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陽春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的季節。只是,九原郡郡制所在的九原城中依舊是一派寒風蕭瑟。
站在高大的城牆上,遙遙可見一望無際的荒野向天邊延伸而去,視線所及,隱隱可以看到黑壓壓的匈奴陣營,在凜冽的狂風中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冷厲的北風猛烈地吹着,將砂礫吹得漫天肆虐。城牆上黑色的旗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戰旗下,穿着黑色戰袍的士兵,迎着狂風,巋然不動。
九原郡守趙信身穿暗綠色戰袍,頭戴束髮冠,大約四十歲上下,身材中等臉色微黃,濃重的雙眉下,一雙鷹目炯炯有神,連鬢短鬚倒給他平添了三分英氣。他旁邊,正是九原都尉韓城,韓城大約三十五六歲,一身輕甲,皮膚略黑,體型高大,黑白分明的雙目下,微有些粗苯的鼻子,微微翹起的嘴角,厚厚的雙脣上兩撇小鬍鬚,都給人感到幾分冷厲的殺氣。
大概是北風太過強烈,吹得兩人張不開口,趙信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城下的匈奴軍,轉身揹着風,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才向身邊的都尉皺眉道:“韓將軍,如今九原郡被圍,雖然咸陽的大軍三日可抵,但是,我們的能否堅持三天實在難以預料。若是一旦城破,匈奴騎兵藉助直道三天便可抵達咸陽,這失職之罪恐怕難逃一死。”
韓城舉目看了一眼九原那高大的城牆,向趙信苦笑一聲道:“糧草接濟不上,九原兵不過十萬,大秦的重兵都還在北上途中。除南方的二十萬大軍,函谷關的三十萬大軍亦無法匆忙之間調集,即便三日可抵,人數上亦難對抗匈奴的六十萬大軍。我們這次……唉!”
韓城冷冷地盯着圍在城下的匈奴兵,雙眉深鎖地道:“匈奴一向從不正面攻城,這次必然是冒頓的精心謀劃,想借着蒙將軍困守太原,大秦連年征戰,糧草不濟,對九原猝然發動進攻,定是志在必得,韓城身爲守將自然要與城共存亡,大人乃是一方郡守。還應想辦法突圍而去,向天子稟明一切!”
趙信神色凝重地望了一眼在狂風中獵獵飄揚地黑色戰旗。向韓城肅容道:“趙信雖爲郡守,卻亦是中郎將出身,如今危亡之際怎能棄城而去?你我兄弟共守此城,便是一死,亦要給冒頓一點顏色看看!”
韓城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趙信居然願意與自己共守死城。心中不覺大爲感動,情不自禁地一把握住趙信的雙手沉聲道:“好!既然大人由此決心,韓城與大人一同共守此城!”
說畢,轉身向跟在身後的親兵吩咐道:“匈奴唯一可持者便是精騎,只要我們守城不出,堅持三日,援兵便可趕到!命令大家給我打起精神,堅守三日!”
匈奴陣營中一座看起來足有兩百平米的大帳內,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黝黑的皮膚,短粗的雙眉下。懾人虎目精芒閃爍,筆挺的鼻子下,一雙微薄的嘴脣掩在濃密的鬍鬚中,披散地長髮濃密而黑亮,額上勒着細細的皮繩。皮繩上穿着用象牙、青金石和紅寶石打磨成的珠子,左耳上帶着一隻象牙製成的大大的耳圈。
這人正是匈奴最傑出的一代領袖冒頓單于,除掉老單于後,在匈奴各部的擁立下順利登上單于寶座的冒頓早已不滿足於北方地草原,南方的富庶和無數的財富、美女都在強烈吸引這野心勃勃的冒頓單于。
坐在鋪着獸皮的主位上,冷冷地望着帳中七名體型彪悍的大漢。他身前的小几上擺着一把看起來異常精美的腰刀。銀質的刀鞘上鑲着三粒蠶豆大小的紅寶石,在帳內並不強烈地光線中散發着誘人的光芒。在白色的刀身襯托下愈發顯得如血一般鮮紅。
看到衆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几上的銀質腰刀,那正中主位上的大漢冷冷地看着几上的腰刀,露出一抹冷厲的獰笑:“能將九原守將的頭顱獻給本座,這把老單于賜給本產於的腰刀,便賜予那人,還另賞牛羊三千頭!至於財寶和女人,九原城中女人和財寶無數,能不能拿得到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這話將帳中的六名匈奴大漢激地俱是一振,幾乎同時應聲道:“單于放心,我們一定在三日內拿下九原!”
冒頓掃視了一眼帳中的衆將領,順手拿起那把放在小几上的銀質腰刀,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一名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大漢,淡淡地問道:“戈士邪,九原城池高大,易守難攻,對方雖然只有十萬人,但是若想堅守三日也不是什麼難事,你究竟有多少把握可以在三日之內便攻下九原?”
說到這裡,臉色陡然一冷,一雙懾人的虎目死死地盯着戈士邪,冷冷一笑,將戈士邪嚇得渾身一顫,這才勉強道:“單于放心,七士邪已經提前半月派人混入城中,購買房舍,在房舍之中挖掘地道,地道已經於昨日完成,如今只等單于一聲令下了!”
冒頓想了想,點頭道:“我們這次名義上號稱六十萬大軍,實則不過三十餘萬,所以必須速戰速決,在蒙恬沒有抽身之前,若能直取咸陽便算大獲全勝!”
說到這裡,冷冷地點了點頭,緩緩地道:“今天三更,左護大將軍帶領十萬人馬前去進攻九原其他幾城,戈士邪帶領三萬死士經地道密潛入九原城,本單于親率大軍正面進攻九原,爭取一役而取九原,明日天亮,直取上郡!”
戈士邪聞言急忙抱拳應聲道:“戈士邪明白,單于放心!”
冒頓微微一笑,指着几上的銀質腰刀,向在場的幾人點頭道:“這把腰刀給你放在這裡,等你來取!”
戈士邪雙目一亮,瞥了一眼那腰刀,大步轉身向帳外走去。
三更時分,狂風肆虐,將城牆上秦軍的火把吹得忽明忽暗,韓城站在垛口後,舉目向城下的匈奴大軍望去,只見黑壓壓的軍隊無聲地盤踞在半里之外,藉着明亮的月光甚至可以看到匈奴單于那巨大的白色帳篷。
他身邊中郎將許華望着城下的匈奴陣營疑惑地道:“將軍,匈奴今晚必定會全力進攻,只是如今天色不早,怎麼還沒有動靜?”
韓城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城牆上備好的滾石、擂木等防守器械,點頭道:“命令弩兵給我打起精神來,今晚匈奴必定來攻,正是立功受封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
說到這裡,忽然聽到身後的城牆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回頭望去時,正看到趙信飛馳而來,翻身下馬,匆匆向城牆上跑來。
韓城見狀急忙迎上去,抱拳道:“趙大人可是有什麼急事?”
趙信滿頭大汗,有些驚慌地看了一眼韓城道:“九原郡的土城、歷縣、陽原等城被大批匈奴軍隊包圍,如今三城均已告破,一萬殘兵護着四萬庶民正在向九原退來,此刻正圍在東門,我們是否開城接納?!”
韓城被這消息驚得微微一怔,扭頭望了一眼依舊死寂的匈奴陣營,想了想,咬牙道:“大人,韓城覺得萬萬不可打開城門!”
趙信臉色一變,厲聲道:“韓城,你想清楚,這裡面可是有四萬無辜的庶民,其中盡是無辜的老幼婦孺,若是不許他們進城,他們俱是死路一條!”
韓城神色不變,冷厲地回頭望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城下,緩緩點頭道:“本將軍爲九原都尉,節令九原軍制,沒有本將軍軍令,任何人不得擅開城門,違者殺!”
說畢,正要下城,趕往出事的東門,只聽城下忽然傳來一陣隆隆的戰鼓聲,無數匈奴輕甲步兵開始如潮水一般向城中攻來,韓城來不及理會趙信,急忙向趙信抱拳道:“大人,今夜能守住九原已是艱難,大人,不是韓城心冷,只是爲了大局不得不如此有違天合,若是老天報應,便找韓城一人便是!”
說畢,回身衝上城牆搶過一把弩機對準城下的匈奴兵便是一陣狂射。在秦弩的巨大殺傷力下,匈奴甲兵的攻勢在連續三次的衝殺後漸漸減弱下來,九原高大的城牆下堆滿了無數匈奴士兵的屍體。
趙信見狀長嘆一聲,匆匆向東門策馬而去。
匈奴第一輪的進攻總算結束了,韓城擦了一把額上的大汗,起身向跟在身後的親兵厲聲道:“滾木擂石都給我準備好,另外去找人煮來沸水,已備匈奴的下一輪進攻!”
他話音剛落,便聽東門方向忽然燃起一片沖天的火光,熊熊烈焰映紅了半邊天空,韓城猛地一驚,心知不妙,正要衝下城牆,向東門趕去,只見一匹快馬閃電一般直衝到韓城所在的城牆處,也來不及翻身下馬,大聲喊道:“韓將軍,不好了,一股匈奴兵忽然從民宅內衝出來,趙信趙大人正在帶人廝殺,請將軍火速派兵支援!”
韓城聞言雙腿一軟,一個踉蹌,幸好扶住了身邊的箭垛,這才勉強恢復了一絲平靜,也來不及多說,衝下城牆,牽過早已等在一邊的戰馬,飛身便向東門衝去。
這時,東門的大火已是越燃越烈,在乾燥的春風中愈發地猛烈起來。
城外震耳的戰鼓再次隆隆響起,匈奴大軍的第二輪進攻在短暫的停歇後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