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寒冷一片，所有的空間似乎都朝辜雀擠壓而來，他像是揹負着整個大千一般，幾乎喘不過氣來。
冷靜，一定要冷靜，這漫天強者的命他並不是很在意，但關鍵在於這裡邊有自己最珍愛的女人和兄弟。
這些都是暗元刻意給自己的壓力，他當然不想讓自己贏。
代價太大，辜雀想到了很多東西，可都是不敢開口。
他想要用《道衍》中的亙古之道去演算，去推演出千古，但他很快便放棄了。
千古這種大命題，是自己根本無法推算出來的。
到底要怎麼論道呢？從什麼角度呢？從古至今？從小到大？從空間到時間？亦或者存在與不存在？亦或者唯物、唯心？
還是說從道的衍生？從宇宙初開，混沌茫茫？
太多了，太複雜了，根本不是用語言可以來表達的。
一時之間，他也陷入了迷茫。
暗元冷笑道：“你說不出？”
辜雀搖了搖頭，忽然道：“我需要時間。”
暗元道：“論道就是論道，我沒有時間給你，你在這裡站一萬年，我便要等一萬年不成？”
辜雀道：“給我一百個呼吸！”
“這個可以。”
暗元說完話之後便止住，而辜雀站在原地，身影幾乎都在顫抖。
時間？空間？起源？混沌？演變？規則？陰陽？五行？任何一個東西似乎都無法代表千古萬界。
太難了。
“還有八十個呼吸。”
有人喃喃出聲，他們也是臉色慘白，這一戰完全是看辜雀的了，可這個命題實在太大，大到他們都無法說好。
這種可怕的命題，任何人都可以說上兩句，但卻沒有人能夠精準的、完整的概括。
“六十個呼吸。”
過去、現在、未來？存在與不存在？天道、次元？殘破的規則？
還是心？心在哪裡，千古就是心？
不，太小，太狹隘。
“二十個呼吸！”
“時間到！”
暗元眼中頓時透出兩道霞光，而與此同時，辜雀也猛然擡起頭來，厲聲道：“元！”
這一個字說出，天上地下所以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次元的動亂消失了，天道的運轉停滯了，時空凍結了，萬物都沒了聲音。
這一個字像是有無窮的魅力，讓衆人的心如遭錘擊，連話都說不出來。
暗元的臉色猛然一變，波瀾不驚的他似乎也被這一個字嚇到了，竟然忍不住退後了兩步，整張臉都變得慘白了起來。
他看着辜雀，一字一句道：“你說！爲什麼千古是元！怎麼解釋！”
辜雀淡淡道：“元，無處不在，無物不是，在與不在，是與不是，皆是元。”
暗元沉聲道：“元是開端，那之後又怎麼解釋？”
辜雀道：“明天之後是哪一天？”
暗元道：“後天。”
“錯！是明天的明天！一切的開端都在不停刷新，每一刻都是他後者的開端，每一刻都是遠！千古時空，沒有一刻不是元！”
暗元沉聲道：“最結束不是元！”
辜雀笑了起來，道：“元是結束的開端。”
暗元變色道：“千古有完結，無數次元，元何以代表？”
辜雀道：“元是單，是最細微的物質，每一寸空間，每一個物體，都是由元組成。”
“不存在呢？”
暗元沉聲道：“除了存在的物質，還有不存在的虛妄！”
辜雀笑了起來，道：“什麼是不存在？”
暗元道：“是散亂的秩序，不構成形狀的規則......”
說到這裡，他猛然朝辜雀看去，喃喃道：“碎亂的規則似乎也是元。”
辜雀點頭道：“元，無處不在，無所不是，無論是虛妄還是物質，無論是千古還是萬界。”
暗忽然笑了起來，道：“未知呢？元代表着一切，但只能是已知的，未知是它所不能代表的。”
“哈哈哈哈！”
辜雀大笑道：“我的家鄉是地球，那裡的人族文明中有一種科學，或者一種道也行，它叫做數學。而元，就是數學之中非常重要的知識，它代表着的是什麼？就是未至，比如‘一元二次方程’，這個元就是未知。”
他看向暗元，沉聲道：“不必再掙扎了，千古，我已給出了一個完美的答案，這個道，你論不下去了。”
暗元沉着臉不說話，而辜雀繼續道：“千古萬界是一個大命題，可以從很多角度去說，時間、空間、混沌、規則、存在、不存在、唯物、唯心，每一個角度都有可怕的縱深，也都是大命題。但這卻沒有一個東西可以包攬千古，它們只是千古的一部分而已。”
“只有元，它纔是真正的一切。”
話音落下，諸天英雄大吼出聲，一個個激動無比，天眼虎更是大叫道：“好！”
暗元沉默了片刻，忽然淡淡道：“你錯了。”
“什麼？”
辜雀臉色一變。
暗元道：“你論道能力很強，讓我都差點吃虧，但是你忘了一點。”
“哪一點？”
暗元道：“你說的都是外物。”
“外物？”
暗元笑了起來，道：“所謂的存在與不存在，所謂的空間與時間，所謂的大道與混沌，規則與衍生，都是外物。那麼......內呢？”
辜雀皺眉道：“什麼內？”
暗元右手一指，緩緩道：“這是你的女人？”
辜雀回頭看向冰洛，點頭道：“不錯，她是我的妻子。”
暗元道：“如果我要殺她，你會怎麼做？”
辜雀道：“阻止。”
暗元搖頭道：“可是你不是我的對手。”
辜雀冷冷道：“我會拼命。”
暗元笑道：“甚至會不惜一切代價祭出《諸天生死簿》第九頁，對嗎？”
辜雀道：“未嘗不可。”
暗元道：“可是第八頁你都無法完全祭出，身體都幾乎崩碎，第九頁你如何能祭出？你不怕死？”
辜雀寒聲道：“就算是死也要阻止你。”
暗元大笑道：“爲什麼？爲什麼寧願死也要保護她？”
辜雀道：“因爲她是我的妻子。”
暗元道：“可是她爲什麼成爲你的妻子？爲什麼不是其他女人？”
辜雀道：“我和她......”
說到這裡，他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爲他發現了自己的破綻了。
“因爲你和她有情！”
暗元眯眼道：“辜雀啊辜雀，你也算是性情中人了，可是你竟然犯了這麼大一個失誤，論道千古，豈能無情？”
他指着辜雀臉大聲道：“千古浩蕩歷史，但凡載入史冊之事，皆有情字爲魂，或是友誼之情，或是血脈之情，或是種族之情，文明之情，信仰之情，當然也有愛情。感動，共鳴，纔是被記住的重要原因。”
“你說萬界，論道千古，卻獨獨少了一個情字！元，能代表情嗎？”
聲音震耳欲聾，傳遍四方，辜雀一口鮮血噴出，連退數十里，全身血肉萎縮，瞬間變成了一具枯骨。
媚君等人大呼出聲，四周強者也是接連變色。
敗了？
暗元狂笑不已，大步朝着辜雀走去，眯眼看着他，咧嘴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終究還是嫩了點。”
辜雀虛弱不堪，喘着粗氣看着他，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自己似乎還沒有敗。
暗元眉頭微微一皺，忽然朝天看去，冷冷道：“既然有強者來了，不妨現身一見吧，你的殺意隱藏的很好，但還瞞不過我暗元的心。”
辜雀心頭一驚，能夠打破次元來支援自己的，恐怕也就碎亂劍尊和風燧了，芒畢竟走了。
但恐怕碎亂劍尊和風燧也無法對付眼前這個恐怖的暗元啊，他畢竟是宇宙大黑洞的超極強者，是活了無數萬年的存在。
剛想到這裡，一道血光忽然從天而降，剎那間撕裂次元，攜帶着萬古的氣勢和無盡的殺意，瞬間衝擊而來。
這一擊力量實在難以想象，隔着數百光年的亞丁等人都覺得身體要被撕裂一般。
鎮界靈柩棺鏗鳴作響，把這股威壓全部擋在外邊。
而辜雀這邊，一切都在毀滅，甚至辜雀也祭出了枯朽指骨，才勉強擋住這股殺意。
好可怕的一擊！
他慌忙朝前一看，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一切都被血光遮住，只是一聲驚天巨響傳遍寰宇，一聲慘叫發出，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辜雀蒼老的面孔，終於看到了前方。
那是血色的羅裙，是滿頭的斷髮，是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如斷線風箏一般，朝下落去。
她面朝上，身體下墜，辜雀看得很清楚，她的臉上是慘白的顏色，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絕望。
“芒......”
辜雀輕輕喊了一聲，只覺渾身都沒了力量。
暗元依舊站在原地，一塵不染，冷冷朝下一睹，緩緩道：“原來是女羅剎？呵！這麼多年不見了，沒想到你竟然也敢對我出手了。”
“不過我不殺苦羅之人，今日就讓你離開。”
芒沒有說話，只是下墜，下墜，最後終於穩住了身影，站在了虛空之間。
她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看誰。
她的嘴角有血，她已盡力了。
她步履蹣跚，緩步離開，佝僂的背影寫滿了孤獨。
她漸漸融進了次元，消失在了天地之間，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但辜雀的心幾乎已碎了。
他以爲芒走了。
他以爲出現的可能是碎亂劍尊，可能是風燧。
他卻忘了，這兩個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在乎他。
在乎他的，只有那個穿紅色長裙的傻女人。
她被稱之爲千古女羅剎。
她沒有姓，沒有家，沒有親人。
她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