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行內有所謂:知真方能識僞,匡茂奇在古玩行內享有偌大聲譽,與其文化功底深湛是分不開的。此人聰明絕頂,十四年前畢業於燕大國學歷史考古專業。說此人了得卻有一個緣由,古玩行裡有句話叫樣樣行不如一樣精,說的是賞鑑古玩的學問博大精深,人力有時盡,學問再大眼力再了得也不能面面俱到,不如精專一項,反而容易在一行出頭。這是至理名言,卻不適用於匡茂奇。作爲故宮博物院雜項組的首席大拿,他通天文曉地理,雜學經史博古通今,當真是驚才豔豔。由於所學雜且精,他不僅在書畫鑑賞方面造詣高深,同時在金銀銅器,古瓷青花,木器漆器的十幾方面都堪稱權威級人物。想騙過這樣的人,即便是沒有絲毫破綻都未必能成功,更何況馬三爺出手必留破綻?
樑思漢含笑道:“你擔心他留下的破綻瞞不過匡茂奇?”
李虎丘點頭,見樑思漢神色間頗有成竹之意,猜想他也許有辦法,忙問道:“先生可以讓馬三爺不留破綻?”
樑思漢搖頭道:“他這個人在原則問題上永遠不會讓步,那是他堅守五十年的道,別說我做不到讓他不留破綻,便是他師父活轉了從棺材裡爬出來都做不到。”見李虎丘面露失望之色,微微一笑道:“他雖然會留破綻,我卻會補破綻,我只是補好他留下的破綻,這僞卻並非我造的。”李虎丘聞言大喜,想不到老先生還有這一手,忙道:“這是自然,這僞是我造的,用完我負責一把火燒了,這就齊活了,咱們這就去拜見馬三爺。”
蕭朝貴昨夜也喝醉了,回八一大院的將軍樓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纔回家。回家時正遇上蕭落雁送三位好姐妹出來。後者見老爸回家了,只好取消了本來的打算,將三個姐妹送上車,又特別對馬春暖交代了多寶樓的地址。
屋子裡只有父女二人。父親準備開誠佈公談一次,女兒準備頑抗到底將愛情進行到底。
蕭朝貴:“那小子昨天在這住的?”
蕭落雁:“嗯。又補充一句:他睡客廳,我們四個睡我的房間。”
蕭朝貴指了指沙發下的垃圾桶,那裡邊是昨夜留到現在的垃圾。蕭落雁頓時霞飛雙頰,囧的不知所措。暗道一聲要壞事,早晨起來光顧着鬧了,忘記收拾垃圾,還以爲那個笨蛋能想到買早點就該能想到收拾垃圾呢。垃圾桶裡有兩個套套,超薄的。
“多大的人了,還玩氣球。”蕭落雁登時被雷的外焦裡嫩。猛然醒悟這是老爸有意說的,讓自己不會太尷尬。但這句話顯然效果不會太大。蕭落雁頭快低到胸口了,用力晃晃頭髮,擡頭看老爸,欲言又止。
蕭朝貴將垃圾桶裡的塑料袋子拿起來繫上袋口,避免女兒繼續尷尬。
蕭落雁忽然淚流滿面,撲到父親懷裡。此時此刻除了一句爸爸什麼也叫不出來。蕭朝貴等女兒哭夠,輕輕拍拍她後背,抓着她的肩頭把她擺在面前。道:“自從你媽媽離開咱們,十一年了,這是你第一次在爸爸面前掉眼淚,從小你就是那麼優秀,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從來不讓爸爸操心,現在你長大了,開始面對一些只有長大了纔會面對的問題,當昨天那小子在衆人面前說喜歡你的時候,當你極力掩飾害羞欣喜的情感時,爸爸曾一度以爲自己將要失去你了,所以,即便是你爺爺都明確表態不干涉你的情感自由時,爸爸還是把那小子叫到一邊單獨問了幾句話。”
蕭落雁止了哭泣,瞪大眼睛,有點擔憂卻怕父親看出來傷心,故意哼了一聲,道:“他想偷走您最珍貴的寶貝,您問他幾句話還不應該嗎?要我說,您當時就該打他一頓纔出氣。”
蕭朝貴微微一笑,輕撫女兒臉頰,擦去那裡的淚花,道:“小傻瓜,當爸爸成什麼人了?真打他一頓你又該問我怎麼那麼狠心了?你知道我問了他什麼問題嗎?”蕭落雁點點頭。蕭朝貴便把當時的情形複述了一遍,只略過最後一個問題不提。卻是因爲昨夜受了蕭老將軍的囑託,老首長沒有明確表態,李虎丘是他的孫子這件事跟誰也不能講。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天長地久只有通過時間才能論證,我只知道現在她喜歡我,而我也喜歡她,我們在一起只有歡樂,她喜歡???,至於她不會做家務,誰規定了一定要女孩子做家務????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蕭落雁聽父親講到李虎丘說的這段話時,終於再次流淚,這次卻是歡喜的淚。“那個大傻瓜,他就是這麼說的嗎?”
蕭朝貴點點頭,道:“去吧,做你喜歡的事情,那小子???爸爸同意你們交往了。”說罷,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到門口臨時想起一句話,回頭看着正打算消滅“證據”的女兒,道:“要學會保護好自己。”蕭落雁連忙慌亂的應了聲知道了,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蕭老將軍壽誕後,李虎丘膽大包天的舉動已經名揚京師紈絝圈。當衆跟何問魚手拉手,竊竊私語;然後當衆對蕭老將軍說我喜歡你的孫女;還當衆拒絕跟謝撫雲和馬春暖握手,後者二人卻沒有生氣;各種傳言長了翅膀似的飛快傳播,只一天的時間,便被傳的玄玄乎乎。甚至在升級版的傳言裡,高雨澤和喬雲飛還成了反派倒黴蛋兒,被李虎丘玩弄於鼓掌中,最後乘興而來鎩羽而歸。
“他是誰?”
“李虎丘。”
“李虎丘是誰?”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提問之人搖頭做高深狀,“李虎丘絕對不止是李虎丘。”結果被回答問題的喬雲飛惱火的一拳打在門牙上。後者收回拳頭罵道:“你他媽肯定就是你!”轉臉對高雨澤道:“太他孃的可氣了,當時你就多餘攔着我,先踹丫一頓,再告訴丫跟咱們搶風頭就是這個下場!”
高雨澤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門牙被打落的那位仁兄,冷笑一聲,道:“你什麼時候品味降低到這種傻X的層次上了?打他一頓不過讓他皮肉受苦,咱們面子上就好過了?再說你沒看見馬春暖對那小子的態度嗎?不打聽明白人家的背景,能隨便動手嗎?你忘了上次咱們追馬春暖,被楚烈掰斷胳膊的事兒了?”
喬雲飛眼中閃過恨意,咬牙道:“哪能忘!我早晚跟那孫子沒完,等再過幾年他爺爺的影響力再小一些的,遲早我要把這個過節找回來。”
高雨澤皺眉道:“你瞎打什麼岔呀,誰跟你說找楚烈算賬的事兒了?我跟你說的是那個李虎丘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咱們先摸清了他的底細,再收拾他,避免再遇上那種事。”
喬雲飛這人沒多少心機,仇恨來的快,轉瞬又被拋到腦後,忙問道:“打聽清楚了?”
高雨澤點頭道:“嗯,沒什麼大不了的背景,就是個古董店老闆,據說是繼承師父的產業叫多寶樓,不過,倒是聽說他手裡寶貝不少,有幾件就是放進故宮裡也是頭一排的。”
喬雲飛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道:“我們家老爺子最喜歡那些破玩意兒,快說說都有什麼值錢的?”
高雨澤道:“聽混潘家園的四寶說,那小子手上有一張蔡京的《宮使貼》絕對是真跡,另有一把明正德年的供春壺,也是千真萬確的龔春親手所做的孤品,叫個什麼小石冷泉壺,反正當世絕無僅有。”
喬雲飛從小生活在晉省,小學沒讀完,中學沒畢業,高中上兩年,雖然有個清華文憑,卻是MBA班的銅臭貨。這廝粗鄙不文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宮使貼被他聽成了恭屎鐵,供春壺雖然聽懂了,卻並不知道其中的來歷。撓撓頭問道:“是不是很值錢,老爺子們一看見就愛不釋手的那種寶貝?”
高雨澤笑道:“你他孃的就知道錢,不過還真讓你說對了,就這兩件東西加到一塊兒,至少值一千萬。”
喬雲飛眨巴眨巴眼,有點吃驚道:“趕上我那輛車了,就一張破紙片和一把破水壺?”
高雨澤撇嘴道:“你個煤渣子知道個屁,我說的這個價錢是匡茂奇告訴我的博物館收藏的價兒,也就是國家給的價錢,匡茂奇說如果是個人收藏,遇上個港島那邊喜歡這東西的主兒,這倆物件兒至少翻五倍,這還是今年的價格,十年以後這東西興許會貴的沒價兒。”
喬雲飛張大嘴巴吃驚的看着高雨澤,道:“哥們兒,我雖然是從小地方來的,但也來京城三四年了,你胡吹也該有個限度,咱就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至少也見過我們老爺子手裡幾件最值錢的寶貝,按你這麼說我們老爺子那些寶貝全加到一塊兒也沒那兩個東西值錢?你這有準兒嗎?”
高雨澤神秘一笑,道:“你就放心吧,這件事說來也是咱們的財運,就今天中午的事情,我剛跟四寶打聽完那個李虎丘的事情,一回家就碰見我們老爺子跟一個港島商人談話,那大舌頭哥們兒跟你我一樣也是指着家裡做後盾出來做生意的,叫郭瀋陽,聽我們老爺子說是新任商務部長李援朝介紹來的,看意思也是花了大價兒走通了李援朝的關係,找我們老爺子給批塊地,聽說想蓋一個什麼古玩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是這哥們想收兩件像樣的寶貝坐鎮,我聽了一耳朵,就多句嘴問了他一下,那兩件玩意兒行不行?你猜怎麼着?”
多年以後高雨澤經營着燕京最大的夜總會‘紙醉金迷’,成爲資產過三十億的京城商界俊傑。可每當回憶起那個叫郭瀋陽的人時,仍不免一臉欽佩神往。常常引以爲憾當年沒能跟這位郭先生做成那筆生意,否則現在何至於這點成就。
喬雲飛已猜到大概,試探問道:“他同意了,還給出個五千萬的價兒?”
高雨澤撇嘴道:“俗,忒俗!土老冒兒,做生意能這麼做嗎?人家先是給我講了那兩件東西的來歷,然後又說了這幾年港島那邊嘉信齋和蘇富比成交的幾件類似的東西的價格,最後纔對我說,只要東西是真的,咱就算幫了他大忙了,不僅錢不是問題,他還有意跟咱們交個朋友,合起夥來做生意,就人家說的那幾句話哥們一聽就得服,那才叫大場面大氣魄,就我那個常春藤和你那個黑龍全是小打小鬧,上不得席面。”
喬雲飛道:“那個李虎丘也是幹這行的,他會不知道行情?只怕賣給咱們的價格也不能便宜到哪去,我本來可沒打算真跟他做買賣,只想找匡茂奇噁心噁心他,給他個教訓。”
高雨澤胸有成竹道:“你道那個李虎丘爲什麼急於出手那兩件東西?嘿嘿,丫着急用錢呢。”
喬雲飛搖頭不信,道:“他缺錢你怎麼知道?別告訴我又是那個小混混四寶告訴你的。”
高雨澤笑道:“還真是他告訴我的,不過他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他過去一個最好的哥們叫樑國寶,現在是多寶樓的大查櫃,你說這個消息準不準?”
多寶樓,夜。李虎丘正拿着一張馬三爺親手製作的《宮使貼》跟樓中珍藏的真跡做對比。一旁的書生王茂和樑子一起在那嘖嘖稱奇。李虎丘擡頭笑問:“你們說說看,這兩張帖子有何處不同?”
王茂用放大鏡湊近了看了半晌,搖頭道:“紙是樓裡的宋代蜀本紙,墨是櫃上真正的老宋墨,薰老的工藝是典型的煙燙法,最難的是這股子老墨的味道做的一絲不差,還有這臨摹的字跡,應該是雙線描法書就的,當真是完美無缺,要不是你告訴我這是今天剛做出來的,我都要懷疑咱們的東西是不是真的了。”
樑子湊近了觀瞧半天,聽王茂說完才擡頭道:“還是略有不同的,但這一處不同如果事先不知道的情況下,估計全世界也只有我能看出來,那印章是後改描的,這種手法滿世界只有我老爹會,聽他老人家的意思,這手藝他打算帶進棺材裡。”怕李虎丘他們不懂又道:“用幹硃砂摻水調色,把原來印章裡的字跡印下來後,再用硃砂圍着字描出個框子,再找人做印章,最後重新蓋在帖子上將原來的老印章一點不少的全蓋住,這其中哪怕錯一頭髮絲兒就得前功盡棄,最後再用火烤老母雞血薰上一小時做舊,這是我們家的獨門秘法,除了我這個當兒子的,誰也看不出假來。”
李虎丘將字帖放到一旁,又拿出一對紫砂壺來,讓二人再看。王茂拿出一隻小手電筒,將眼睛幾乎貼上壺壁,用手電筒在壺裡照,看了半天,又舉起來敲兩下聽聽聲,閉上眼,用手輕柔的撫摸壺的表面,最後聞了聞壺中的味道,很肯定的點頭道:“這個是咱們店裡那把。”
李虎丘一笑,道:“你再看看另一把。”
王茂如法炮製,又看了半天,臉色變的有點難看,道:“泡兩壺茶我再看看!”
用水試驗紫砂壺的真僞是最簡便實用的法子,水色越好壺越新,因爲未泡養過的壺,看上去水色會很好。茶很快泡好,王茂拿起來仔細端詳比較半天,終於搖頭道:“難怪要拿這東西去騙匡茂奇,能不能騙過他我不知道,反正騙過我是沒問題了。”
李虎丘又看向樑子。樑子忙擺手道:“得,你可別看我,這個我不擅長,王掌櫃都看不出真僞來,我就更不用獻醜了。”
李虎丘將馬三爺製作的那隻挑出來,笑道:“這把壺是多年前馬三爺就做好的,用的是正宗的宜興紫砂泥,仿製的龔大師的小石冷泉壺,你們用望聞問摸的老一套都試不出來真僞,用水就更沒戲了,這東西其實有個最顯著的破綻,就在這分量上,沒見過真壺的不知道,這小石冷泉壺其實是個薄胎質的,份量要比一般同大小的壺輕一些,馬三爺當年沒見過真品,只是對照清宮裡的珍寶圖仿製的,自然優先用的厚胎,所以我的打算是直接給匡茂奇看假壺,最後再用特殊手段證明這壺是假的。”
樑子吃了一驚,這把壺無論從材質到造型工藝無不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薄厚不同,但真壺天下沒幾人見過,王茂精擅古瓷泥造又見過真壺的人尚且不能辨認真僞,真不知何人何法竟能辨認真僞。問道:“什麼方法這麼了不起?”李虎丘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明天咱們就要給匡大師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反問一句:“消息傳過去了?”
樑子點點頭,試探着問道:“咱們是不是真那麼缺錢?我們老爺子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希望你爲了他??????”
PS:昨天又超時了,今天去醫院拍片子複查,箇中艱辛不想多說,只希望幾天以後上架這件事大家能諒解。青蓮也是逼不得已。縱橫沒給我一直這樣寫下去的條件,我又不想放棄,只好上架。不然家裡邊正太孃的怨念太深。