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的,果然跟納喇星德這廝是講不通道理的!不管失憶沒失憶,這個人就是這麼讓人無語!宜萱也懶得多費脣舌,直接用力拽。
額……可是她似乎小瞧了納喇星德的力氣。
雖然說這些年納喇星德耽於聲色,又纔剛剛病癒,可到底是個正值盛年的男子,力氣自然不遜色宜萱。
宜萱狠狠拽着,渾身的力氣都用上了,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可居然還是紋絲拽不開!
正在此時,納喇星德卻突然用力一拉。
宜萱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趔趄,便撲倒向牀榻上,直接撲進了納喇星德懷中。
撞在納喇星德硬邦邦的懷裡,宜萱眼冒金星,頭昏眼花,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你妹的,果然這個人從來都只會叫她恨得牙根癢癢!
可納喇星德卻神展開手臂,將宜萱環抱過來,他低頭看着懷裡的宜萱,道:“我似乎是生病了,你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得留下來陪着我。”
老孃真想問候你祖宗十八代!!陪你?陪你奶奶個嘴!!
納喇星德認真地看了看宜萱的表情,“你很討厭我?”
宜萱嘴角一歪,廢話!!
納喇星德又道:“可是我是你的丈夫啊,你爲什麼要討厭我?”
宜萱趁機狠狠一推他胸膛,飛快爬了起來,忙整了整自己歪斜的旗髻,便道:“我不想跟你廢話!以後,我們還跟從前一樣,各過各的!”
納喇星德皺了皺眉頭,他疑惑地問:“爲什麼?你總得告訴我爲什麼吧?”
宜萱道:“你去問別人吧,我可沒那麼多閒工夫跟你解釋!”——就算有閒工夫。老孃更情願睡個懶覺什麼的……
宜萱無比煩躁地回到了公主府,熙兒穿着素色無花紋的軟綾衣裳走到宜萱跟前,歪着腦袋看了半晌,忍不住問道:“額娘怎麼了?”
宜萱笑着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納喇星德失憶了,對她也不是壞事。或者應該說對她好處大於壞處。
宜萱摸了摸兒子光亮的小腦門。問道:“熙兒可想好了,要學什麼。”——守孝這一年裡,宜萱也不打算叫他渾然瘋玩。但也着實不必跟在宮裡似的學那些個四書五經、弓馬騎射,宜萱打算讓熙兒自己選擇,喜歡什麼就學什麼。畢竟孝期一過,四爺大人肯定要把他外孫再捉回宮去讀書了。
盛熙展顏笑道:“兒子想學畫畫!”
宜萱點頭道:“好啊。我記得圓明園裡有不少畫待詔呢!趕明兒我進宮去跟你郭羅瑪法求一個來!”——畫畫也不錯,能陶冶情操。也符合這個時代文人的風采。
盛熙拉着宜萱的手,撒嬌道:“額娘,我要學西洋畫!”
“油畫?”宜萱不由眨了眨眼睛,滿是驚奇之色——土生土長儒家文化教育下的孩子。居然喜歡油畫?唔,或許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吧,畢竟水墨畫更重意境。而西洋畫更側重寫真,色澤也鮮豔。的確更惹人眼球些。
盛熙撲在宜萱大腿上,粘糖似的,又扭着屁股撒嬌:“好不好嘛,額娘,我就是想學那個!”
宜萱捏了捏兒子彈性極佳的小臉頰,寵溺地道:“好,額娘替你去求個西洋畫待詔來!”——西洋畫,畢竟也算是個稀罕有趣的東西。宜萱也不介意兒子學這個。
“額娘最好了!”盛熙一腦袋埋進了宜萱懷裡,蹭啊蹭,跟只小京巴似的。
既然答允了,宜萱也不含糊,第二天就進宮去了。
只不過四爺大人聽了女兒的請求,有點不大樂意,他老人家板着臉道:“奇技淫巧,有什麼好學的!!”
宜萱忙腆着臉道:“熙兒喜歡嘛!反正,技多不壓身,學了也沒什麼壞處!”
四爺大人哼了一聲,全然是一副不同意的樣子。
宜萱只得哀求道:“汗阿瑪,我已經答應熙兒了,總不能食言吧?反正圓明園的如意館裡有好幾個西洋畫待詔呢!您就賜一個教熙兒畫畫吧!”
雍正拗不過哀求便道:“學西洋畫可以,但是也不能耽誤了騎射和學業!”
如此,便只等着,派遣西洋畫師來公主府上了。
只不過圓明園總管辦事倒是極爲利落,不出兩日,便說有一位金髮碧眼的西洋妖怪畫師前來報到了。
宜萱忍不住呵呵笑了,在這個時代人眼光來看,黑髮黑眸,那纔是正常人,什麼金頭髮碧眼睛的,那不是妖怪是什麼?!
這個被玉簪叫做妖怪的畫師,在圓明園的職位是無品級的畫待詔。
穿着一身素藍色長袍馬褂的西洋人,還真是叫人看着彆扭極了呢!不過這洋人模樣長得還不錯,身材頎長,鼻樑高挺,眼睛很大,眼珠子碧汪汪的,跟翡翠似的,五官輪廓很是立體。而且他年歲看上去也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在畫待詔中應該是年輕的了。
只見這個西洋畫待詔走上前二步,倒是見了個整整齊齊的打千兒禮,他滿口是充滿着西洋味道的漢語:“給公主殿下請安,願殿下青春長樂!”
宜萱覺得十分稀奇,嘴巴都笑得咧開了。
玉簪卻不悅地哼了一聲,“什麼青春長樂?!會不會說吉祥話?不會說就不要說!”
宜萱擡手道:“無妨!漢語本來就難學,洋人能學到這個程度也是很不容易了!”——後世,漢語可是公認的世界最難學的語言!常見有人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但是能說一口順溜漢語的“歪果仁”可稀罕多了。
宜萱笑着對那西洋畫師道:“你叫什麼名字?”
西洋畫待詔道:“回稟公主殿下,我的全名是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
宜萱“哦”了一聲,便道:“伽斯底裡奧內畫師,從今兒起,你就是本宮兒子的西洋畫先生了。”
這個叫做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西洋人露出吃驚神色。因爲從前別人問他的名字,他介紹了之後,別人都叫他“朱畫師”,因爲在這個東方世界裡,最前頭的一個字纔是姓氏。可他真的很鬱悶,他的“家庭名字”,也就是姓。分明是“伽斯底裡奧內”啊。
他跟人解釋了無數次。可就算解釋清楚了,下一次見了面,人家還是記不住他的姓!所以。現在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臉上難掩激動之色,他感激地看着眼前這位公主——這個東方國家皇帝陛下唯一的親生女兒,他覺得自己得到了賞識和尊重,他覺得自己又看到了傳播主的信仰的機會和曙光。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還沒來得及激動太久。那位公主殿下便道:“不過西洋人的名字都太難記了,爲什麼你不給自己起個漢名?”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不由愣住了。“漢名?”
宜萱點點頭:“是啊,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本宮的建議。”
這時候,汪汪兩聲低叫,只見一隻白絨絨的京巴犬從梢間寢殿跑了出來。因爲聞到有生人的氣息,所以小京巴才汪汪叫了兩聲。
宜萱笑着招招手,道:“蘇樂。過來!”
話剛落音,白絨絨的小萌物便飛快跑到了腳踏上。蹭了蹭宜萱的花盆底鞋,宜萱彎腰將它抱了起來,對那個西洋畫師道:“它叫蘇樂——這是滿語,翻譯成漢語就是聰明的意思。你既然來了,本宮總要考覈一下你的西洋畫水準。”
說着,宜萱便把蘇樂擱在了身旁的紫檀木海水螭龍紋炕几上,道:“你就畫一下蘇樂吧。”宜萱笑着摸了摸蘇樂的小耳朵,低聲對它道:“乖乖的,不要動哦!”
“汪!”蘇樂搖着尾巴叫了一聲,然後乖乖的趴在了炕几上,一動不動。
京巴,本來就是一種很聰明的狗,何況蘇樂是宮中犬舍豢養的,都是經過犬舍太監精心調教出來的,自然能夠聽得懂簡單的命令。宜萱之前養的那隻大白貓不知被誰家好吃的東西給誘惑走了,暗罵了一通這個“奸臣”,宜萱便想着以後不養貓了,所以才養狗,狗可是“忠臣”。
於是便有了蘇樂。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倒是不含糊,立刻便搭好了畫架子,繃上畫布,開始熬膠、調製顏料,一系列工作準備完了之後,纔開始給畫布上膠……
等到開始畫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宜萱突然明白了,爲什麼圓明園裡的那幾個西洋畫待詔不受待見,誰特麼有那個耐心一等好幾個時辰啊?宜萱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一歪腦袋便趴在炕案上眯着了。
這個西洋畫師倒是十分認真,一筆一筆地描摹,可以說是全身心頭投入進了畫中。他沉浸其中,手腕彷彿靈蛇一般在畫布上揮灑,他描摹着那隻白色京巴犬身上微微卷曲的毛髮,精繪着炕案上那東方獨有的祥雲如意紋,還有那睏倦地酣熟在案上的美麗的東方公主。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忍不住讚歎,這位公主真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的嗎?她真的已經年過三十歲了嗎?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看着公主平滑的眼角,光潤的額頭,還有富有彈性的肌膚——她看上去分明只有十*歲的模樣!——而且,她並沒有其他東方貴族身上的傲氣,也沒有瞧不起他這個遠渡而來的人,她根本不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應該說更像是一個睡美人。
畫到泰半之時,玉簪打簾子進來,剛要開口稟報,卻看到公主已經趴在炕几上睡着了。玉簪便識趣地閉了嘴巴,輕手輕腳走到羅漢榻跟前,取下了掛在旁邊剔紅蓮紋衣架上的大紅雲緞斗篷,輕輕披在了宜萱肩膀上。
玉簪轉頭看了看那個還在揮動畫筆的西洋人醜八怪,忍不住問:“還沒畫完?!”
可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全身心投入其中,耳朵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他完全沉浸在了畫“睡美人公主”的世界中,渾然忘我。
玉簪氣悶地哼了一聲,低聲罵道:“沒禮貌的西洋醜八怪!”
若是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聽到玉簪的話,只怕要鬱悶了,他的長相在西方,那可是屬於美男子的!只不過來到東方,他就是一個怪模怪樣的人了。
玉簪終究是難掩好奇心,躡手躡腳走到了那個西洋醜八怪跟前,忙探頭一看,頓時便被那半成品的畫作給驚訝住了,玉簪忍不住讚歎道:“簡直是纖毫畢現!!”——小蘇樂身上的一根根毛髮都被描摹出來,公主旗髻上的金累絲點翠孔雀步搖畫得栩栩如生,更不肖說五官了,這簡直是西洋鏡子中映射出來的一半!
玉簪這一看,就足足看了一個下午,一直看到這個西洋醜八怪完工。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最後一筆落下,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忍不住伸了個懶仗,嘴裡忍不住說出了母語:“!!”
玉簪頓時懵了:“潑什麼??”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訕訕笑了笑,“我說的是意大利語,就是完美的意思。”
玉簪撇了撇嘴,暗道:洋人話真古怪!她又看了看那畫作,忍不住點頭:“的確堪稱完美!”
“什麼完美?”宜萱已然朦朦朧朧醒了過來,便聽見玉簪說“完美”,所以便好奇地問了。
玉簪忙道:“奴才說的是這西洋畫畫得完美!”說着玉簪便要將那畫取下來。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卻好像受了驚訝,急忙阻攔道:“還沒有幹,不能亂動!!”
玉簪不悅地哼了一聲。
宜萱不禁一笑,便起身走上前來觀察,多少年沒見過油畫了,如今的確很是好奇呢。宜萱靠近了一瞧,不由呆愣住了,“怎麼把我也畫上去了?!”
畫中的確是蘇樂佔據正中,白絨絨的可愛小傢伙趴在炕几上,眼珠子黑漆漆的很是機靈,而宜萱趴在炕案上酣睡的臉也被畫了上去!她的臉枕着自己的手臂,袖子上繡着的紫丁香色重蓮團花贏得半邊臉頰也泛着淡淡的淺淺粉紫色。
宜萱不得不承認,畫得的確很好,連她的每一根睫毛都畫得清晰無比,更不必說臉頰上那白裡透紅的膚色了,想必那應該是先畫了紅色,然後層層罩染出來的效果,渾然透着天然健康又嬌嫩的膚色。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道:“公主殿下並沒有說不能畫您呀!”
“這——”宜萱不由笑了,罷了,看在畫得這麼好的份兒上,也不計較了,想必蘇樂也不會計較的。
只不過畫的是睡姿……看樣子她只能擱在寢殿裡自己欣賞了。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又拱手道:“公主殿下,我想好了。”
宜萱一愣:“你想好什麼了?”
朱塞佩.伽斯底裡奧內無比鄭重地道:“我的漢名,就叫郎世寧了!”L
ps: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