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小院都染上了一層金光,殘破而溼潤的土地在漸漸乾燥,光禿的花枝卻如劍一般尖銳。
身後的房間裡隱隱還傳來哭聲,離惘依舊處於崩潰之中,她的崩潰來自於命運的無常,也來自於她本身靈魂的混亂。
她是否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辜雀嘆了口氣,將這些折斷的花枝小心翼翼續接了起來,希望它們還有成長開花的希望。
而自己呢?
自己對離惘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呢?
隱居於此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等到自己的本源找回來了,或者離惘的佛心找回來了,兩人的孽緣終究是該有一個了結的。
屆時,自己又將怎樣去做選擇?
殺了離惘,以報之前的仇?當然不會,辜雀自問不是無情無義的冷漠之人,不會讓利益矇蔽自己,也不忍心殺離惘。
就此別過,就當一切未曾發生?這或許是一個選擇吧,只是對於辜雀來說,不願意這樣做。
因爲他是男人,他不希望和擁有過的女人形同陌路,他想要去擔當,去承擔這一份責任或者緣分。
所以,要將離惘當做自己真正的妻子?
這未嘗不可,離惘的本質是善良的,是單純的,她有着足夠吸引自己魅力,況且,她已然是自己的女人。
如果她能夠真正走出那內心的壁障,打破思想的桎梏,願意和自己廝守相愛,這當然是好事。
但辜雀並不認爲這個想法現實,因爲離惘顯然不願意這樣面對自己,兩次發生關係,或者說生活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因爲現實所迫,不是出自於離惘的本願。
她不是這個紀元的人,她是天生佛心,是般若的親傳弟子,佛念紮根於她的靈魂,她又怎麼可能願意做別人的妻子而捨棄佛。
況且,她對自己的情感是複雜的,她談不上愛自己,甚至談不上喜歡,或許還遺留着以前的仇恨。
而關鍵在於,這種事情並不能像其他事一般,哪怕困難,衝就得了,這種事不是靠勇氣、自信就可以解決的。
一切都很複雜,很麻煩,對於辜雀來說是這樣,對於離惘來說更是這樣。
天幾乎已黑盡了,朝外望去,東天的盡頭似乎有淡淡的月光散出。
夜並不寒冷,寒冷的只是離惘的身體。
淚似乎已流乾了,情緒似乎也並不是那麼悲痛了,剩下的只是無止境的心酸。
牀單依舊是雜亂的,昨晚的纏綿和喘息眼前,像是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她坐在牀上,環抱着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任憑長髮將自己的臉頰掩蓋。
她已習慣了有長髮。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去面對以後?般若又知道答案嗎?
離惘的心一直活躍着,有着莫名的念頭,她嘗試過堅定自己的殺意,但沒有找到佛心。
她嘗試過遺忘一切,但依舊沒有找到佛心。
難道真要成爲辜雀的妻子,才能找回佛心?這是般若的意志嗎?
不會的,佛是不會強人所難的,佛是知道自己不願意,也沒有臉面去那樣做的。
那麼到底要怎樣才能找回佛心?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這是一碗薑湯,很溫暖,可以祛除你身上的寒冷,但你不想要它。”
不知何時,辜雀已然走了進來,手中赫然端着一碗薑湯。
離惘看向他,喃喃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辜雀將手中的薑湯靠近她,淡淡道:“這一碗薑湯就代表着你與我的一切,代表着你的劫,你是不是以爲,面對這一道劫,你只有三種選擇方式。”
離惘道:“你想說什麼?”
辜雀道:“你可能在想,面對劫難,或者面對我,應該怎麼選擇。”
“你會想到有三種選擇方式,如你之前所說,第一是保持心中的殺意,抱着殺我的心,也就是征服劫難、斬滅劫難。”
離惘點頭道:“這的確是一個選擇方式。”
辜雀道:“第二,你視若無睹,徹底釋然,將我放過,與我徹底斷絕關係,做回你的般若弟子。”
“不錯。”
辜雀道:“第三個選擇,是你選擇做我的妻子,珍惜這段孽緣,並走下去,對麼?”
離惘搖頭道:“我是不會選擇第三種的。”
辜雀冷冷一笑,道:“前兩種你都沒有找回佛心。”
離惘道:“我寧願不要找回佛心,也不會選擇第三種,辜雀,你死了這條心吧。”
辜雀笑道:“你的自我感覺還真是良好。”
離惘恨恨道:“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你不想佔有我?你不想夜夜與我在這牀上纏綿?你甚至想我恢復容貌與你歡愛,對嗎?”
“哇!”
辜雀激動道:“你真的很瞭解我哎,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你......”
離惘氣得眼眶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辜雀擺了擺手,道:“行了,逗你玩兒的,其實就算你選擇第三種你也無法找回佛心,絕不可能找回佛心。”
離惘擡起頭來,認真道:“爲什麼?”
辜雀道:“因爲你還沒有放下。”
“放下?”
“是的,放下。”
辜雀看着離惘的眼睛,道:“你之所以無法渡過這個劫,無法找回佛心,就是因爲你本質意義上沒有放下。”
“你想殺我,是因爲沒有放下苦難,你想與我斷絕關係,是因爲你在逃避。”
“而第三種,嫁給我做我的妻子,這是在忍受。”
“你一直沒有放下苦難,一直圍繞着它做改變,但是你有麼有想過,真正的放下是什麼?”
離惘道:“是什麼?”
辜雀道:“苦難不再是苦難的時候,劫不再是劫的時候,你就是真正放下了。”
說到這裡,他將薑湯遞給了離惘,道:“當你什麼時候覺得,我們發生的這一切並不算是什麼壞事,並不算是苦難或者劫的時候,你的佛心就回來了。”
“無論你要殺我,還是要斷絕關係,亦或者嫁給我,佛心都會回來。”
他大步朝外走去,淡淡道:“可惜你恐怕做不到,你的悟性還沒有這麼高,準確的說是你的經歷還不夠,劫難沒有讓你真正的領悟。”
辜雀關上了門,傳來最後一句話:“對於佛來說,劫難的意義是什麼?不是爲了讓你戰勝它、逃避它,亦或者屈服於它、忍受於它,而是讓你徹底放下它,將它當做一件平常事。”
“這樣,劫自然就沒了,永恆不見了,那時候,你自然就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