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先生打算降秦?”衛寇開口問道。
“秦王能容我?”張良搖頭。
“衛氏能容!”衛寇開口說道。
衛寇衛滿父子經營朝鮮西部之地已經許久,如今羽翼漸豐。
遼東遼西一代有很多故燕故趙之人逃亡,皆被衛氏父子二人接收。
另外今年秦國擊潰東胡,衛寇雖然出海遠涉膠東,但是衛滿卻沒停下經營。
東胡潰敗分爲烏恆和鮮卑,其中也有不少東胡人逃到了衛氏的領地,被衛滿接收。
而和張良的交涉之中,衛寇一來同情張良的遭遇,二來感慨張良的氣節,三來張良的能力也讓衛寇心服。
倘若衛氏可得張良相助,以下克上,覆滅箕子朝鮮指日可待,趁秦國暫時難以東渡之際,他們未嘗不能覆滅箕子朝鮮,吞併真番臨屯。
“比起來這個,您或許更應該擔心該如何平息箕準對你謊報軍情的憤怒。”張良開口說道。
“縱然箕準打算問罪於我又如何?我秘密將您送到衛氏領地,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情,罪責我一個人承擔便是。”衛寇開口說道。
“人生能得您這樣一位知己,死而無憾了。”張良聞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爾後正了正神色開口。
“現在……覆滅暴秦已經是沒有希望的事情,秦王定下長公子扶蘇和長孫趙泗爲儲君,此二人都心懷寬仁,秦國大勢已定,未來三代,恐怕再難有可乘之機……索幸遼東荒涼,秦國的重心應該會放在嶺南諸國,北地擴邊數千裡,秦國也需要經營,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秦國恐怕都不會有東顧之心,衛氏可以趁這段時間繼續經營,多多吸納東胡諸部和不容於秦國之人。
但是軍功爵仍在,朝鮮不能長治久安,因此衛氏一定要儘快顛覆朝鮮,奪權自立,向北吞併高夷沃沮,向東南吞併臨屯真番,如此一來,方可抵禦暴秦。
同時我聽說秦國海船高大,海兵頗爲銳利,在東海佔據了扶桑,並在那裡設郡,囤積了不少海卒,因此除了防備遼東郡之外,也務必要防備秦國的海軍,衛氏如果要圖謀百年大業,再回去以後就要早建海船。
李信伐楚一戰,打空了心氣,因此空掌航貿軍府,卻不能妥善使用,如此一來才使我們能夠拖到現在,但不能因爲李信堅守不出,就忽視了秦國的海軍,如今琅琊膠東蓬萊等地一直都在建造海船,衛氏絕不能僅僅防備遼東之兵!
而且現在這個時候,衛氏尚弱,箕準雖然無能,但是擁磊不少,衛氏還需要箕準的信任,您也不能再箕準面前失寵,因此朝鮮也無我容身之地……”
張良將案几扶起來跪坐下來仔細給衛寇分析局勢。
“可是……朝鮮國內不滿我者甚多,況且瞞報軍情已被箕準知悉,箕準忌憚衛氏不敢殺我,恐怕也不會繼續寵信於我,這……”衛寇聽聞張良分析局勢,也仔細傾聽。
“我得先問您一句……”張良搖了搖頭。
“可甘棄諸夏衣冠而入蠻夷,不復再至中土?”
衛寇聞聲搖了搖頭:“我同先生一般,於秦有家仇國恨,有生之年,必西入大秦,誅暴秦,復燕國!”
“如此,我有一計,可助您不失信於箕準!”
“先生請講!”衛寇湊過身子,卻見張良似笑非笑的抽出一邊的佩劍。
“先生這是……”
衛寇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想要阻攔,但似乎又有些猶豫。
張良看出來了,但是他已經不介意了,只是徑直將劍刺進了自己的腹部爾後拉著衛寇的手握住劍柄。
“將軍持我首,將罪責盡數推在我的身上,您和箕準一樣,都是被我所欺騙的!
縱然……箕準,會有不滿……忌憚衛氏,也不能……過多苛責將軍。”
“我死……之後,率兵撲殺聽令與我的穢人部衆,和他們……殺起來,這樣……箕準,纔會……信您。”
張良喘了一口氣……
“還有……儘快……儘快走,李信,畢竟是名將……要小心……”
衛寇握著劍,看著張良最後轟然倒地,張了張嘴,發出了一聲長嘆。
張良,最終還是失敗了……
沒有選擇苟且偷生,而是慷慨赴死,以補償自己。
“先生之言,勝似千金啊……”衛寇嘆了一口氣,毅然決然的起身拭劍!
張良是有一批聽令於他穢人勢力的,都是小部落聯合,所以張良的地位有點類似於盟主……所以張良對於箕子朝鮮是合作者,而不是稱臣者。
因此衛寇和張良翻臉是需要火併的,不僅要殺了張良,還要殺了聽令於張良的穢人部衆。
也只有這樣,箕準才能夠相信衛寇也是被張良所欺騙。
衛寇靜靜的走出了營帳……
張良死了,他也要離開了……
暴秦,終究還是那個不可戰勝的暴秦!
而另一邊……一直選擇龜縮戰術的李信正在琅琊港口清點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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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高夷和真番已經退兵……”
“將軍,沃沮則已經退兵了……”
一封一封戰報絡繹不絕的在李信身邊彙集。
“這麼說,張良身邊只剩下了穢人部衆了吧?
衛寇就算不願退兵,恐怕箕準早晚也要催促衛寇回去,畢竟衛氏現在還沒資格和箕準翻臉。”
李信暗暗盤算著東夷的具體實力……
首先是活躍在沿海一帶以及真番西邊的小部穢人。
他們沒有統一政權,部落普遍比較小,不算什麼心腹大患,因此可以忽略不計,現在天下已經平定,張良恐怕已經沒資格再統領他們,畢竟滄海君已經死了,一年多的沒有寸進,別說滄海君只是他們名義上的長者,就算滄海君是活菩薩威信也該耗費的差不多了。
他們離開了張良,就不足一提。
值得大秦正視的有且只有那種形成了政權組織的地方。
所以,也就只剩下了真番,臨屯,高夷,白夷,沃沮,以及箕子朝鮮。
其中真番,臨屯,高夷,白夷這些的政權並不成熟,組織架構比較鬆散,只是習俗相近,有一個名義上的共屬,但是卻沒有真正的共主,內部時有徵伐吞併,所以也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真正值得大秦正視的也只剩下了箕子朝鮮。
這是一個比較成熟的政權和國家。
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武王滅商,據說是帝辛的叔父箕子在朝鮮半島建立的政權,因此又被稱爲殷氏朝鮮,低密度在平壤一代。
再加上其臨近燕國,還曾經被燕國統治,因此吸收了中原的政權架構和文化技術,相對來說頗爲成熟。
衛氏父子從秦滅六國以後就開始吸收不被大秦所容納的六國人才,而箕子朝鮮又和遼東郡接壤,和遊牧民族不同,箕子朝鮮已經脫離了靠天吃飯的範疇,形成了以農耕爲主體的政權國家。
同時,再張良的幫助下……
中原的糧種遠銷海外,其中已經成爲農耕主體的箕子朝鮮獲益最多,如果不出意外,隨著糧食逐漸增產,箕子朝鮮的建設和戰爭潛力將會大大擴大。
而陸續,真番等地可以依賴農耕爲生以後也會逐漸摒棄漁獵遊牧,逐漸蛻變爲農耕民族,並且發展出來相應的文明。
所以從這方面來看,張良確確實實是罪人。
“也就是說,大秦和箕子朝鮮早晚會有一戰,因此此次動兵,該以削弱箕子朝鮮勢力爲主。”李信暗暗盤算道。
箕子朝鮮優勢如果太大,可能會吞併真番臨屯高夷等地,到時候一個方圓千里糧草充足的國家,大秦可能要費的力氣就不是一般的多了。
“水師戰法,如果認真來看其實和騎兵也沒什麼區別……”李信暗暗揣摩。
他並非龜縮不出……
實際上只是因爲沒有必要罷了……
張良提出三郡連成一線的決策之後,李信也主動出擊過,那是因爲這個決策一旦成功確實會威脅大秦沿海諸郡。
但是之後……只能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張良三郡並進的策略失敗以後,受限於現實條件,再難有什麼進展,李信自然不必有什麼過多的戰略決策,
但李信並不是什麼都沒幹,相反,他做了很多事情。
譬如說,再這一年時間閱讀航貿軍府的航海報告以及學習海上作戰和行船方式,研究各種天氣之下船隻的行進速度……
以及……觀察航貿軍府下轄海軍的戰鬥力,並且做出心理預估。
沒辦法,以前只有水軍,哪有什麼海軍?
海軍和水軍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李信若說陸地戰爭,也是數一數二的英才,可是若說海上作戰,卻是實實在在的萌新。
現在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李信不熟悉海軍的作戰方式,不清楚航線,不清楚船隻行進速度風險等前提之下,貿然把戰場拉到海上纔是極具風險的決策。
失敗,讓李信畏縮,卻也讓李信更加穩重。
趙泗給李信搭了一把手,始皇帝一如既往的信任,以及到了現在都還在給他機會的重視,又如何不讓李信心服?
可也正因爲如此,他纔要慎之又慎。
因此,他用了很長時間。
從始至終李信就知道,張良鬧騰不出來什麼動靜。
他相信自己的防守能力……他的重心也從來都不是消滅張良。
而是……
遼東之外!
“來而不往,非禮也!”
“發兵,封鎖海上!”
大秦有海軍啊,只不過李信沒怎麼用過罷了。
你們用什麼過來的,大秦就用什麼過去,而且比你們更快,更大!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來的時候張良還頗有防備,誰知道李信壓根沒出動海軍封鎖海上航線。
但是走的時候,可就不是如此了。
藩夷小國,所謂的海船在大秦面前和小漁船也沒什麼區別。
想來容易,想走,那就祈禱自己不會被大秦的海軍盯上吧。
畢竟沒在海上打過仗,李信最終還是選擇了慎重。
實際上他最開始的第一想法是從海上直接偷家,去攻打箕子朝鮮的王城,聯合遼東一起發兵,海陸並進,兵分兩路,直接吞併箕子朝鮮。
但是曾經的失敗以及面對海上戰鬥完全沒有經驗的事實讓李信選擇了慎重。
因此最終只是決定先吃掉藩夷退去的兵馬,通過實戰來深入體驗海戰,然後再上書請求進攻箕子朝鮮。
於是……
再諸藩撤兵之際,李信以及等待許久的航貿軍府動了。
而很顯然,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大秦的海軍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是標標準準的擁有海上作戰實力的兵種。
至於藩夷,他們並沒有什麼嚴格意義上的海軍, www.uukanshu.net 也不具備海上作戰能力,乘坐的船隻也僅僅是爲了運輸所用。
運輸船和戰鬥船隻,專業海軍和業餘海軍之間的差別不用過多描述了。
他們甚至沒有資格和大秦打解弦戰。
他們糟糕的海上作戰能力讓李信後悔不已……
畢竟,以李信的思維來看,他們有膽量走海路而不是直走遼東,至少是具備一定的海上作戰能力的。
然而事實是,和大秦相比,這點作戰能力約等於無。
於是在大秦付出了兩百多人的傷亡以後,擊潰了真番臨屯以及箕子朝鮮撤退的兵馬。
至於高夷和白夷等則沒逮到,畢竟海上太大了,不是說逮就能逮的。
同時……
剛剛上演了一出大戲自證清白的衛寇也相當於做了無用功。
因爲他的船隻被大秦的海船撞碎,徹底的葬身東海。
至於李信,當然也收到衛寇和張良火併,張良身死的消息。
“張良死了啊……大秦天下至此也徹底太平了。”
“這樣一來……或許拿下箕子朝鮮並沒有那麼難……”李信皺著眉頭思量自己的作戰計劃,準備給始皇帝上書。
箕子朝鮮真番,燕國都曾經統治過……
大秦覆滅了燕國,自然也理所應當得統帥這些地方。
“先呈戰報吧……這次確實有些疏忽。”
李信嘆了一口氣。
有點過分謹慎了啊……
早知道對方海上作戰能力這麼差,哪能讓他們蹦躂這麼久?
但不管怎麼說,大秦綿延了一年多的亂相,也伴隨著張良的死,徹底宣佈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