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
膠東郡,成山一代……
山野之中,張良正在彙總戰報。
目前的戰況對於張良來說十分不利。
他藉助滄海君舊有的聲望以及自己出色的口才聯絡了穢人,其中包括真番林屯高夷以及箕子朝鮮等……
其中強的有建國的政權,弱的則是大小部落。
滄海君本就是穢人,聲望不低,再加上滄海君身死,借用仇恨和利益去忽悠籠絡穢人東夷並不是很難。
其中張良能夠聯繫到的比較強大的勢力,諸如箕子朝鮮高夷等其實距離遼東郡更近。
但是遼東郡一代有長城防守,而且作爲對外戰線,一直駐紮有大量兵馬,張良不想把戰場定在遼東,如果穢人有跨過長城防線的能耐早就過了,何必等到現在?
於是在經過深思熟慮以後,張良聯絡了成山一代以及東海郡一代的的穢人部落作爲接應,同時幾次出海,促成了高夷等勢力渡海從成山一代登陸伺機進攻膠東郡,以求突破膠東琅琊東海三郡,以呼應楚人。
想象是很美妙的……但是實際上的狀況並不那麼美好。
穢人聯軍自東海郡膠東郡琅琊郡登陸以後,李信第一時間控制住了各大登陸港口。
同時集中兵力進攻自琅琊郡登陸的穢人,藉助航貿軍府的海軍以及地方郡縣的郡兵,成功將琅琊一代的穢人清剿鎖死,中斷了張良三郡一體的計劃。
目前穢人的登陸點被李信攔腰斬斷,僅剩下東海郡以及成山一代還有登陸港口。
進展不利的情況之下,張良的威信產生了一定的動搖。
況且爲了這次大計,張良聯絡的還有真番箕子朝鮮等大勢力。
如果僅僅是海內外小部還好,張良還能夠借著滄海君的威望將他們聯絡在一起,但是有高夷箕子朝鮮真番等較爲成熟的政權參與,張良也只是名義上的戰略制定者,而不能全權獨斷專行。
好在張良的口才十分出衆,再加上李信除了主動破壞了張良的三郡一體作戰計劃以後選擇了防禦策略,並沒有主動進攻,只是戰略計劃遭受破壞,實際損失其實並不是很大,因此張良得以繼續保持領導地位。
同時那個時候秦國天下大亂,各地起義絡繹不絕,情況大好,穢人的貪婪也能夠爲張良所用。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
李信一直選擇堅守,老實說……
穢人和秦國的裝備代差太大了……
衆所周知,科技水平低下的那一方,攻城是個大問題。
歷朝歷代蠻夷入主中原城池淪陷大多是傳檄而定,而並非城池本身不夠堅固,是爲人心淪喪。
而李信……很顯然不會軟弱的將城池拱手讓人。
況且李信除了輸給項燕的一場以外,並沒有太多敗績,本身能夠被始皇帝推到臺前和老成派奪權,李信本身的軍事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哪怕他選擇了堅守不出放棄了他最大的優點,但是其出色的軍事操養也不是穢人能夠碰瓷的。
而張良……治國出謀劃策玩弄政治人心或許是一流,但他的軍事水平顯然不是他的強項。
最起碼到不了碾壓李信甚至做到帶著裝備奇差無比,成分複雜,政令難以統一,各懷私心的穢人而取勝的地步。
況且,秦國天下大亂僅僅是表相。
而實際上鬧騰了一整年秦國壓根沒有多少郡縣淪陷,聲勢浩大,但是其實只是敗壞了地方,受苦的是庶人,行政系統或許有些混亂,但是軍事系統和通訊系統後勤系統一直都在強有力的運轉。
所以,李信在有充足後勤,以逸待勞佔據重城的情況下,張良縱然智計百出也難以突破李信的防線。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
天下各地的叛亂陸續被平定,長期的沒有進展讓張良的話語權大大的降低,同時高夷真番箕子朝鮮等國佔便宜的心思也越來越弱。
而隨著始皇帝頒佈大赦天下,最後的反抗地區楚國已經徹底平定的消息傳到張良的耳朵裡的時候,張良知道……
一切都完了……
他是一個睿智之人,因此秦國的滅亡之禍他一直都看在眼裡。
他知道秦國是註定滅亡的,如果秦國不做出改變的話。
偏偏,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這輛不斷加速正在走向失控的馬車,詭異的開始放慢了速度,逐漸平穩了下來。
而最糟糕的事情是,駕馭戰車的始皇帝,不再揮鞭子催促戰馬繼續加速了。
轟!
張良一把推翻案几,剛剛彙總出來頭緒的戰報散落了一地。
沒什麼可彙報的了,當秦王大赦天下的那一刻,秦國就已經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天下都已經安定了,秦國的內部已經徹底平穩了。
所謂的穢人雜七雜八的聯兵,不過是跳樑小醜,在天下尚且沒有安定並且繞開長城的情況下都不能突破秦國的防線,更何況是如今天下已經徹底平定秦國已經可以騰出手來的現在?
沒有任何機會了……張良儘管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他也心知肚明。
“趙政!”
張良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翻起來驚濤駭浪!
可惡!
爲什麼!
爲什麼!
秦王不是向來自負於自己出色的駕馭戰車的技術麼?
他不是從來都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失敗和事物的客觀規律麼?
像這樣一個王,他不應該從始至終都堅信著自己永遠不會失敗,永遠都走在通向正確的道路之上麼?
是啊,他一直都是這樣,不斷的加速,駕駛著名爲大秦的戰車各種排水渠過彎,各種炫技!
是啊,天底下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王了!他確實是獨一檔的存在!
畢竟能夠像他這樣濫用民力,卻維持著國家不曾動搖的王,放眼歷史恐怕都是獨一檔。
可是爲什麼?
你不是還沒有失敗麼?
你不是一直在成功麼?
爲什麼不繼續超速行駛了?
爲什麼不揮動你的馬鞭了?
是啊……超速狀態下,只能一直成功,一旦失敗一次,就是粉身碎骨。
可是秦王的速度已經降下來了……
就目前而言,哪怕是車真的散架了,也不會有什麼風險了。
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不急不緩地停下來修一修了。
所謂的遷王陵令,看似是自取滅亡之舉,可是仔細一想,這不正是停下來檢查維修戰車麼?
不過是扔掉了一些已經僵硬腐朽充滿了危險的廢棄零件罷了。
張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決策的錯誤究竟出在哪裡。
原來,已經晚了……
從始皇帝頒佈遷王陵令的那一刻,就已經晚了。
在自己看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實際上在頒佈遷王陵令的那一刻,始皇帝已經宣告了最終勝利。
是啊,像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自信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又如何會自信滿滿地頒佈這樣的政令?
“先生……箕準現在已經……”衛寇入內,見到一地亂相臉上帶著詫異。
衛寇,燕國人……
燕國全盛時期,曾經佔據真番以及箕子朝鮮爲屬地,並且設置官吏,修築了邊防要塞。
秦滅燕以後,箕子朝鮮真番高夷等地就成爲了遼東郡以外的國家,獨立於中原以外。
因爲燕國一些抵抗勢力不容於秦,於是逃亡到了箕子朝鮮的地盤。
他們大約數千人,著蠻夷服飾而度日……畢竟燕國曾經欺負過箕子朝鮮等蠻夷,因此哪怕逃到了秦國境外也沒那麼好立足。
作爲曾經的征服者,燕國貴族對於普通蠻夷用的是純粹的物理輸出,因此箕子朝鮮的民衆普遍對燕人抵抗情緒很重。
所以這數千人過的並不是很好。
後來衛寇的兒子衛滿建議衛寇,去以燕國貴族的身份主動求見箕子朝鮮的君主,向其稱臣納貢,允許他們居住在箕子朝鮮的西部,收攏中原的亡命之徒爲朝鮮的藩屬,以抵禦秦國的入侵。
因爲秦國也確實有擴張領土需要,在滅燕以後組織過一次對箕子朝鮮的進攻。
因此箕子朝鮮的君王箕準認爲確實有這個必要。
同時,底層人不喜歡燕國貴族……
但是箕準作爲曾經的被征服者……作爲燕國附庸的日子裡,他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仰視燕國貴族。
而如今燕國的貴族穿著蠻夷的服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並且委屈的侍奉著他,會給他帶來一種極大的滿足和心理成就,再加上衛寇衛滿父子口才確實不錯,於是箕準准許了他們的請求,並且任命衛寇爲博士,十分寵幸衛寇,將箕子朝鮮西部方圓數百里的土地封給了衛寇父子,讓衛寇的兒子衛滿守護箕子朝鮮的西部。
如今張良聯絡箕子朝鮮,負責和張良接頭的正是箕準的寵臣衛寇。
而從方纔衛寇直呼箕子朝鮮君王的名字來看,很顯然他對這位好心收留他們的君王並不是很尊重。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衛滿經營朝鮮西部,羽翼漸豐以後,就來了一波以下克上,一舉攻佔了箕子朝鮮的王城,爾後自立爲王,建立衛氏朝鮮。
強盛時期真番林屯等地都隸屬於衛氏朝鮮,方圓千里都是衛氏朝鮮的地盤。
嗯……還沒離開因爲太跳的原因,被漢武帝給滅掉了。
而很顯然,這是從一開始就謀劃好的事情。
高貴的燕國貴族,怎麼可能真的願意屈居蠻夷之下?
而覆滅了他們的秦國和秦始皇,對於衛寇而言,自然也是有著國仇家恨。
因此在張良聯絡箕子朝鮮,得知秦國的現狀以後,衛寇就極力的促成箕子朝鮮和張良的合作。
只可惜……
那個殘暴的秦王再次取得了勝利。
時隔多年,喪家之犬毅然渡海,那個王和他的國家依舊是如此的不可戰勝。
因爲一直沒有進展的原因,哪怕再怎麼寵幸衛寇,箕準也不可能繼續折騰下去,尤其是再得知秦國的內亂已經逐步平定以後,箕準已經開始勒令衛寇收兵歸國。
他之所以入內,就是爲了告訴張良這個壞消息。
“這是怎麼回事?”衛寇看著一地狼藉開口問道。
“秦國的內亂已經定了,兄今日前來,恐怕也是頂不住國內壓力了吧?”張良慘笑了一下開口問道。
“嗯……箕準已經知道了此地戰局,兄無能,不能再爲伱拖延時間了。”衛寇嘆了一口氣。
衛寇從一開始就在瞞報謊報,纔給張良拖了這麼長時間,讓箕準一直難以決定撤兵。
然而紙包不住火,這麼長時間,終究無法隱瞞了。
“錯在我,而非在兄。”張良搖了搖頭。
“真的沒有機會了麼?”衛寇復又問了一句。
張良搖了搖頭……
“沒了……”
張良的家世很高, www.uukanshu.net畢竟是韓國國相之後。
二者同爲流離失所,同樣不容於秦國,同樣對於秦國有著深仇大恨,因此雖然結交時間很短,但是卻已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可惜,這次嘗試最終以失敗而告終。
“你現在還有什麼打算?除了箕子朝鮮以外,真番臨屯高夷我看都已經開始撤兵,僅憑這些穢人恐怕難以抵擋秦國的大軍……
接下來以秦王的爲人,恐怕會大肆通緝你,日後天下之大,再無你容身之地,倘若和穢人一同躲進深山,恐怕也……”衛寇開口問道。
“兄想讓我和你一塊回箕子朝鮮吧?”張良搖頭失笑。
衛寇點了點頭:“箕準昏庸,穢人智短,如今藩屬之地,我兒子衛滿已經經營多年,如果能夠得到先生的幫助,覆朝鮮而代指日可待,屆時未嘗不能再圖謀從遼東西進,光復舊國……”
張良聞聲搖頭失笑開口問道:“那這樣一來,您又應該如何平息箕準的怒火呢?”
畢竟衛寇是通過瞞報謊報才拖延了這麼長時間。
箕子朝鮮之所以到現在才撤兵,全靠箕準對衛寇的寵信和衛寇的一張嘴。
而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謊報軍情都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我子衛滿在西,有兵馬在,箕準也不敢妄動我。”衛寇開口說道。
“可是現在並不是和箕準撕破臉的時候。”張良搖了搖頭。
“我……”衛寇看向張良。
“我不想離開這裡……”
張良搖了搖頭,眼中帶著莫名的哀傷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