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雀的一番話讓離惘心神震徹,她忽然想起了腦中恆久的記憶,那是自己剛剛開始學佛的時候,所明悟的一番話。
那是一場偉大的辯論,一場成佛的言論,其一言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此言飽含對自身的純淨要求,盡力不滅不垢,那是曾經自己嚮往的境界。
而另一言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上言出爲佛箴,此言出則徹底五蘊皆空,靈臺空相,成就佛陀之位。
仔細想來,強者看似通暢,實則還未放下,而後者則飄然一片,空靈無物,卻又正是辜雀所說。
爲什麼幼時便聽之道,自己卻忘得一乾二淨呢?
離惘站了起來,緩緩推開窗戶,只見圓月高掛於長空,垂落銀光萬道,整個世界竟然都在發光。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言,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原來所謂的劫,是爲了讓佛子徹底五蘊皆空,靈臺空相。
沒有所謂的征服,沒有所謂的忍受,亦沒有所謂的遺忘,要真正洞徹,才能從根源將劫化解。
也只有達到了這樣的心境,才能成佛,才能普度衆生。
欲度衆生,必先度己,一切亦復如是。
離惘的眼中有光,那是圓月之光,又是佛光。
她嘆了口氣,只覺心中一片清澈,靈魂不滅不垢,一切都明朗了起來。
什麼孽緣?哪裡又有孽緣?自己和辜雀之事,只是衆生劫中最小的一部分。
自己之前終究沒有放下,沒有看空,一直太重視自己的軀殼,太重視自己的肉體。
而佛,從來沒有肉體。
他們只有自己法相凝聚而出的金身。
原來自己不能成佛,是因爲有俗念,或是貞潔,或是感情。
而所謂明鏡亦非臺,則是沒有身體,沒有一切凡人該有的定義,也沒有所謂的塵埃。
是自己太執迷了,是自己走進了死角。
離惘朝外看去,輕聲道:“辜雀,謝謝你讓我頓悟,我不再恨你,我與你也不會再有瓜葛,我的劫就是你,我已然度過了。”
她身體忽然飄出了窗外,自動盤坐在了小院之中,天地之間,一道道金芒開始誕生,並朝着她洶涌而來。
她低頭一看,只見心口金芒爆射,那丟失了大半年的佛心,終於回來了。
辜雀臉色一變,右手一揮,《諸天生死簿》已然飛出,懸在了虛空之巔,將整個小院的天機全部掩蓋,避免離惘的氣息被人察覺。
而離惘已然閉上了眼,她開始變化了,她的皮膚漸漸變成了金色,長髮一根根脫落,四周無盡的金芒佛光朝她匯聚,她也終於要凝聚出自己的金身了。
這一次,她重新找回佛心,渡過了自己的劫,將打破以往的壁壘,達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甚至,她有可能直接成佛。
這一場造化,是她從誕生以來到現在從未遇到過的造化,她體驗了人間,體會了感情,甚至體會了歡愛。
劫渡過了,菩提已無樹,人已無軀殼。
一尊偉大的未來佛,將要徹底誕生了。
辜雀看着她,深深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離惘走出來了,這也意味着,她和離惘終於沒有了任何關係了,這一段緣分,就此終結了。
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辜雀直面自己的內心,他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因爲他捨不得離惘,捨不得這兩百多天來的一切。
他還是渴望再見到那個種花的女人,那個跟着自己學做飯的女人,那個和自己挽着手出去聽戲、逛街,甚至與自己鬥嘴的女人。
只可惜這世間的緣法在冥冥之中好像有自己的安排,辜雀無法去阻擋什麼。
他輕聲道:“既然要分別了,就讓我爲你護法一次吧!”
他也閉上眼,就盤坐在小院之中,盤坐在溼潤的泥土之上,將自己的靈識灑滿四周。
他要防止任何情況出現,他護着離惘最後一程。
而離惘這一次的造化的確太大,她的佛心熠熠生輝,整個人都在進行本質的變革,她的肉體終於將要變成法相金身,她終究是般若的弟子,她有無窮的潛力。
一連二十多天,兩人就這麼盤坐着,一人在上,一人在下,要不是《諸天生死簿》掩蓋天機,還不知道將發生什麼情況。
直到第二十六天,陽光開始燦爛,空氣變得清新,離惘在終於醒了過來。
她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如宇宙一般深邃,渾身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天然帶着佛韻,像是那從遠古而來的佛陀,偉大且*。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道:“怎麼樣?”
離惘看了辜雀一眼,臉上古井無波,眼眸深邃難測,平靜道:“佛心已歸,徹底超越以前,凝成金身法相,腳下蓮品十八,佛就在眼前,只需一個契機。”
辜雀點了點頭,道:“我的本源還沒有找回,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的實力遠遠沒有恢復,所以......”
他看向離惘,道:“所以你將怎麼處置我?要殺了我,還是怎樣?”
離惘搖頭道:“我已看開,一切的一切都過去了,你只是我的劫而已,而我現在已不在意劫,所以不會殺你。”
她輕聲道:“我們的關係斷絕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助你以後好運吧。”
辜雀道:“大千宇宙!你是否要爭奪?”
離惘道:“佛要普度衆生,自然是也要爭奪,我不會讓宇宙落入你們這些人手中的。”
辜雀冷笑道:“所以我們終究還是有再次敵對的一天。”
“嘔!”
離惘忽然乾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那時候再說吧,我不認爲你能有這個機會,以我現在的實力,可以發揮楞嚴咒到三成了。”
辜看看着離惘,道:“和我打個賭怎麼樣?”
離惘道:“什麼賭?”
辜雀看向自己的小院,道:“我們就賭,這些殘碎的花枝,會在幾日之內再次開出花苞來,它們將重新綻放。”
離惘道:“如果沒有我們幫助,它們做不到。”
“所以你要在這裡多等幾日,我相信這個要求並不爲難。”
說到這裡,辜雀揮手道:“我去做飯。”
離惘看着辜雀的背影,眉頭皺了皺,隨即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