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說。”
“最近這幾天,有些包廂裡的客人喜歡叫外面的人進來送貨。”
“嗯?”
“送貨送到場子裡來噠,有幾個人有時候還在場子裡也搭着(順便的意思)賣一些。”
“賣得多啊?”
“多也不多,只是這幾天經常有人這麼搞,剛剛又有個****在搞這個事,你又剛好在,我就想給你講一聲咯。”
“還在場子裡?”
“在,就在那邊。”
“要得,你和我一路去看哈。小二爺,你先陪紅傑喝酒,地兒,你和我一路來一哈。”
賈義帶着我和地兒來到位於場子東頭通往廁所的走廊,遠遠的,我看見兩個都染着非常顯眼的金黃色頭髮的人站在那裡,隨着音樂節奏,身體不斷擺動。
賈義用手給我一指,說就是他們。
我走了過去,附在他們臉前大聲說道:“兄弟,是過來喝酒還是跳舞啊?”
兩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都沒有說話,只是樣子非常地用眼睛斜瞟着我。
“你們這樣搞,壞規矩,曉得唦?要賣就在門口、在後頭隨便你們賣,只是在這裡不怎麼好啊。”
兩個人再次對望了一眼之後,其中一個稍微矮一點的接口說道:“我們沒有賣啊,是有朋友要我們過來玩,帶點貨過來的。”
“哪個包廂是你的朋友?”
“……”
“我跟你講啊,今天第一次,我就算噠。我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要賣丸子出去賣,曉得不曉得?哪個要你送貨,你要他到門外頭接,我屁都不放一個。但是,今後莫讓我看到你們再在裡頭搞噠。”
“你和我們講這些沒得用,是我們大哥要我們送貨過來。”可能是聽到我的話不太客氣了,這兩個小子臉上居然也露出了不爽的表情來。
“你大哥是哪個?把他喊來。”我沉下了臉。
“找不到人!”不曉得那兩個小子是一點都不懂察言觀色呢,還是根本就不想鳥我,他們的語氣居然更加了起來。
我不再多話,一把提起了那個矮一點小子的頭髮,啪的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接着先大聲對着賈義說道:“賈義,把這個小麻皮搞到裡頭去。”然後再轉過頭來,望着那個被地兒抵在牆上的小子說:“你去喊你大哥,十二點不來,就不要來得噠!”
很快,就有人過來領人了。一共有五個,領頭的就是瘦得像個猴一樣的歸丸子。
除了歸丸子之外,後面四個人都像之前的那兩位一樣,清一色染着金黃頭髮,我沒有想到的是,很久不見的班長居然也在裡面。
當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幾乎傻了眼。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在短時間之內的變化會是那樣的巨大。眼前的班長穿一條牛仔褲和一件黑背心,手指上戴了一個很大的龍頭戒指,腋下不倫不類夾個小黑包,斜斜垮垮地站在那裡,臉上卻再也沒有了當初那種裝腔作勢、義正詞嚴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痞氣,和我、三哥、羅佬等人一模一樣的痞氣。
“歸丸子,我們打交道也不是頭一回噠,早就講好的,你的人不能在我的場子裡頭賣東西,你而今怎麼回事?”
“胡欽,也沒得哪個是要搗你的亂,小伢兒不懂事,算噠。”
“小伢兒啊,他比我小?我看差不多啊。”
“那你而今是什麼意思?”
“你講呢?”
我以爲歸丸子多少會有些緊張,因爲畢竟是他的人破壞了規矩。可是他聽了我的話之後,不但沒有半分緊張的樣子,反而望着我一笑,說了一句讓我犯暈的話:“胡欽,你莫發脾氣,要發也莫找我發。第一,老子從來就沒有要人到你場子裡賣貨;第二,別個要貨,我不可能不做生意。進場子送貨,我早就和你的人打招呼噠。你而今又七裡八里,一下這麼搞,一下那麼搞,你是把我當小麻皮,玩我啊?”
歸丸子的話出口之後,我心裡開始有些不太明白,轉眼一想,頓時從腰邊往下冷了過去,幾乎氣暈了。轉頭大聲給地兒說:“你把外頭的簡傑和小黑都喊來。”
我和地兒平時都喜歡玩,再加上九鎮的場子也還開着,暫時交給了周波在管,所以時不時我們兩個都會去九鎮或者其他地方,不太待在這裡。小二爺一個管不過來,我就要賈義和簡傑、小黑幾個平時幫着一起管下,帶那些保安一起看下場啊,打下雜之類的。而賈義這個傢伙呢,又和當年胡瑋一模一樣,什麼時候都喜歡跟着我,所以,基本上天天待在場子裡的固定人員就只有簡傑、小黑、康傑和小二爺幾人。
小二爺絕對不會做這些事,唯一懷疑的就只有負責看場的簡傑和小黑了。
幾分鐘之後,兩個人就隨着地兒一起來了,小二爺與紅傑居然也跟在後面。開始簡傑和小黑臉上還笑嘻嘻的,一看見我們和歸丸子、班長這些人都在,兩個人的臉色馬上變得煞白,非常緊張地看看我,又看看歸丸子那邊。
不等我說話,小黑看了簡傑一眼之後,就搶先說了:“欽哥,我……”
我心裡明白了大半,這個事小黑和簡傑兩個人只怕都跑不脫。一擡手,擋住了小黑的話,我一手指着他們對歸丸子說道:“他們唦?你是講他們唦?歸丸子,你好生看哈看,看老子的營業執照上寫的哪個,看廖老闆交代的負責人是哪個?老子的場子,他們講作數就作數啊?!歸丸子,我今天不想和你講多話噠。這個事,我也不搞大,你把人帶走,下回你再讓老子看到你的這些小麻皮在我這裡賣東西噠,我手都剁了他們的!”
聽了我的話,歸丸子有些不舒服,再和我吵了幾句之後,把事先被我抓住的那個人叫了過去,氣沖沖準備走。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子卻做出了一個動作來。他邊走邊回過頭,一臉憤恨地伸出右手一根食指,對着開始打他打得最厲害的賈義臉上一指。
本來因爲小黑和簡傑,我就一肚子的火,加上一開始看到歸丸子和班長那副要死不斷氣、看我們不起的樣子,我就想辦他們了。可當初他們賣東西、抓現場的時候沒有辦,現在辦也不太好,有些說不過去。這下,那個小子囂張的樣子真的激怒我了,我猛地一下站起來,一腳把旁邊的一個凳子踢開,大聲說道:“慢點!小雜種,你指哪個?”
一夥人停下來,回過頭來。
“你指哪個?”
我邊又問了一遍,邊走過去,一手伸向了那個小子的頭髮。
這個時候,旁邊一隻手伸了過來,拿着一個小黑包把我平伸的胳膊往下用力一打:“搞什麼!?”偏頭一看,班長。
沒有絲毫猶豫,我回頭猛撲了過去。
我和班長糾纏到了一起,耳邊是不斷髮出的驚呼聲。
剛對着班長頭上砸了兩拳,我就被一邊的小二爺和紅傑死死抱住,拖開了:“不做生意噠?”那邊的班長也被歸丸子幾人扯到了一邊,來不及反應被我狠狠搞了兩拳的他,氣急敗壞地在旁邊大叫大喊。
當初,他在我場子裡搗亂,我就記下了這個仇,現在他的兄弟又來我場子裡賣丸子,更添新恨。關鍵是,在我的內心,早就有了一個看法:我是一杆槍!
所以,我輕輕扒開了小二爺的手,看着班長說道:“有種出去!單挑!”
正在安撫班長的歸丸子回過頭來,一臉陰沉到快要滴血的表情看着我說:“胡欽,你今天是不是要把事搞大?”
我沒有理他,現在的我一心只想着絕對要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所以,我還是非常挑釁地望向班長:“狗雜種,記不記得,老子在××派出所的時候,給你怎麼說的?我要玩死你!出來啊?”
歸丸子沒有再說多話,而是匆忙從包裡面掏出了手機。
也許是我的話讓聰明絕頂的小二爺體會出了什麼,也許是他認爲我今天鐵下心要打這一架了,開始一直都在勸架的他居然一步上前,抓住了歸丸子正想要撥電話的手,操着一口極具特色,也有些搞笑的九鎮方言說道:“歸丸子,說是單挑就單挑,你是不是要叫人嚇我們啊,老子給你說清白,你們幾個卵人今天是不是不想出去了?”
這時的班長也幾乎失去了理智,猛地一把甩開身邊拉着他的人,惡狠狠望向我大聲說道:“出來!老子今天看哈是哪個弄死哪個?”
歸丸子面如死灰地看着我:“胡欽,今天這個事你記着!你要搞最好就把我們搞死。”
我看了歸丸子一眼,轉頭就率先向消防通道那邊走去了。
這種話,我聽得太多,麻木到耳朵都幾乎起繭,還是一樣好好活着。如果這樣就可以嚇到我,那我還不如老老實實回九鎮守着那一畝三分地算了,還留在市裡幹嗎。
消防通道那扇門平時是關着的,門鑰匙交給了我們迪廳請的那個保安隊長,在那個保安來開門之前,我們兩幫人都等在了門口。大約一兩分鐘,保安隊長過來了,身後居然還跟了七八個穿制服的小保安,老遠看到我就喊:“欽哥(我們迪廳的人叫小二爺爲朱總,叫我則一色欽哥),怎麼的?有人搞事是不是?”“是哪些狗雜種?”
這麼多人過來,在狹小的通道里顯得氣勢相當大,七嘴八舌地一出口,我看見站我身旁的歸丸子那邊,立馬就有幾個小黃毛的臉色都變了。
我一笑,對着他們說道:“沒得事,沒得事。你們搞你們自己的。老陳(保安隊長,三十多歲了,我一直叫老陳),過來幫忙開哈門。”
老陳邊答應邊飛快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我們是站在門的右手邊,而班長一夥是站在門的左手邊,當門往裡向右打開時,先出去的是班長他們。門外面就是一個通向一樓小巷的消防樓梯。
這個貌似毫不起眼的小小細節,卻早早註定了今晚打架的勝負。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門掩黃昏,月滿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