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援朝下江南。
甬城大江南飯店頂樓貴賓套房。
李虎丘在李援朝面前用毛筆認認真真寫下上陣父子兵五個字。
李援朝欣慰一笑,你最近似乎招惹了很多麻煩?李虎丘渾不在意的說總多不過你去。父子兩個都是剛強的性子,誰都不願意在對方面前流露出軟弱之意。沉默了一會兒,李援朝說你爺爺的身體今年入春以來一直不是很好。儘管李援朝的措詞已經儘量平和,但賊王還是感覺到了其中的悲意。
李虎丘默然半響道:“請董師傅看過了嗎?”董兆豐醫武雙絕堪稱當代第一國手,很多西醫定爲絕症無解的疑難重症病人曾經在他手上妙手回春。李援朝點點頭,董大師給開了個調養身體的方子,不過藥醫不死人,老爺子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又受過幾次大傷元氣的重傷,你爺爺自己心知肚明,他還玩笑說董大師的藥再好也攔不住閻王老子請客。
雖說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但所謂千古艱難惟一死,真到了這一刻能灑然放下的人卻也不多。李厚生半生戎馬,早見慣了生死別離。對待死亡的態度也較尋常人要豁達。李虎丘想到這些心下一陣難過,嘆道:“忙過這陣子我和落雁回去陪他住些日子。”李援朝道:“這樣最好,他一直非常看重你,你能回去他一定很高興。”
李虎丘道:“爺爺那兒若有差錯,你的處境會更艱難。”
李援朝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從容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擔心,照顧好你母親就是幫我最大的忙。”
李虎丘道:“我只是兒子,她心裡的傷有些我可以撫慰,有些只能靠你,但是你****??這件事情上,我有點瞧你不起。”
李援朝微微嘆道:“我這一生鍾情於一人,只錯了一件事便萬劫不復。”接着搖頭苦笑道:“你是我親生兒子,在男女問題上行事荒唐到處留情,跟我沒有半點相似。不管是蕭落雁還是陳李李都非比尋常,還有遠在歐洲的那個高雛鳳,現如今因爲澳城何閒的緣故更是在中央統和諧萬歲】戰部門掛了號的人物,這三個女孩子都女中鸞鳳,你小子不可太貪心,還是該儘早做出選擇。”
李虎丘面無表情:“我的事情不用你擔心,先把老媽哄的回心轉意再來說我的問題。”
局面又一次僵住。李虎丘起身告辭:“一切多加小心,這大東南的形勢可要比哈城複雜多了。”
陳李李抱着肩膀站在雨中看着前方凌亂無序的工地,尚楠在一旁爲她打傘,自己整個人都站在雨裡。古典佳人回首歉然一笑,“把傘給我,你回車上吧。”
尚楠看了一眼不遠處正走過來的龍翔建工的老闆包龍翔和幾名工頭,搖頭道:“無妨,這些人有恃無恐,我還是在你身邊好些。”
包龍翔夾着包走到陳李李面前,不耐道:“陳總,咱不是說好的,您幹您的,我們幹我們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上回您來說我們這邊偷工減料,讓我們停工,結果市建委的同志來檢查過之後沒發現這樣的問題,白白耽誤了我們兩天工期,我當時什麼也沒說吧?您這回又有什麼事兒?”
陳李李道:“你們從我這邊借的兩臺支臂灌漿機和三臺混凝土罐打算什麼時候還?另外你手下工頭唆使工人三天兩頭到我們這邊偷砂石料這件事你怎麼給我個交代?”古典佳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此刻殺氣騰騰,面罩寒霜的樣子更顯幹練難欺。不容包龍翔狡辯又說道:“我昨天讓甬城建安的鐘旭明過來跟你交涉,你手下一工頭居然膽敢動手打人,還說我們污衊你們。冷笑一聲,接着說道:你們不是要證據嗎?我今兒就帶來了。”
包龍翔撇着嘴看着陳李李,目光中殊無敬意卻有慾念,咧嘴調笑道:“陳總這樣的大美人兒生起氣來真是不得了,美的呱呱叫,不過長得再漂亮也不能污衊人,不管你有什麼證據,我們這些人都是鄉野大老粗,啥也看不懂,我們也懶得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說我的人偷了你們的東西,那你去警方那裡告我好了。”說着哈哈大笑。
陳李李平靜的看着他,她越是心情不平靜的時候,面上越顯平靜。
自從暖翠山公共園林項目開工以來,這種事情已不是第一次發生。兩家工地之間僅一線之隔,這羣無賴多次到這邊盜竊施工材料。一開始負責施工管理的鐘旭明來找過,無效後通知她。若依着陳李李過去在南洋的性子,早請出大師兄領人過去打東西了。可惜這裡是華夏,她也不是過去的洪門小公主。所以她只好安排鍾旭明去安裝攝像頭收集證據。很快新裝的攝像頭就記錄下了龍翔建工的工人過界偷材料的事實。鍾旭明拿到證據後再去找包龍翔交涉,這次包龍翔沒有再抵賴,他手下的一個小包工頭站出來認了這件事,還帶人當場把鍾旭明的腿打斷。這才引出陳李李冒雨來找包龍翔。現在包龍翔的態度已很明確。
“尚楠,揍人!”古典佳人輕飄飄說出這四個字之後轉身便走。身後人形機器小楠哥如猛虎入羊羣,包龍翔和一羣小包工頭被揍的鬼哭狼嚎。“臭娘們,你有種,你他媽敢動我,想想清楚後果,哎喲!”
陳李李突然停住腳步,轉回身看着他說道:“你這種鼠輩也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尚楠,把他的腿給我卸下來,做成柺棍再還給他。”
不愧是南洋洪門大龍頭的女兒,拿腿做柺棍兒的主意也虧李李姐想的出。老實孩子說了聲好,伸手便要那麼做。包龍翔起初以爲這不過是這位嬌滴滴的大美人扔下的一句狠話,當尚楠真的過來一把將他掀翻在地,倒拎着他的腿硬要往下掰的時候他才知道人家這是動真格兒的了,連忙大聲求饒。陳李李示意尚楠把他丟下來,小楠哥隨手一扔將這廝跌的七葷八素。陳李李笑盈盈問:“怎麼着?現在還用我想想清楚後果嗎?”包龍翔趴在地上口中連說不敢了。剛纔一瞬間尚楠雖然還沒把他的腿給揪下來,但也把他的大胯給拉脫臼了,這傢伙疼的站不起來,哀求的目光投向尚楠。
陳李李問道:“你告訴我誰在你背後給你撐腰,我就讓他給你接上。”
包龍翔沒有片刻猶豫,答道:“我大哥是劉志武,這活兒就是他爭取到的。”
李虎丘接到信兒時正在跟燕東陽探討人生。當日燕東陽因老班長之死致信仰動搖而問天,李虎丘知道他參軍四年對部隊的感情何其深刻,一朝一夕的困惑動搖不過是一時衝動的結果。所以並未趁機勸他留下來。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老班長陸長鵬之死帶來的痛苦和疑惑已漸漸沉入他心底,像一顆種子在等待時機破土而出發芽壯大。這陣子燕東陽常常會找李虎丘聊天。小虎哥對他說陸長鵬的悲劇是社會造成的,政策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同樣一本金剛經,有人用它渡人,有人用它坑蒙拐騙。運用之道存乎一心。人心壞了,世風日下,陸長鵬身上發生的悲劇還會在其他地方再發生。正說到這兒,尚楠溼漉漉的回來了,告訴小虎哥,李李姐被請到邕寧區公安分局。
十分鐘後,燕東陽駕駛的陸虎風馳電騁來到邕寧公安分局門外。李虎丘面沉似水走下車,尚楠和燕東陽分左右跟在身後,三個人徑直闖進邕寧分局。分局長賴虎寧從接到省委書記辦公室秦秘書的電話起就一直在恭候,心中早把報警逼他抓人的劉志武祖宗八代罵個臭夠。老遠看見路虎車急駛過來心知大約是那活兒來了,連忙迎上來,一見面便連說是誤會。
李虎丘寒聲問:人呢?賴虎寧忙賠笑說在休息室喝茶呢。李虎丘越身而過回頭說道:“我問的是那個叫劉志武的在哪呢?”
賴虎寧遲疑了一下沒吭聲。心道你們是神仙打架,我這肉眼凡胎還是別摻和爲妙。
分局外傳來宋朝度的座駕瑪莎拉蒂的轟鳴聲,宋大公子急火火跑進來,人沒到聲音先到了:“人呢?人呢?都他媽死光了嗎?”接着人影一晃從後面趕上來,張嘴就開罵:“老賴你他媽腦子進水了?我記得上回你們市局的老趙請我吃飯,當時酒桌上也有你一個,挺他媽機靈一個人啊,怎麼就幹出這糊塗事兒來?”
賴虎寧連連點頭,說道:“宋少來了,哎,這純粹是誤會,我們接到報警說有人被打斷腿,當時以爲情況緊急就立刻出警了,到現場沒看見動手的人,但有人指證說是陳小姐指使的,所以就把人給帶回來了。”
李虎丘看一眼宋朝度,語氣不善:“你怎麼來了?”
宋朝度道:“秦秘書打電話時我就在旁邊,一聽是兄弟你的事兒我能不來嗎?”
賊王面色稍緩,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問道:“這事兒你怎麼看?”
宋朝度兇狠的:“他媽的,從來只有咱們哥們兒欺負人,劉志武這龜孫我早就想辦他了,這次他敢欺負到兄弟你頭上,咱們非把他吹燈拔蠟不可!”
李虎丘點頭道:“好!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宋朝度微微一愣,隨即道:“這事兒交給哥哥辦沒問題,但兄弟你得借我一個人,你身邊這兩位兄弟隨便哪一位給哥哥搭把手,哥這就去找丫挺的,把他的蛋黃給你帶****??”
李虎丘擺手打斷他的話,神色鄭重口氣淡漠:“你剛纔不是說要把這個劉志武吹燈拔蠟嗎?”
宋朝度看着李虎丘,有些猶豫,兄弟你這是要玩真格兒的?劉志武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地頭蛇,那可是百億規模的走私大鱷,他背後可是不簡單呀,你這可有點讓哥哥爲難了。
“宋大哥,這做人就好比賭博,你要是大小一塊押,怎麼玩也都是個不輸不贏,劉志武背後站的人是誰你比我清楚,我爲什麼要把他吹燈拔蠟你也一清二楚,首鼠兩端和左右逢源也就一線之隔,稍微玩不明白你就是豬八戒照鏡子的結果。”
中央派李援朝來到這東南之地揭蓋子查走私,那幾個百億規模的走私大戶哪一個沒有政府背景?書記處的喬寶山書記過去就是在浙省省委書記的位置上去的,浙省官員喬系的人不計其數,有道是困獸猶鬥更何況是這麼一羣吃人不吐骨頭的政客。這場鬥爭誰勝誰敗現在還真不好斷言。宋朝度對這些心知肚明,他一方面想着通過李虎丘拿到一張外貿批單,一方面還想着能夠不得罪浙省官員羣體就先不得罪,萬一李援朝罩不住,也好留個轉圜的餘地。李虎丘顯然看出來他的打算,這是要逼他或者說逼他背後的宋家站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