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水北岸。
秦軍中軍大營。
來來往往忙碌穿梭的披甲持銳士兵在中軍帳外嚴陣以待,這一番與衆不同的肅靜預示着帳內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軍事會議,主持秦國北線戰事的大將軍韓信、剛剛決定投奔傅戈不久的韓人張良,井陘一戰後歸附的趙人李左車以及秦將涉間、李烈等俱都一一到齊。
“諸位,大敵當前,形勢的嚴重性相信大家都已經知曉了,接下來我軍應當如何謀劃需要好好思量一番,韓某不才在此希望大家能夠多多諫言羣策羣力共抗強敵!”
帳中,大將軍韓信一臉嚴峻,雙眸通紅,卻依舊凝視着地圖上的圈圈點點,許久不肯離開,就目前的態勢來分析,圍殲楚軍先頭追擊部隊的預想可能要泡湯了,而更嚴重的是,一旦秦軍作戰失利,則還可能面臨遭到楚軍尾追有潰敗的危險。
碰上項羽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強悍對手,當真是幸運又是不幸,幸運的是有這樣強大的對手是爲將者的光榮,能夠讓霸王項羽瞧得上的將領這世上絕不會多;不幸的是項羽的強悍已經出乎了常理的估算,韓信已經預算到楚軍的增援,因此他佈下了四道封鎖線,卻不想只用了一天時間項羽就勢如破竹般的殺到了自己跟前。
“大將軍,怎麼辦?是撤圍還是繼續打下去?”
同在中軍帳中的還有李左車和負責誘敵的老將涉間面面相覷,皆是臉色凝重,這戰局的變化委實讓人促不及防,這項羽實在太可怕也太勇悍了,戰甲防護和兵器上都領先的秦軍在這位霸王面前,居然還是連吃敗仗。
“打,怎麼不打?這兩強相遇勇者勝,我就不信項羽還能重複一次鉅鹿之戰?”沉悶之中,一聲冷哼響起,李烈眼中鋒芒盡露。
當初在鉅鹿時,李烈只不過是王離手下的一員都尉,都尉的地位與軍侯並級,在等級森嚴的秦軍中沒有發言權,另外,當時李烈的戰鬥經驗也不甚豐富,不過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屢經惡仗的李烈已經成長爲了一員驍勇善戰的騎軍將領,對於曾給予自己敗仗恥辱的楚霸王項羽,李烈心中涌動的是一股硬碰硬決戰的銳氣。
再打一仗分個勝負如何?我就不信秦軍會再一次吃敗仗?
李烈戰意昂然。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秦軍的主將已經不是猶豫不決的王離,而是換成了更有智慧更有決斷力的韓信。
韓信會重導王離的覆轍嗎?
當然不會。
對此,不僅韓信有自信,帳中所有的人都有信心,在對韓信有信心的人中間,當然還包括遠在南線指揮作戰的秦相傅戈。
爲了馴服項羽這頭猛虎,傅戈幾乎把手中的能幹之才悉數留給了韓信,文有張良、李左車;武有涉間、李烈,除了這些智勇雙全的將領謀士之外,在楚軍內部,還有陳平這枚棋子隨時會發揮作用。
“大將軍,良聽說戰國齊威王時,齊王約大將軍田忌一同賽馬,田忌府中的馬當然沒有辦法和齊王相比,因此結果往往是田忌輸得多,贏得少,後來孫臏給他出了個主意,用下等馬對齊王的上等馬,用中等馬對齊王的下等馬,用上等馬對齊王的中等馬,如此三局兩勝,田忌反而獲得了勝利!現在李將軍既有如此雄心壯志,我們何不成全於他!”
聽到李烈慨然之言,一直沉默不語的張良朝着韓信淡淡一笑,緩緩而道。
“軍師是說,用騎軍去對付騎軍?”韓信眼睛一亮,智者之間的對話總是令人賞心悅目,話只要說一半,對方就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
大秦騎軍是韓信手中的一張王牌,用它來對付項羽的親衛騎軍的話結果難以估量,但若用他來對付已呈強弩之末的龍且部,那取勝的概率絕對超過八成。
一念及此,會意的不只是韓信一人,李左車的眼中也流露着一抹微笑,不需要再考慮其它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李烈將軍,你有沒有信心去取了龍且的首級?”韓信目光炯炯,喝問道。
“龍且,我早有心一會,大將軍只管下令,我保證二個時辰之內將龍且的首級呈上!”李烈毫不示弱的朗聲應答。
龍且並不是好惹的,他手底下的三千騎軍可以說是楚軍中僅次於項羽身邊親軍的精銳,秦軍先鋒涉間一路上爲了牽制住龍且的牛鼻子,可算是費盡了心思,僅計算損失的士兵就足有二千餘衆。
以李烈的精騎去對付龍且部的騎兵,騎軍與騎軍的撕殺,比拼的就是雙方誰的馬更好,誰的騎術更爲精熟,誰的訓練水平更高?
秦國的戰馬與楚國的馬匹相比,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騎術相拼,關中男兒縱橫馳騁馬背的功夫向來不弱於關東尤其是擅長舟楫的南方人。
至於戰陣操練水平,經過了下林苑數度揮汗苦練和井陘實戰體驗的秦騎也有不弱於楚騎的信心與實力。
“好,我就給你二個時辰,但你必須保證全殲龍且,如果時間過了但卻還不能殲滅,那麼後果會怎麼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到時候你就自己向傅帥去交待吧?”韓信沉聲說着,同時持起一支令箭,鄭重的交到李烈手裡。
“其餘諸將,隨我上去抵擋項羽的進攻!”
沒有什麼好猶豫了,以勇氣和信心去迎接挑戰,這纔是真正戰場王者的氣度。
津水南岸,疾進中的楚軍揚起道道煙塵,遠看上去尤如一股股炫目的光柱,讓人目不暇接,氣爲之奪。
與秦營中凝重肅然的緊張氣氛相比,騎乘於烏騅馬上的項羽神情相當的輕鬆自若。
“稟霸王,秦軍韓信部已經在前方十里佈下營壘,英布將軍詢問是否給予痛擊!”報信的楚軍斥候一路飛奔而來,向項羽稟報最新的戰況。
“哈哈,韓信,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有膽量來一戰,亞父,吩咐下去,讓衆將士們飽餐一頓,然後隨我出擊!”
項羽朗聲大笑,自從臨晉關一役以來,他還沒有如此暢快的大笑過呢。
秦軍終於耐不住性子主動出擊了,這正是一雪前恥的絕好機會,上一次,受限於西河(黃河)天塹阻攔,矢志西進的項羽大軍不得不在蒲阪折戟沉沙,而這一回,在關東這片熟悉的土地上,項羽前面已經沒有了阻礙。
“秦軍主將是誰?韓信,那個曾在某家帳前持戟的郎中,又怎可能是我霸王的對手?”
想到這裡,平素自視甚高的項羽心中涌起一絲輕蔑與遺憾,這一次的對手怎麼不是傅戈,若是他的話,那麼一戰而勝之這結果就太完美了。
“霸王,增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看着意氣風發的項羽,一旁的范增臉上顯過一絲陰鬱。
“亞父有話請講?”項羽笑道。
“霸王,韓信能得傅戈重用,已非昔日之持戟郎中,這一戰我們萬萬不可大意,以增之見,我們現在應當從速集中兵力,爭取突破秦軍側冀包圍,先將龍且將軍營救出來,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是否要與秦軍決戰!”范增急聲諫道。
“亞父之言差矣!霸王,屬下曾聽聞:昔日秦趙長平之戰,趙軍以趙奢之子趙括爲將,代替老將廉頗指揮,結果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一敗塗地,六十萬趙軍盡被武安君白起坑殺,趙國由此從強盛走向衰落,而今秦相傅戈以年紀輕輕缺乏統兵經驗的韓信爲將,這豈不和趙王一樣,我軍若能效法白起的戰法,這一戰大破秦軍就在眼前!”提出這一反駁范增見解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心向秦國的陳平。
在楚軍中,反駁范增的人絕不會多,許多人擔心招惹范增會惹禍上身,因此,往往軍議到最後會變成項羽和范增二個人的對話。
范增年近七旬,又被項羽尊稱爲亞父,這資歷明擺在那裡,楚營中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了,甚至於有時就連項羽也不得不受他的管束,以項羽自由奔放的個性對此當然不快,因此,范增看似受寵,實際卻是危機四伏。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陳平決定冒險一試,他要與范增唱一次反調,同時,也是幫一次秦國的大忙,以便爲今後的投奔創造條件。
“陳平,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快退下!”范增厲聲喝道。
“慢,亞父,陳平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我大楚軍隊若能再破秦狗,我看這天下誰還敢與我項羽作對?”項羽哈哈大笑。
立下象武安君白起一樣的功績,陳平的這一句話一下子打動了項羽,白起位列戰國四大名將之首,素有殺神的稱號,也是項羽平生最爲敬慕的一員戰將,若能夠讓自己的名字與白起並列,那真是無上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