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國內形勢的日益緊張,劉先生她們已經撤離了上海,前往更安全一些的地方,繼續着她們的活動。
一轉眼,這就到了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這一年,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這一年,也正式拉開了與日軍八年抗戰的序幕。
在七七盧溝橋事變後,七月底,北平和天津相繼淪陷。
在這個時候,我耳中聽到最多的曲調,便是松花江上和大刀進行曲,工人、農民、學生等各界的團體,不停的組織着抗日示威遊行和抵制日貨行動。全國的抗日激情,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階段。
從八月開始,上海已經進入了緊張的備戰氣氛當中,而我和趙睿、趙歡已經甚少出門了。本來趙正南是想把我們送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去的,但是大哥毓薏卻說,現在外面也不見得比上海安全多少,與其兩面擔心,不如就讓我們留在上海,這樣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可以更讓人安心一些。就這樣,我們還是留在了上海。
八月十三號這一天,日軍向上海大舉進攻,以租界和黃埔江中的軍艦爲作戰基地,炮擊閘北一帶,對上海開戰。駐守集團軍在總司令的指揮下,奮勇抗擊日軍。
十四號,日守軍開始總攻,空軍也到上海協同作戰。日軍的飛機同時飛抵南京上空開始對國府進行轟炸。
十五號,日本正式組織上海派遣軍,以鬆井石根大將爲司令官,率領兩個師團的兵力開往上海。張將軍便決心擴大戰果,對日軍發起全線進攻,出動空軍轟炸虹口日軍司令部,雙方展開激烈戰鬥。
上海和南京兩地,同一時刻處在了日軍的威脅之下,這消息令全國上下一片譁然。
在全民抗日浪潮推動下,國府發表了《自衛抗戰聲明書》,宣告‘中國決不放棄領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實行天賦之自衛權以應之。’
連續幾日裡,聽到震耳欲聾的炮聲迴響,火光燒得夜晚的天空染成一片紅色。不知道日軍的炮火什麼時候會攻到法新租界這邊來,我緊緊摟住趙歡,站在窗邊瑟瑟發抖。
“媽媽,你說爸爸現在是不是和日本人在打仗呢?”趙歡仰着頭看我,十歲的她,眼中卻帶着深深的憂慮。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甚至都可能不知道戰爭意味着什麼。
“爸爸會沒事的,是嗎?”我的遲疑讓趙歡有些不滿,但是她心中想的,我卻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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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爸爸是大英雄,爸爸不會有事的。”得到我的答覆,趙歡終於在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笑容。
可是趙睿這時卻是冷聲呵斥趙歡:“爸爸現在在和日本人打仗,下一刻是生是死都難說,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趙睿!”我將瞬間變了臉色的趙歡拉到身後,對着趙睿蹙眉低呵:“你是哥哥,怎麼能當着妹妹的面胡說八道呢?”
可是趙睿卻是絲毫沒有被我嚇住,他依舊硬聲說道:“媽媽,我也要去打日本人!爸爸的槍在什麼地方?”
“閉嘴!你的翅膀還沒有長硬!”我被他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幾曾何時,我心肝兒一樣疼大的兒子,竟然會有了這麼激憤的想法?
“媽媽,我不小了,我已經十五歲了!我可以跟爸爸一樣,去打日本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全然對我的話不以爲意。
“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哪裡都不準去!打仗的事情,不是你能去瞎摻和的。你要是再鬧下去,我就讓小六子把你關起來!”說完,我頭也不回地拉了趙歡上樓。
“媽媽,你這麼做不公平。我可以去當兵,可以去打小鬼子!”上樓的時候,我還聽着他的嘶吼聲。
關上房門,我跌坐在沙發上。趙歡走到我身邊,輕輕攬住的的脖子,“媽媽……”
我嘆了口氣,將趙歡抱在懷中。
趙睿這個年紀,國難當頭,國恥當前,他有滿腔熱情,是應當的。
可是他卻沒有想過,他是守將之子,如若他落到日本人的手裡,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他不比普通士兵,如果日本人用他來威脅趙正南……我想,最痛苦的抉擇,便是趙正南爲了大局而捨棄了趙睿。即便他是趙正南最疼愛的兒子!
而趙睿卻不懂這些。
在他無休止地抗議聲中,我終下令將他軟禁在房中。
淞滬會戰打了一個多月,戰事久拖不決大出日軍意料。雖然憑藉裝備和武器優勢,將中國軍隊的進攻一一擋回,但是面對中國軍隊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的英勇頑強抗戰,也給了向來以戰無不勝自詡的‘皇軍’重大的挫傷。
爲了儘快結束上海戰事,不使‘三個月解決中國事變’成爲一句空話和笑柄,日本統帥部不得已再次作出增兵的決定。這樣以來,算上空軍和海軍的兵力,日軍在滬總兵力達到二十萬之衆。
面對日軍的調兵遣將,國府也決定迅速增派各省及中央軍部隊至淞滬參戰。爲打贏這場硬仗,蔣不惜血本,把所有的精銳部隊幾乎全部派到了淞滬的前線。此刻,我軍的總兵力已達七十個師、七十餘萬人。
十月下旬的時候,我聽聞桂系軍遭日軍飛機、火炮、坦克和機槍密集火力突擊,數萬大軍一日即被打散,上萬敢死隊大部戰死。爲保存實力,守軍在作出最大努力抵抗後向南翼轉移,大場失守。
大場丟失,全線撼動,中央軍部隊撤退到蘇州河南岸,左翼軍也奉命轉移,僅留一個營的兵力,數百人堅守蘇州河以北地區。而這區區幾百官兵,卻與前來進攻的日軍展開戰鬥,周旋整整三個晝夜,斃敵百餘名,而所堅守的四行倉庫陣地始終巋然不動。最後在租界各國的請求之下,這隻孤軍才連夜奉命退回公租界中得以倖存。
蘇州河北岸的日軍六個師團於十月三十一號強渡蘇州河後,迅速向兩路登陸日軍靠攏。淞滬地區七十萬大軍頓陷危險境地,再不撤退將成甕中之鱉,被日軍一網打盡。此時的南京統帥部和淞滬戰場各個高級指揮部已經方寸大亂,是撤是守,莫衷一是。
趙正南緊急傳來消息,不日將派人準備把我們轉移出上海。
早在戰事之初,我便聽從了陸鳴川的建議,將所有的不動產及不方便攜帶的物品都變賣出去,換成金條,存入外國銀行中。
他說,現在是戰時,那些紙鈔和銀元的價格隨時會隨着通貨膨脹而變得一文不值,只有黃金才能保值。而國內的銀行,大都不是那麼可靠,日本人一旦打過來,那些銀行還能不能保住都還兩說。我雖然不怎麼明白,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會害我的。而此刻我才感覺到,他的建議,讓人不得對他的先見之明感到歎服。
我知道了他們這次聯合上海的各大商會,利用沉船阻塞黃浦江南市到浦東段,阻止日軍軍艦沿江而上的事情。趙正南的意思是想讓我們立刻撤離上海,所以在趙正南給我送來消息的時候,我也派人告訴了他,希望他也準備一番,與我們一同離開上海。
可是陸鳴川給我的答覆,卻是說他不想離開。我前前後後一共勸說了他四次,可是他給我的答覆,竟然都是未改一字。
“夫人。”香妞收拾完了行李,突然跪在了我的身前。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有什麼話起來說。”我用力想攙扶她起身,可是她卻倔強地硬挺着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終還是坐了下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夫人,我想留在上海。”說完,她便低下了頭,不敢再擡頭看我一眼。
“你想去陸爺那兒?”這丫頭的心思,我懂。要是擱在以前倒也罷了,可是這是生死存亡之際,她要是選擇留在上海……
“是。夫人,我想跟着陸爺。”香妞鼓起了勇氣,擡起頭,堅定地說着,“夫人,也許你會笑話我,笑我不自量力,笑我癡心妄想。可是,我還是想爲自己選這麼一回。我想留在上海。”
“這麼多年來,香妞伺候您,沒有求過您什麼。現在,我只想求您這一件事,求您答應。”不能我答覆,她便硬生生地給我磕起了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拳頭,將她扶了起來,“傻丫頭,你可想好了?”
香妞重重地點了點頭,“夫人,我想好了。我不求什麼,就只想在陸爺身邊,伺候他,當個丫頭,這就夠了。”
我將緊擁住香妞的肩膀,“好,我答應你。”
從收拾好的細軟中,我挑出了一些東西,用軟布包好,交給了香妞。“你伺候我這麼多年,也耽誤了你大好的年華。如今一別,不知再見何時了。這些東西,你貼身收好,就當我留給你的念想吧。”
她顫抖着接下,當着我的面,放入了貼身的衣袋裡。給我磕了三個響頭,挽起了包袱,含淚跑出了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