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線乃是那位高人採集霓虹雲霞之氣精煉而成,平時無形無色,唯有注入氣機真元方纔會顯化形體,介乎虛實之間。
既可以隨心意延展數裡,亦可以倏忽納於寸許。端得是精妙無雙。”
歸來子輕捻鬍鬚,對着看得目瞪口呆的黑裘青年與灰衣老者解釋道,“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將那頭鯉魚精從水府中釣出。”
“道長,能不能讓晚輩試上一試……”
抿抿嘴,黑裘青年轉身看向歸來子,雙手抱拳,躍躍欲試。
“接着!”
輕哼一聲,裴文德一提手腕,也不回頭,不見如何動作,烏青釣竿便自直直飛出,向着黑裘青年撞去。
眼中精光一閃,黑裘青年雙腳踏地不動,只是深深呼吸口氣,右手五指向腰間那柄玉竹做骨的摺扇,以臂帶扇,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
鏗鏘一聲,明明均屬木質,兩者在空中接觸,卻自爆出金石撞擊聲。
黑裘青年腰身以上向後蕩去。
釣竿只是稍緩幾分,去勢未止。
黑裘青年臉色微沉,但依舊還算鎮定,未顯慌亂。
一道灰煙暴起,灰衣老者兩步踏出,手臂驟然拉長,恰恰在釣竿首端撞在黑裘青年胸口時搶先抓住。
釣竿輕顫,淡金手指泛起慘白色澤。
五指向下,一拖一撇,灰衣老者默不作聲,只是悄然散盡一身殺氣,身子後縮,隱於黑裘青年身後,耐心扮演好自家護衛角色。
裴文德眯起眼睛,仔細打量。
既然歸來子也已然看上了此人一身比起自己來“名正言順”許多的龍氣,裴文德自然不會以爲這記小手段能將對方真正如何。
不過是稍加試探,以求將幾人間的態度關係摸得更清。
結果雖然不算意外,但仍稍稍出他意料之外。
不過黑裘青年身家之厚,是裴文德委實沒有想到。
這口釣鰲竿雖然不是攻伐之用,但只看採集煙霞霓虹煉成的魚線便知其不凡,材質堅韌絲毫不輸他身上幾口切金斷玉的神兵。
然而在裴文德內力氣機明顯勝出一籌的情況下,那柄看似柔弱的摺扇卻是沒有傷損分毫。顯然也是一件有着玄機的法物。
要知道這把摺扇,裴文德之前曾親自把玩過,以他靈覺缺沒有察覺出端倪。
裴文德現下可以肯定,類似的物事,黑裘青年身上必然還有。
提前確認這一點,也不算太虧。
黑裘青年果然有些梟雄氣質,被裴文德掃了面子,吃了暗虧,反而越發內斂沉穩,絲毫沒有表現來。
和他之前單憑一時喜怒做出劫殺裴文德決定時截然不同。
閉上眼睛,黑裘青年學着裴文德模樣調運起一身真氣內力緩緩注入其中。
魚鉤入水,周遭江水頓時一滯,平滑如鏡,不復滔滔之勢。
裴文德感知放出,不是擴散,而是凝練成線,試探性順着魚線方向纏繞上去。
這口釣鰲竿確有玄機。
裴文德靈覺過人,讀書習武后更是如此,方圓數十丈之內任何風吹草動都難以瞞過他的耳目,一一映照在心。
然而,當介質改變之後,情形又自不同。
不過阻隔之力更強的泥土,便是水中也要狠狠打上一個折扣。
然而手握釣鰲竿,裴文德卻是可以輕易將自家念頭依附其上,順着釣線延伸開去,幾乎可以感受到水中每一處渦旋波動。
說是與水化合爲一也不爲過。
這種感觸委實讓人沉醉。
不過裴文德也知道有敵當前,自然不會輕易投入其中,黑裘青年方一開口,便自將心神收回。
“就是不知道此人心志如何?”
細心感受着黑裘青年身上氣息微妙變化,裴文德心中如是想道。
“善信!”
一聲清喝如春雷,適時響起。
看着黑裘青年臉上覆雜表情,歸來子暗暗搖頭,卻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道:“釣鰲竿雖然專克魚鱉蝦蟹等精怪,但這頭鯉魚精已有幾分水神之資,方圓數十里皆可視爲對方道場。
縱使有你二人身上龍氣作餌,只怕也未必會如願上鉤,即便上鉤也有極大可能掙脫出去,還是要多做些準備纔是。”
“什麼意思?!”
黑裘青年神色一正,肅然看向歸來子,然而餘光卻是不可避免地轉向了裴文德方位。
雖然掩飾得不錯,但從歸來子口中聽說這裡有跳過龍門,蘊含龍氣的鯉魚精後,因爲事關己身,黑裘青年終究有些失態,被一腔狂喜駕馭。
直到此時被歸來子以術法神通撼動心神重新喚醒,纔開始關注之前有意無意忽視的其他方面。
歸來子話裡說得清楚。
若是沒有自己半道里橫插一手,此間事本來只應在裴文德一人身上。
這也是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身懷龍氣是因爲自家出身,裴文德又是緣於什麼。
河東裴氏確實與李氏皇族有過聯姻,沾染上幾分氣運不足爲奇,但是龍氣可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
歸來子既然能一眼看穿自家身份來歷,黑裘青年自然也不會以爲他在裴文德身上會看走眼。
“此間事畢,定要請動欽天監高人好生查驗這個老道士以及整個裴氏。”
心中有了決定,黑裘青年表情反而越發恭謹小心。
“這裡有我與裴家十三郎兩人,卻只有一具釣鰲竿,應當由誰主持垂釣?”
他沒有藉着歸來子話頭去問去問如何引誘鯉魚精出府,以及佈置天羅地網,而是皺起眉頭,拋出另外一個問題,“道長既然憂慮對方未必出府,可憐此妖修行日久,已然開了靈智。
若是一朝沒有將它捕捉,任它走脫,必然會更加謹慎,不會輕易出洞咬餌……”
愈是說着,黑裘男子聲音就越發順暢自信。
他已經想的明白,自己雖然身份尷尬,沒有正式錄入宗室譜牒,但是血脈遠近卻是做不得假。
無論裴文德身上有什麼古怪得到了一點兒龍氣傍身,但論濃郁純正絕對比不上自己。
爲了結果考慮,歸來子舍了裴文德選擇自身才是最優。
而沒有歸來子作爲倚仗的裴文德,實在不足爲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