小橋,可容一人通過。
長歌又往河岸邊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了下來,因她看見河水裡突然就爬啊爬啊爬上來一隻碩大的烏龜。
烏龜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冬眠?
真是要逆天了不要太可怕!
烏龜爬上岸後,繼續爬啊爬啊向長歌腳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