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德最終作出決定。
不循從本能出手殺人，而是將柳生飄絮留下，當做一面鏡子，觀人如觀己，時時映照自身，藉此砥礪心境。
心神既定，裴文德心湖波瀾瞬間平息下來，靜如止水。
裴文德閉上眼，久久回神。
柳生飄絮忍不住退後一步，身體輕顫。
剛纔她清晰感受到裴文德身上那“一點”殺意。
如今裴文德身上再沒有那股凜冽肅殺之意，正大光明，坦坦蕩蕩。
但卻憑空多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縹緲之意，雲遮霧繞，高遠不可觸及，讓人如見高山，不自覺生出退讓之意。
之前裴文德與自己父女二人交手，只是憑藉心智計算等略佔上風，本身招式內力並不見多麼精妙渾厚。
經此一役，柳生飄絮自認對裴文德已有足夠了解，等到自身傷勢復原之後，必然不會再像先前一般落敗。
然而此時她心中卻是驟然生出某個念頭，裴文德將會化爲自己武道上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只能看其背影漸行漸遠，卻無力追趕上。
這個念頭來得沒有來由，柳生飄絮心中卻是無比篤定，就如剛纔她見裴文德手指虛畫，就能明白其心中所想一般。
一抹懼意在她心中生出。
不是畏懼生死，而是因爲裴文德將一種“無敵”的形象投影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痕，正如她對養育自己長大的父親柳生但馬守天然的畏懼一樣。
裴文德已經化作她的某個心魔存在。
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將裴文德擊敗，消除這種執念，即使內氣隨時間推移積蓄得越加雄厚，但武道卻再難精進。
裴文德睜開眼睛。
在白布包紮起的右手隨意掃上一眼，裴文德嘴角微微翹起，收掌於袖，負於身後。
作出這一次心境上的取捨後，意外收穫頗豐，不但那股養吾劍意充斥心胸，豁然開朗，對今後武道大有裨益。
純粹的實力同樣有着顯著提升。
即便柳生但馬守這些劇情人物被輪迴空間額外強化，他也有足夠信心。
定定心神，將升騰而起的殺意壓下，柳生飄絮頭顱微垂，低眉順眼，雙手交疊腹前，身上氣質隨之一變，剛烈之意盡數斂起，柔弱如柳。
“父親說你們不是普通的漢人。”
話題一轉，柳生飄絮柔聲問道：“文德先生，能否告知小女子你們幾位來巨鯨幫所爲何事？”
“我們均爲大內密探，是爲調查出雲國使節烏丸及利秀公主遇刺一事而來。
飄絮小姐心思縝密細膩，又在巨鯨幫中做客許久，我不信你對這些毫無察覺，就不必試探在下了。”
仔細端詳柳生飄絮表情，裴文德先是點點頭，繼而快速搖頭，輕聲笑道：“即便沒有令姐雪姬一事，我們與令尊終究難以避免一戰。區別無非是最後由裴某或者天涯兄哪個出手罷了。”
“也不知到時候她會做何選擇……”
看着柳生飄絮身形隨同嶽靈珊一道消失在廊道拐彎處，裴文德暗暗念道。
身前空氣泛起漣漪，細不可察，裴文德身形微動，左手五指一張，耳朵小幅度顫動。
一道黃紙符籙順勢從空中“跌”入掌心，緩緩燃燒殆盡。
擡頭環視四周，裴文德揀定方向，腳尖輕點，一路直向掠去。
幾個起落後，裴文德輕盈落地，在一處涼亭前停下身形，駐足看去。
空中波紋層層疊疊，向外擴張而去。
漣漪散盡，涼亭內現出兩道身形。
和尚，還有那名叫做青葉的女性契約者。
裴文德臉上沒有絲毫驚詫之色，緩緩踱步上前，輕輕抱拳見過兩人之後，就在對面隨意坐下。
“沒想到裴施主動作如此之快，只是一夜功夫就將柳生但馬守和他女兒分割開來。”
“視線”從裴文德右臂上移開，和尚率先開口。
“這一次計劃如果能夠成功，要數你貢獻最大。”
裴文德抿抿嘴脣，右臂收回，只是含笑看向兩人。
這兩人出現並不在他預料之外，唯一讓他稍感意外的地方就是兩人出現的時間。
應該更早，在從京城出發之前。或者更晚一些，乾脆等到巨鯨幫事情結束後，再與自己接觸才更加合理。
見裴文德沒有迴應，作爲女子的青葉看一眼和尚後，不再猶豫，直接挑明道：“和尚說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爲什麼來找你。”
“紅葉與熊霸天還有那個繼承巨鯨幫主李政楷身份的契約者都認識，是不是昨晚我離開以後，他們三個又做出了什麼決定？”
稍加思索片刻，裴文德瞬間明白過來，回問道。
“不錯，他們已經決定真正聯起手來，熊霸天他們兩個幫助那個偃師清理控制巨鯨幫後，再借助對方在這個世界經營的勢力。”
和尚點點頭，與青葉對視一眼後，摸出那件日月團扇，往裴文德身前一推，沒有任何遮掩，直截了當道：“這樣一來，我們兩個的作用立刻就變得可有可無起來，不得已也要找你作爲同盟。”
裴文德下巴微擡，點向那把日月扇道：“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你是新人，應當沒有聽說過任務世界綁定，轉化爲私人位面的說法。”
和尚身子前傾，緊緊“盯”着裴文德道。
他也是有些無奈。
本來爲了確保他安心加入自己組建的隊伍，熊霸天已經允諾由他保管這件奇物。
只可惜事情變化太快。
熊霸天作爲資深契約者，眼界見識確實遠遠高出許多契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