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憩園,碧水龍潭之畔。
摩訶無量上師爲客家省親論壇做準備預演的水陸道場上,聶摩柯月白緇衣,素面赤足,端坐於白蓮座上,妙解佛意諦破玄機。座下數百聽衆之中,政商兩界的大人物雲集。既有安靖國這樣的當今政壇新貴又有尚易夫包四航這樣的商界老將巨頭。李虎丘與蕭落雁分左右陪着燕雨前也坐在其間聆聽。
明末清初有美人如玉,雅號四面觀音。玉面梵唱妙相無雙,引天下英雄競折腰,更令得山海關總督吳三桂衝冠一怒爲紅顏,終於壞了漢室江山三百年。此事堪稱男人征服世界創造歷史女人征服男人改變歷史的典型。時至今日,女人社會地位直線上升早非前塵可比,但真正站在歷史潮頭的弄潮兒仍還是以男性居絕大多數。女人想征服世界還是要從征服男人開始。
座上聶摩柯正說道:“佛說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衆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也就是說,凡有衆生,若在苦惱之時,只要聽說有一位觀世音菩薩,而專心虔誠地稱念觀音聖號,觀音菩薩便會立即聽到每一衆生的音聲而同時予以救濟,所以叫做觀世音。”
虎丘在下邊想樂又不好樂,喉嚨中憋着笑意,蕭落雁的小手在賊王的腿根兒處來回擰了三圈兒,疼的他噝噝吸氣。燕雨前回身對他說道:“佛法既是緣法,你與佛無緣,便是如來佛祖來給你講經也聽不進去,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位摩訶無量上師雖然不是真的白蓮觀世音,但她講的卻是真正的佛法,她無心說我有意聽,你不要因爲講經人不是真佛便小覷了經書中的妙義。”微微一嘆道:“你要實在不愛聽就先去那邊等一會兒,落雁也不用在這兒陪我了。”
虎丘如蒙大赦,拉上蕭落雁起身走到一旁邊無人處,嬉笑道:“你剛纔那一招鐵指寸勁如果再往下半寸,今晚就沒公糧孝敬你了。”蕭落雁一撇嘴,道:“誰稀罕,你這混蛋,掐死都不解恨。”又道:“聽說她前幾天遇上點麻煩,你爲了她把邕寧分局刑警隊長的手給捏碎了?”不容賊王辯解,接着說道:“好威風好煞氣呀,衝冠一怒爲紅顏哈,最後還不是要我們來給你擦屁股,你那麼會捏別人,我來捏捏你難道還不應該嗎?”李虎丘笑道:“捏完了要想着保養,不然捏壞了晚上就不好用了。”
蕭落雁臉兒微紅,拿這厚臉皮的傢伙沒辦法,柔聲問道:“很疼嗎?”
“還行。”虎丘賠笑道:“你哪裡捨得真下手。”
“看你如坐鍼氈那樣氣就不打一處來!”蕭落雁嘟着嘴說道:“一天到晚陪着小狐狸精我說過什麼了?不就是讓你陪我和媽來聽一會兒佛經嗎?推三阻四的臭德行,真把自己當寶貝了。”
李虎丘一臉諂媚笑意:“你這媽叫的比我都親了,是我該把你當寶貝纔是,你要喜歡捏,晚上讓你捏個夠。”
蕭落雁沒搭理他這茬兒,幽幽道:“連媽媽這真心聽經的都知道蓮花座上講經的那位是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你說座下這麼多達官貴人政商顯要,哪一個是糊塗的?他們會看不破嗎?”
虎丘笑道:“那看怎麼理解了,應該說這些人中絕大多數也都是真心來求佈道的,比如宋義和安靖國求的是招商引資的政績,包四航和尚易夫求的全家老少平安,有些人求的是搭上別人的大船好出海,總之各有所求,只要心中所求之事能實現,這經聽在耳朵裡便是真經,誰還會在乎講經人是不是真佛?”
蕭落雁悄悄一指場中靠後坐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悄聲道:“他就是前幾天給你的小狐狸精製造了一點小麻煩的劉志武,你倒說說看,他在求什麼?”
李虎丘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劉志武,只見此人長的矮壯敦實,闊口濃眉,氣質沉厚凝重,果然頗具風範,單是這長相便無愧走私巨梟的身份。嗤笑一聲道:“這人求的是保住全家老小的平安富貴,這頭安靖國養了十年的大肥豬現在到了待宰之時,他自己還毫無所覺,居然還妄想登上謀門這艘大船出海繼續做他的發財大夢。”
蕭落雁道:“你爸來浙省沒住進省委招待所,卻住進了福德堂旗下的大江南,看來他這位欽差大人來浙省就是揭蓋子的,照今天的情形看,他這趟東南之行的前景恐怕不樂觀。”言語間頗有擔憂之意。
“李援朝眼光毒辣,老謀深算,他的政治智慧不是你我能揣度的,本來我也跟你一般想法,但上次跟他見過一面後,我覺得咱們的擔憂大可不必,他對東南的形勢看的很透,我看他分明胸有成足,根本沒把喬寶山那夥人放在眼裡。”
“這一點你們爺倆還真像,你不是也沒把座上那位和謀門放在眼裡?他一部級就敢瞧不起喬寶山這準常委級的書記處書記,你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自由社小龍頭就敢藐視人家坐擁幾十家海外名企的謀門人王。”
賊王笑道:“我跟他像就對了,你跟我媽不是也挺像的,現在外頭都在傳你是她的私生女呢。”又道:“過幾天海內外客家懇親論壇要在甬大召開,到時候東南地區的各路神仙和妖魔鬼怪大聚會,李援朝也會出席,並且當衆先幾個小時透露中央的新決策,必將震動整個大東南!”
蕭落雁黛眉微蹙,將目光投向蓮花座,幽幽道:“真不願意相信這樣一個聖潔如蓮的女孩子會是你口中的陰狠毒辣的謀門大佬,就算是,我相信她也一定是身不由己的,真搞不懂爲何你們這些臭男人會這麼喜歡跟人鬥來鬥去?”
座上聶摩柯正說道:“大慈悲心是,平等心是,無爲心是,無染著心是,空觀心是,恭敬心是,卑下心是,無雜亂心是,無見取心是,無上菩提心是,當知如是等心,即是陀羅尼相貌。”
虎丘聽罷笑道:“不是我們喜歡爭鬥,是這世間需要人來爭鬥,每一次大爭之世過後的反思都是人類積累智慧的契機,爭啊爭的,道理便有了,道家學派便也有了。禪機出來了,佛也跟着出來了。人的智慧也越來越深廣博大。”又道:“你看她說的多好,把一顆佛心說的千變萬化,其實是在說人心既是佛,想成佛先問己心,李援朝信自己走的路遲早能成佛,蓮花座下的這些人何嘗不是?大家各有執着,殊途同歸本無分正邪,勝者爲王敗者爲賊,爭的是優勝劣汰罷了。”
蕭落雁呸了一口,“歪理邪說,什麼叫無分正邪?你這叫混淆黑白不分香臭,給你們這些好鬥的臭男人找耍弄陰謀詭計和好勇鬥狠的藉口,說到底還不都是爲了個人那點想法,區別無非就是你老爸那叫抱負,蓮花座前某些人那叫野心,你的是理想,人家的便被你們說成貪慾。”
“愛妻言之有理。”賊王絲毫不以爲忤笑嘻嘻送上小馬屁一枚,又說道:“李援朝來貫徹中央決策,建港口打走私,都是爲了國計民生,這些人聚斂財富到了一定程度,遲早也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你沒聽人說嗎,一般有錢是自己的,特別有錢是大家的,極特別有錢那就是國家的,遲早殊途同歸,李援朝這趟來便是來把某些極特別有錢人兜裡的錢變成國家的來了,現在滿世界在鬧金融危機,港島上國家有一筆巨資要投入,想在東南搞大動作,如今正是殺肥豬取他們骨肉肥膘修港口的最佳時機。”
蕭落雁抿嘴一笑,道:“挺好的事情到了你嘴裡也變了味道,那咱們現在也算有錢人了,咱們的錢算誰的?”
李虎丘不動聲色道:“有時候是自己的,有時候是大家的,有些時候還得是國家的,反正就是不能一直當成自己的!”
賊王近日經常向程學東請教花錢的道理,對於這方面頗有心得。說起這事兒來字字誅心入木三分。蕭落雁聽罷不由傾心敬服。暗自思量,臭男人不學有術,天下的道理都從江湖中學到,話歪理不歪。
座上摩訶無量上師的經已講完,謝鬆坡從座下起身對衆人發出邀請,請到場之人入月憩園用素齋。人羣紛紛響應,大家亂中有序的進入月憩園。李虎丘和蕭落雁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看樣子是打算敲退堂鼓了。聶摩柯穿上布襪雲履,蓮花碎步來到二人面前,師奴魔童跟在左右。見她慈悲眉微蹙,方便眼一掃,隱含佛光。笑道:“賊王好閒在,這位就是福德堂的蕭總嗎?上次在這裡見識到你的風儀,便佛心難守一見難忘,怎麼不進去品嚐一下龍錕鈺師傅的素齋?龍師傅是從美國歸來的佞幸客家,一手莆田少林伙房菜天下一絕,吃了管保你們不後悔,就算賊王不愛吃,與你同來的坐在車上那位兄弟一定會很愛吃,龍先生有很多業餘愛好,其中尤其喜歡弓箭,他有一把家傳的十八石牛角銅線弓,一直想請你那位神槍手兄弟品鑑一下呢。”
謀門中老祖和人王以下有三大謀主,太公,飛熊,佞客,佞幸歸客,佞幸者泛指憑巧計而非正途獲得賞識重用之輩,謀門中的佞客都是身負各種奇巧伎倆之輩,看來這個尚未謀面的龍錕鈺想必就是當代佞客了。
虎丘不露聲色,道:“既然上師有命,敢不從命?”說罷,帶着蕭落雁,招呼燕東陽隨聶摩柯一起進了月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