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讓旗牌官報了各官須交納銀兩的數目,京官中還真有捨命不捨財的,上百官員主動走進大牢裡去了。
劉宗敏看着這些人走入大牢,不由連聲冷笑,讚道:“好,有種!”
接着,他轉頭看向前排站着的周奎,露出一副慈祥模樣,笑咪咪的喊他道,“國仗,周太師?”
周奎知道這是狼要吃羊的表情,渾身不禁一哆嗦,連忙答應,走上臺階來。
劉宗敏看着他,依舊笑着用十分慈祥的聲音道:“您打算捐多少啊?”
周奎站在下面的時候已經琢磨半天了,劉宗敏還真不是崇禎,不交恐怕挨不過去。
他怯怯着道:“大將軍,我家底薄啊,這您知道。我拿五萬出來,您看……”
劉宗敏臉色立刻一變,聲音也隨着冷下來道:“得,您也是硬骨頭。”就指着監牢門口問道,“您自己走進去啊,還是我派人把您攙進去?”
北京人喜歡用“您”來稱呼官階高的人或者是自己的長輩,以表示對對方的尊重。劉宗敏也學會用“您”這個字了,不過這字到他嘴裡,怎麼聽都感覺瘮的慌。
周奎連忙擺手道:“別,別。”就用商量的口氣問道:“要不,您容我回去,變賣了大部分家產,湊個十萬出來?”
劉宗敏笑道:“哎呀,國仗您可真會開玩笑,區區十萬還要變賣家產,還變賣大部分,瞧您說的。
這麼着吧,我派個人把您送回去,您拿十萬出來,咱們就兩清。您要是不拿出來,您就老實跟着我的人回來,咱們過堂。
您也別想別的路子糊弄我,您要敢不回來,我老劉是幹啥的,您心裡清楚!”
周奎都快哭了,那是心疼錢啊!一狠心,一咬牙,答應了劉宗敏。
劉宗敏吩咐一個士卒跟着周奎走了。看他們前腳出了承天府的衙門口,劉宗敏對站在一旁的劉友使個眼色,劉友立刻帶着一個百人小隊出去了。
也就一頓飯的功夫,劉友帶着那個小隊回來了,到劉宗敏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劉宗敏大喜,高聲宣佈道:“還是周太師忠心我家陛下。周太師捐款五十三萬兩!”
不說大家心裡也明白,劉友肯定是帶人把周奎家給抄了。
劉宗敏又把目光投向魏藻德,壞笑着問道:“大學士,您打算交多少呢?”
魏藻德臉色嚴肅問道:“劉將軍這麼做,皇帝陛下知道否?”
劉宗敏一笑道:“皇帝陛下有許多大事要辦,這點小事,本將軍就不麻煩他老人家親自出面了。”
魏藻德冷哼一聲道:“私設公堂,侮辱大臣,你這是犯法,將軍難道不知嗎?”
劉宗敏收起笑容道:“老子是三軍總管,設的就是公堂,犯什麼法?犯也是犯你們大明的法,現在是大順,老子就是法!”
魏藻德從容道:“將軍此言差矣。我等現在均是大順陛下的臣下。你不經皇帝陛下許可,就是私設公堂。我等若是有罪,也應交付有司論處。
將軍非管官吏之官,此處亦非執掌律法之衙,更無大順陛下明旨,私自拘押大順朝廷命官,犯的也是大順之法。
將軍稱自己就是法,乃是藐視大順朝廷,目無聖上,形同造反。若以法論處,將軍犯的,可是造大順朝廷反的罪名!”
劉宗敏讓他差點繞蒙圈,半天才明白過來,哈哈大笑道:“你們這羣狗官,除了會伶牙俐齒的胡攪蠻纏,別的什麼也不會,崇禎就是死在你們這幫狗官的打嘴仗上。”
魏藻德還不知趣,繼續分辨道:“將軍罵我等是狗官,豈不是辱罵當今朝廷,羞辱當今萬歲?將軍又該當何罪?”
劉宗敏知道,論鬥嘴,十個他也鬥不過一個大明小吏,何況這位還是大學士,前明朝廷首輔?
僅僅幾句話,就落實了他造反的罪名。幸虧這是大順皇帝的意思,不然,他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當下不再和他廢話,板起臉說道:“說別的沒用,你得先從這裡出去,才能去告老子造反才成。”就問道,“說吧,交還是不交?”
魏藻德不是個不知道變通的人,他如果和周奎一樣有錢,他肯定交。
這年頭和土匪講理,那豈不是笑話?可是此人雖在歷史上沒留下多少業績,卻是一個比較清廉的官,不收受賄賂。偶爾當當座師,收學生點錢,也是背不住的事。他是真拿不出那麼多錢來。
看看嘴上鎮不住這位胡作非爲成爲習慣的權將軍,他只好實話實說了道:“我一生爲官清廉,靠俸祿養活家小,實在沒有那麼多錢。”
劉宗敏哪裡肯相信他會沒錢,冷笑一聲道:“什麼時候你骨頭扛不住刑具了,你就有錢了。”大聲呼喝士卒,將魏藻德押入大牢。
可憐一位飽讀詩書,辭令俱佳,崇禎十三年的狀元公,東閣大學士,內閣首輔,當世鴻儒,竟因爲沒有錢,給關進牢房,要去承受酷刑。
階下百官見兩位前朝重臣都是如此下場,知道這位強盜首領不比前朝皇帝。
崇禎再怎麼拿臣子不當人,他也是個文明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出拷掠百官要錢的辦法。
今朝這些人可跟文明沾不上關係,都是真正的強盜!
有錢的自然老老實實交錢,聰明點的想辦法少交,腦子不靈光的難免傾家蕩產。
沒錢的就可憐了。承天府大牢裡終日慘叫聲不絕,成批被拷打致死的前朝官員屍體,被拉到城北的荒地裡去。家人哭哭啼啼前去收屍,一時風聲鶴唳,滿城悽慘景象。
那位東閣大學士魏藻德,被夾棍夾斷了雙腿,遍體鱗傷,仍舊說不出家裡的錢藏在哪裡。
劉宗敏派人去他家裡搜了三遍,只得到一萬兩銀子。他氣急敗壞,把魏藻德的兒子也抓來,讓他兒子看着他受刑。
可憐那孝子看着老父被折磨的死去活來,心如刀攪。大聲哀告道:“囊日家父學生還能幫襯幾個,如今家父入獄,學生逃散,到哪裡去尋錢啊!”
審訊官不聽,依舊施刑。魏藻德渾身已無可受刑處。審訊官令以夾棍夾頭顱,頃刻腦漿迸裂,氣絕身死!
如此劉宗敏仍不放過,令將魏藻德兒子置於鍘刀之下,交錢留命,否則身首異處。
魏藻德兒子被鍘去頭顱。
前明在京官員,被拷掠致死者,後世記載有一千六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